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
梁媗一進屋就張口想對沈氏說些什麼,但才剛吐出兩個字就被沈氏抬手止住了,她對弄琴吩咐道︰「弄琴,去外面守著,不準任何人進來。」
「是,夫人。」弄琴心底暗驚,不敢耽擱的立刻就轉身出去守著了。
房里一時間只剩下了沈氏和梁媗二人。
「說吧。」沈氏也不看梁媗,還是低頭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手中的書。
但這次梁媗卻是深吸了一口氣後,才對沈氏說道︰「今日成文去找曹掌櫃時,曹掌櫃讓他把另一封信也一起送了過來,請女兒代為轉交給娘親。娘親,這就是那另一封信。」
梁媗費了好的大力氣才壓下了心底那些翻山倒海著的情緒,平靜的把懷中得信取出,雙手遞給了沈氏。
沈氏神色不變的接過,然後也不避諱梁,當下就拆開那印有火漆的書信,從頭到尾的細細看了起來。
半晌後,沈氏才放下信,梁媗也是一直看著她娘親,可她從自己娘親的臉上卻根本就沒有看出任何情緒的波動,這讓她有些意外,人也不知不覺的更冷靜了一些。
難道是娘親這次讓曹掌櫃查探的事情沒有什麼進展?
梁媗正暗自思索著的時候,一只縴縴玉手卻伸了過來,連帶著也遞過了幾頁信箋。
「娘親?」梁媗不太確認的抬頭看向了沈氏,可她娘親卻仍然只是淡漠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就望了望那封信,梁媗連忙接過。
這下她也不再扭捏了,低頭就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只是越看,她心底那些劇烈翻騰著的怒濤就逐漸的平靜了下去,直到看完之後,她已經十分冷靜的對沈氏說道︰「娘親,看來申媽媽早就與韓姨娘有銀錢上的來往了。」
沈氏望了一眼梁媗那雙越來越冷的琥珀色眸子,淡淡地說道︰「嗯,原先還以為孫老爺看上了英,是因為申媽媽的關系。但現在看來,人家的確是因了申媽媽的關系,但卻不是因為她是我的管事媽媽,而是因了人家有韓家商號幫著送去的巨大聘禮,與韓家嫡系親自上門替英提親的原因啊。」
韓家乃是百年世族,尤其在西殷的經濟樞紐秦淮一帶,那更是首屈一指的貴族大戶。
這樣人家的嫡系親自上門為英提親,那孫家是何等的有顏面,更何況還有韓家商號幫著英出的那份聘禮,梁媗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極其貴重的。
那對于孫家來說,盡管申英現下不過才是一介白丁,但有這樣的靠山,日後飛黃騰達還不就是小事一樁?那有著這樣既有權又有勢得靠山的英,自然就是孫老爺眼中最佳的女婿人選了。
只是不管沈氏,還是梁媗,她們都沒有想到,申媽媽要的居然會是這些?
申媽媽早年喪夫,兒子也在幼年的時候就染病亡了,但她和其幼弟感情極好,在唯一的兒子亡故之後,她也自然就把申英當作了自己的孩子一般疼愛。
這些梁媗都是知道的,甚至于她還知道,就因為申媽媽是那樣的疼愛申英,所以娘親愛屋及烏,不僅在英幼時就供他進學,而且在其滿十二歲又根本就沒有什麼才干和天賦的時候,娘親更是親自出手,幫那申英進了嘉縣的府學,破了不是朱門子弟不得進的規定。
雖這在許多人看來算不得什麼,但梁媗卻知道,這已經是娘親很大的讓步了。
甚至于就算是雍兒,若他日後不能靠自己的努力入太學進讀,那娘親也不可能會動用什麼勢力讓得雍兒能進入太學的。
娘親對于申英,可謂是極大的特例了。
而究其原因,不過就是因了申媽媽罷了,但原來她們都錯了,人家要的,根本就不是這些。
梁媗垂下了眼,不過立刻又抬起看向沈氏,「娘親,申媽媽和韓姨娘二人都是極其謹慎之輩,而且這兩人心思縝密,她們在動手之前,肯定都會想好後路了的,現在下一步該怎麼辦?」
沈氏一直淡漠的神色,在梁媗說完後,忽地就波動了一下。
但這波動是一閃即逝的,梁媗並沒有捕捉到,她只听見了沈氏冷漠的聲音,「如今也沒什麼好的辦法,雖查出了韓家商號與孫家的事,但這些都是口頭的,也說明不了什麼。終歸,是太信任她了。」
是啊,就是因為太信任了,所以申媽媽接近梁雍是那麼的簡單,要不是沈氏在梁雍身邊埋下的護衛太多,對他入口的食物又極其嚴查,那說不得梁雍現在到底會是個什麼景況了。
沈氏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對梁媗說道︰「現下最主要的,就是繼續順著以往的那些蛛絲馬跡查下去,直到挖出有用的證據來。還有……就是要引蛇出洞。」
俗話說的好「只有千日做賊,那有千日防賊的」,天長日久,總有疏懈的時候,人哪里能時時防得住這近在眼前的居心叵測?
以前是因為大家都謹慎小心,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但如今既然別人都出手了,而且還早就伸到了你的眼下,那要是真還干坐著什麼也不做,這反而才不是沈氏的作風。
更何況韓姨娘和申媽媽,這次觸得還是娘親的逆鱗。
梁媗這時倒是不意外沈氏的這個決定,她沉著聲音說道︰「娘親,你放心,我這次再不會讓雍兒有什麼意外了,我這次一定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
「嗯。」
梁媗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她自然不會以為娘親讓她知道這些事情,是要讓她來運籌帷幄什麼的。娘親之所以會對她全盤托出的說明白自己的計劃,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娘親要讓她在引蛇出洞的時候,守在雍兒的身邊保護他。
這若在以前,先不說娘親會不會派這種任務給她,只說就算真給了她保護雍兒的這個任務,那以前的自己想必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娘親為什麼就是這樣的偏心呢,憑什麼要讓她去保護雍兒,難道她不也該是被保護的對象?
