天光漸暗,楊心蕊傳話回來,要去一趟昭然公主府,晚飯過後回來。
陶勿言干脆連晚飯都不傳了,換掉早上從西涼山上穿回來的青衫,找出一套帶著貂絨毛瓖邊的黑色廣袖長袍,一根漢白玉雕琢的雙鯉魚戲珠腰封,將他束的長身玉立,腰間帶著一顆黃金鏤空纏枝球,里面放著一顆白色香珠,淡淡的梅花香氣是陶嬌歌親手制作,頭上簡單的插著一根白玉發簪,簡潔而貴氣。
「三省,去跟侯爺說一聲,今夜晚歸,然後在院中等著世子妃,若世子妃回來便說我去了芙蕖里,今夜不用隨侍了。」
陶勿言有條不紊的吩咐道,隨即大步走出院子,登上馬車朝著朱雀街行去。
說起這朱雀街,又不得不提起開國的武皇後,當年是她一力支撐著開過武皇打下這江山,隨後更是以一己之力將整個武國女子的地位提升,讓她們可.+du.以自由的出門,男女之間不再因為一些小事而要死要活。
這朱雀街便是開國武後的一大手筆,她將整整一條街變成了上京城如今最熱鬧地方之一,文人學士竟相奔來,只有你想不到,卻沒有你買不到。
而朱雀街上的芙蕖里,便是其中之最,乃是開國武後一手創立,傳言留到至今仍有她最親信的朱雀衛繼承著。
陶勿言今日的目標就是此處,在他當傻子的上一世,可以知道的欣喜少之又少,也是機緣巧合,讓他在發呆的時候听到了丫鬟們的竊竊私語,年節盛典的第二天夜晚,武皇微服出宮,並在芙蕖里欽點了一個才子隨侍伴架,此後那人平步青雲,在他死之前,好像听到看管他的小廝討論那人最終尚了公主。
今日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點著微弱燭光的馬車廂內,陶勿言在茶幾上有節奏的敲擊著桌面,心下翻轉,武皇究竟因為什麼,會欽點一個白身隨侍伴架?雖說這種隨侍伴架沒有品級官餃,名不正言不順,可是卻沒有任何人敢小巧,因為最能夠接近皇上,上大天听的除了內閣元老,便是隨侍伴架的文人了。
「只要我能夠搶奪到這一次機會,那麼十年後陶家的浩劫一定不會來臨!現在光憑老爺子的簡在帝心還不夠,君心莫測,也許終究會因為黑羽騎兵和陶家在軍中的聲望而改變。」
陶勿言思及此處,不由得嘆了口氣,上一世為何自己要是個傻子,天天就只會發呆,能夠得到的信息真是太少了。
「世子爺,芙蕖里到了。」
車把式老張是府里的老人了,他有一把磕磣人的煙嗓子,將進入深思的陶勿言輕松的喚醒。
「嗯,你到旁邊的茶肆喝茶等我。」
陶勿言隨手扔了一粒碎銀給老張,隨即整了整長衫,輕輕的披上搭在一旁的貂裘,武皇喜黑,武國以黑為貴,他順著腳踏走下車來,不由得輕輕的撫了撫長衫,不論如何,成敗在此一舉。
已進入芙蕖里,一陣暖香撲鼻而來,是上好的深海檀香,不膩不甜不寵不媚,陶勿言緊皺的眉頭不由得放松下來,事已至此盡力為之便好,想到這里,陶勿言身上陡然一松,他隨手解開貂裘的系帶,遞給一旁迎上來的小廝,耳中听到絲竹的喧鬧聲。
「今天芙蕖里怎地這般熱鬧?」
陶勿言不動聲色的問道,眼楮卻在喧鬧的花廳逡巡,在看到角落的一襲玄色長袍時,瞳孔微縮,卻是但淡然的轉頭看向花廳中央。
「回這位爺,今日芙蕖里斗書呢,一個小哥大言不慚的要贏得所有人的彩頭呢。」
小廝獻媚的說道。
「哦?斗書?怎麼個斗法,那小哥又是誰?」
陶勿言說著從腰間掏出一粒碎銀問道。
小廝眉開眼笑的接過碎銀,更加殷勤的說道︰「這小子不就是街尾替人寫信為生的書生,早些時候因為得罪了大人物被褫奪了秀才功名,消失了一陣,今日才回來的呢。」
「他叫什麼名字。」
陶勿言看向場中央的一襲白衣男子問道。
「宮白羽。」
是他!陶勿言心跳如鼓,莫非當年就是因為這個斗書?
想到這里,陶勿言大步朝里走去,隨著廣袖一揮,劃出一個優美的幅度,就見他長身玉立站在場外朗聲道︰「此處斗書如此有樂趣,又怎能少了陶某?」
「哎呀,是兵左侍郎陶大人,下官有禮了。」
陶勿言一一回禮,卻是緊緊盯著場中的宮白羽問道︰「這位小哥,可敢再接一個彩頭?」
宮白羽長相清秀,並沒有哪里特別出挑,卻緊緊繃著一張臉,猶如萬年冰塊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沒有說話,緊抿的雙唇微微張啟,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便作罷。
陶勿言手扶廣袖,隨手在宮白羽桌旁的托盤上放下一個玉把件,視線掠過宮白羽的桌面,不由感嘆,好一副行雲流水的草書,當下他雙眸一亮,心下大定,當朝武皇酷愛書法,其中以草書為最,當年,宮白羽此人定是投其所好,才被欽點隨侍伴架!
此時斗書台上人越來越少,許多人自覺字不如宮白羽,已經鎩羽而歸,剩下零星的幾人卻是幾個都有些知名度的書法文人,陶勿言站在桌前思索片刻,突然放下本來拿在手中的大狼毫,捏起一只蠅頭小楷。
陡然落筆,一個個精雕細琢般的秀氣小字出現,卻是清心警世的《般若波羅蜜心經》,工整利落的小楷卻不同于現在流行大武的正楷,而是帶著一絲秀氣,一筆一劃間顯得娟秀無比。
陶勿言嘴角含笑,平日里看女兒寫著這種她自創的簪花小楷,雖說不能寫出其中神韻,模仿個七八分卻是有了。
一小段經文寫完,在最後一筆落下後,陶勿言放下小狼毫,一把拿起狼毫大筆,大袖一揮,筆走龍蛇的繼續寫著,卻是孔聖名言「吾日三省吾身……」
而字體與宮白羽的草書有七分相似,卻少了一絲自由,多了一絲剛毅,若說宮白羽寫的是一個行雲流水,那麼陶勿言寫的便是一份神韻,字里行間自成一派。
角落里,玄色衣袍微動,卻是露出一抹暗含的微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