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轉,嫣然淺笑。
轉眼十年,上京城的中心,京華大街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
來來往往的文人學子,仿佛在今日齊聚一堂,言語之間的激動與急切,更添了幾分激蕩人心的氣息。
一輛輛馬車也各自尋一個空曠的位置停了下來,車上掛著各個名門貴族的名牌,在這一天都聚齊在這里。
一輛並沒有什麼裝飾,但是通體都用上好的黃花梨木打造的寬敞馬車,從京華大街的一頭緩緩駛入,最終尋了一個陰涼處停了下來。
車稜上,一面紅梣木所制的名牌,在陽光下左右搖擺,忽明忽暗的寫著一個陶字。
一個溫婉如水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柔弱似水的說道︰「今日就該放榜了,相公一早就去了楊府,也不見一點兒上心。」
「嘻嘻,小嬸嬸,我小叔叔這一次下場,是篤定能得個好名次,這才去外公府上一起等消息,畢竟他也是我外公的得意門生嘛。」
嬌俏的女聲帶著渾然天成的干淨嗓音,天生的柔美嗓子清脆婉轉,即使說話都同唱歌一般好听,細細脆脆的好似不經意間就說進了人們的心里。
「也是,就是我心急了……」
溫婉的聲音平靜了下來,一如往日的端莊。
正說著話,只听貢院大門在「咯吱」聲中緩緩推開,一隊身著紅衣黑腰帶的貢院兵丁,隨著這一屆的主考官,太子殿下緩緩的走了出來。
太子博雅隰莧一身暗金隱繡五爪金龍黑底廣袖長袍,在悶熱的六月顯得十分的厚重,可博雅隰莧卻走的十分穩健,一行一步之間大氣非凡。
泛著金箔的上好貢品宣紙慢慢的在眾目期盼中,貼到了貢院的皇榜之上。
第一次貼出來的是三甲的同進士,人群頓時喧鬧了起來,無數人滿懷希望的盯著皇榜,一個字一個字的看著。
突然一個穿著白色棉質長袍,上面還打著幾個補丁,頭戴同色綸巾的少年猛地一蹦,歇斯底里的高聲喊道︰「我中了,我中了!三甲的同進士,娘親我中了!嗚嗚嗚……」
說完竟是低著頭蹲了下來,掩面就哭,寒門學子的心酸大家都知道,也沒有人取笑他,反而是一臉欣羨的看著少年,一朝進士就是太子的天子門生,以後就是太子的班底,定是要平步青雲的。
接著陸續都有人高聲喊著中了,旁邊的人來不及賀喜,都急忙找著自己的名字。
很快二甲的進士皇榜,也高高的掛在了三甲同進士的上面。
一個個寒門子弟,或是權貴子弟高聲喊著我中了,二甲一榜盡皆佔去,賀喜聲、嘆息聲、痛哭聲、歡笑聲交織成一片,譜出了一張人生百態。
有人歡笑,自然就有人悲傷,只听一個老者「哎喲」一聲,接著就悲涼的大哭道︰「汲汲營營五十載,賠了田地,失了家小,為何就是不中,蒼天啊,為何就是不中……」
老者捂住胸口就一頭栽到了地上,喉嚨中發出了「 」的聲音,仿佛被什麼堵住了喉嚨,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漲的通紅,兩眼翻白,眼看就要背過氣去。
周圍人都是只知讀書的文人學子,哪個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人,此時只知道驚慌的大叫「大夫,有人昏倒了」,接著就圍攏過去看著,卻是束手無策毫無辦法。
也有落榜之人,心上泛起唇亡齒寒之感,心有戚戚焉,只覺得自己也許哪日也如同那考了五十年的老者一般,汲汲營營最終落得一個猝死的下場,場面一時安靜了下來,就連高中者也在不覺中收斂起了笑容,不再大聲呼喝「中了」兩字,就怕下一刻又有人因為不中而倒地。
一陣沁人心脾的芬芳傳來,恍若初春時節盛開的桃花,突然就綻放在自己身旁,那馨香馥郁,甜蜜卻又高雅,眾人只覺得心胸一開,頓時心中清明,不由得深吸了幾口氣,就听桃花香中,一個嬌俏的女聲大聲說道︰「大家都讓一讓,這是痰迷了心竅,你們圍的這麼緊,只怕老者要不好了。」
眾人听了,下意識的向後退去,中間的老者便出現在眾人身形之中。
只見一個穿著藕荷色抹胸廣袖紗裙,用月白色天錦貢絲做的抹胸拼接,上面用銀線繡著一朵含苞欲放的玉蘭花兒,同色系月白的百褶裙打底,在走動時,泛起層層波浪,女敕女敕的耦合色透明紗織廣袖,若隱若現的露出她羊脂白般的手臂,挽著淡綠色的蠶絲綾帶,美好的,就如同春天里剛剛走出來的花仙子一般,香氣怡人美麗動人。
少女小碎步跑來,微風帶起她的發絲,紗裙飄飄若仙,桃花的香氣在跑動中更加明顯起來,而她一臉的鄭重,輕輕抿起的雙唇薄厚適中,還露出兩個小酒窩來。
眾人一時呆愣起來,沉醉在女子甜美的酒窩中,心中嗟嘆,仙子下凡也不過如此了吧。
更有呆萌的書生,一時間呆愣在原地,嘴中喃喃的吟詩道︰「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
吟詩之後,卻見他猛地拍一下額頭,搖頭苦笑︰「往日只知死讀書,卻不知紅顏最撩人心!」
「回身舉步,恰似柳搖花笑潤初妍!」
有人不甘示弱,一雙眼楮緊緊的黏在少女的身上,原本小小的眼楮在這一刻瞪得無比之大,朗聲念道,妄圖吸引少女的注意。
「美人在時花滿堂,至今三載留余香。」
這卻是說的那沁人心脾的桃花香味,眼看是一位身著絲綢的貴族子弟,吟詩完之後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伸出的右手好似要抓住,空氣中獨留的那一抹余香。
少女的出現打亂了多少少年心性,悲歡喜樂一時間卻是被拋在了腦後,眼中只有少女靈動的一顰一笑,和秀麗無雙的容顏。
不多時,就見少女蹲在了老者的身邊,聚精會神的看了看,就朗聲道︰「麻煩哪位趕緊去前面的春和堂請個大夫,現在必須要急救,誰來幫個忙,搭把手呀?」
少女的吩咐,很快讓旁邊一些半大小子躁動了起來,美麗的人總是讓人心生喜愛,又加上是做善事,因此一個個自告奮勇的,喊道︰「我去請大夫。」
「我來幫忙,我力氣大!」
「別擠我呀,力氣大有什麼用,又不是做苦力活兒,我以前看隔壁王大夫煮過藥湯,我來幫忙。」
「現在煮什麼藥,姑娘我來幫你,痰迷心竅我有經驗。」
「呀,誰踩了我的腳,擠什麼擠,我是大夫,我來看病的!」
頓時,場面又喧鬧了起來,只見幾個兵丁穿過人潮,終于匯聚到少女身旁,將圍攏少女的學子都隔開,空間大了起來,新鮮的空氣也開始流動起來。
原來是太子見到這邊的騷動,帶著兵丁過來相助。
少女聚精會神的按著老者的人中,沒有理會書生們的騷動,她不停的拍擊老者的月復部,見老人從昏迷到開始咳嗽後,終于松了口氣,隨後朗聲道︰「勞煩兵大哥,將他轉過身來。」
幾個兵丁不知合意,卻在太子的點頭授意下,配合著少女將老者翻了一個身,隨即就見少女,五指並攏,手掌彎曲做了一個空掌,在老年人的背部由下至上,由兩側向中間脊柱用力叩擊,與老者的咳嗽動作出奇的一致。
很快,就听老者一陣猛烈的咳嗽,接著就是「咕嚕嚕」的聲響之後,一大口黃綠色的濃痰,從他的嘴中吐了出來,呼吸一暢,老者終于慢慢的睜開了雙眼,卻因為缺氧多時,有些呆愣的趴在一個兵丁的腿上。
「太好了,痰吐出來就沒事了,老人家莫要想不開,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許是老天爺對你的考驗,又或許是老天爺在換著一種方法告訴你,你的人生該有不一樣的道路,此路不通,繞道而行並非不可呀,只要人還在,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少女清脆的聲音溫柔婉轉,如同春日的暖陽溫暖的罩在了老者的心中,他只覺得自己的前路好像沒有那麼的灰暗,正如這個姑娘說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是麼?
「大夫來了嗎?在哪兒呢?」
見到老者的眼眸靈動起來,慢慢的有了神采,少女不由得微微一笑,甜甜的馨香蕩漾在她的酒窩之中,看的一干少年眼楮都發直了。
只見一個背著藥箱的老者,一拐一拐的推開人潮走了過來,苦笑著說道︰「我在這兒,哪個混小子踩了老夫十幾腳呢!」
「姑娘,你這一手厲害呀!痰迷了心竅最重要的就是將痰引出來,老夫往日只知可用手,木筷子或者湯匙等物將痰摳出,卻沒想到月復部和背部的敲擊也同樣有效,受教了。」
老者放下藥箱,細細的檢查之後嘆服道,隨即扶著那暈倒的老者朝春和堂走去。
「姑娘好手段!」
「姑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真是心善。」
「今日方知,紅顏多能耐!」
一時間幾個春心萌動的學子,湊近了想讓少女看到他們,都恨不得比別人更大聲的說話。
「放一甲皇榜!」
太子微微皺眉,兵丁會意的將少女重重圍住保護起來,就在太子話音剛落下,果然許多書生都轉移了注意力,朝皇榜看去。
科舉分為三甲,一甲三名,賜進士及第,分別是狀元、榜眼、探花,合稱三鼎甲。
二甲賜進士出身,有三十二人,三甲賜同進士出身,有六十八人。
二甲、三甲已經陸續發放完,只有剩下最為重要的一甲三名還沒有放出來。
因此,沒有中舉的人都不由得將眼楮黏到榜單之上,只希望那三個人名中有一個是自己的。
最後一張皇榜雖然只寫著三個人名字,卻沒有縮小紙張,依然與下面的紙一樣大小,卻是龍飛鳳舞的寫著三個人的名字,利落自由的行書頗有當今武皇的姿態,卻是太子親自書寫的!
只見有人高聲念到︰「探花,宮白羽,榜眼,鰲書勤,狀元,陶勿忘!」
至此三榜皆放,一個個身著大紅色報喜禮服的兵丁,四散開來,敲鑼打鼓的朝上京各處跑去,一個個名字從他們的嘴中喊出︰「中了,中了,開合客棧江南學子,劉如濤二甲第一名傳臚!」
「恭喜,恭喜,狀元客棧湖州府學子,陳峰二甲進士!」
「上京鵬舉學院學子,陶勿忘高中狀元,安樂侯大喜!」
只見報喜的兵丁高聲喊過,黃梨木馬車上,一個女子喜極而泣,一把撩開車簾,一改往日的細聲細語,高聲喊道︰「是狀元!是狀元!嬌歌,你小叔叔中了!」
緊跟在太子身後的少女听聞,轉過身來,腳上的裙角如同鮮花綻放,劃出一個美麗的圓弧,她展顏一笑,高聲回應︰「小嬸嬸,你相公中狀元來!」
眾人恍然,身帶桃花兒香,閨名又叫嬌歌的,整個上京城,莫非安樂侯府的名門閨秀,上京第一美人,陶嬌歌莫屬!而馬車上的女子,身份卻是不難猜出,當今新科狀元之妻石柔郡主!
石柔郡主流著眼淚連連點頭,一手模著高挺的肚子,卻笑的如同春花燦爛。
「哎喲,落雨,我,我肚子疼……」
石柔郡主正高興的笑著,就模著肚子突然痛呼起來,**一陣濕熱,帶著粘稠感的液體順著她的腿慢慢的流到了車轅上。
一陣陣的痛苦從下月復傳來,石柔郡主不由得扶著車門緩緩的坐了下來,苦笑一聲嘆道︰「我好像要生了……」
年近二十四歲的落雨一直沒嫁呆在陶嬌歌身邊,是個名副其實的老姑娘,哪里體會過女人要生孩子,一時間也是手忙腳亂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只能高聲喊道︰「小姐,快回來,小姐,要生了!」
陶嬌歌來不及跟太子道別,就急忙朝馬車奔去,一邊大聲的吩咐︰「你家小姐我還沒嫁人,生什麼生!立刻回府,落雨你先行用輕功回去,叫人燒開水,讓穩婆準備好,按我以前說過的,用艾葉草燒了燻一下產室!」
有條不紊的吩咐完,陶嬌歌橫抱起石柔郡主進了馬車,小手一揮豪邁道︰「落葉,駕車穩當些,咱們這就回府生孩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