若是以前的自己,能想到的就只是娘親的不公平,而她萬萬想不到的卻是,娘親會把保護雍兒這樣的重擔擔在她身上,難道不就說明了娘親對她完全的信任嗎?
而且,以前的自己,好像早已經忘記了自己作為姐姐的身份。
雍兒是她唯一的胞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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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時不到,梁媗就異常的又被噩夢給驚醒了,這讓得就算昨夜很晚才回到小雲曛上床歇息的梁媗,是早早的就在碧璽雲腳棗床榻上翻來覆去。這幾乎離她已經有些遠的夢魘,使得她很不習慣。
而只要一想起昨晚和娘親的談話,梁媗就又強自的打起了精神,既然已經睡不著了,那還不如好好的盤算一下最近的事情。
韓氏和申媽媽那邊,自己是不需要操心的了,不然反而還會給娘親多添上些不必要的麻煩呢。
那這樣看來,剩下的事情里除了雍兒這首要的外,好像就只有一件了——鐘晴。
梁媗細細的想著,不知不覺間,窗外的天色已經開始亮了起來,而青茼也在帳幔外輕輕地喚了幾聲後,梁媗才後知後覺的忙出聲回應。
今天也是得早早的就得趕忙往南蘭溪畔去的,梁媗也不耽擱,在梳洗更衣完畢後,就和這段時間一般的向著南蘭溪畔走去,趕在梁雍醒過來之前就得到達,不然那小老虎最近可難伺候得很呢。
梁媗一面想一面就笑出了聲,心情也好了許多。
一行人也就在笑聲中到達了南蘭溪畔,但梁媗還沒進院呢,卻就在外面踫見了一個不速之客。
「三妹妹,你來的倒早。」
一身芙蓉色對襟雙織暗花輕紗長裙的梁姷,笑吟吟得看著梁媗,神情嬌媚而溫柔,就好像她們兩人是有多麼姐妹情深一般,看的梁媗嘴角也跟著就是一揚,顯出了一個完全不算好看的木訥笑容,「二姐也不晚啊,今天怎麼會這麼難得的早早來了,此時不過卯末而已。」
按梁家的規矩,梁、梁姷這些子女們與韓氏等人到南蘭溪畔給沈氏請安的時辰是不一樣的,而且也不能一同前來,因此梁姷他們一般都是在韓氏和朱氏幾人來給沈氏請安之後,才會往南蘭溪畔而來的。
但今日梁媗居然會在這麼早的時候,在這兒遇見梁姷,實在是有夠讓她意外的。
而且,心情也不好了。
梁媗心底一邊思索著梁姷這鬧得又是哪出,一邊與梁姷皮笑肉不笑的寒暄著一起進了南蘭溪畔,而關于梁姷是為了什麼事情來的,她卻只字不提。
梁媗對梁姷真的已經是再熟悉不過了,眼見她這個做派,便也不再問下去,只是與她說著些不要緊的事又一起走了一段路,直到到了書房前面的時候,梁媗才對梁姷笑道︰「二姐你有事和娘親說,那我就不耽擱你了,這便先進去幫你和娘親說一聲,二姐稍等。」
說完也不顧梁姷那幾乎一成不變的溫柔笑臉,直接就轉身進屋去了。
屋里,沈氏此時也早已是梳妝好了的,在看見梁媗進來後,便問道︰「梁姷是和你一起來的?」
梁媗回答道︰「不是,女兒就只是在院外和二姐巧遇,然後一道進來了。不過二姐為什麼會這麼早來給娘親請安,她卻是沒說什麼。」
「哦?那倒真是要好好問問了。」
沈氏淡漠地一笑,笑容里卻沒有笑意,梁媗也歪頭想了想,然後才道︰「娘親,那我這就出去喚二姐進來,然後再去看雍兒?」
沈氏點頭允了,梁媗便行禮退下,到屋外去讓梁姷進屋,而自己則徑直向正房走去。
雖說她也很好奇梁姷這是干什麼來了,但有她在,想必梁姷那個性子是不會老實說的,那還不如現下回避,等一會兒再向娘親詢問呢。
打定了主意,梁媗就在和弄琴打了一聲招呼後,便進了房,去把梁雍喚醒,幫他梳洗更衣了。
但這一等,卻是直直等了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因為在梁姷逗留了許久走後,韓氏她們就來了,在又是一番虛與委蛇之後,梁媗才終于見到了沈氏。
「娘親,二姐來找你是為了什麼啊?」梁媗一見到沈氏便忙忙的開口問道。
「她要支取下個月的月銀。」沈氏也不隱瞞,直接就把梁姷此次的來意給梁媗說了。
「支取下個月的月銀?她這是要干什麼啊。」
梁媗有些意外了,要知道在梁家內,雖說嫡系和庶系之間的月銀也和其他氏族一般是有區別的,但就算梁姷的月銀和梁媗的不一樣,可那也是極其多的了,在建安的百姓家中,那也是可以滿足其一家人三個月的生活所需了,這對于在梁府中什麼都是由中饋所供給的梁姷來說,她居然還會差錢兩,得來向沈氏要求支取月銀?
這對于十分自傲的梁姷來說,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了,梁媗相信她是絕不會這樣做的。
尤其還是在她始終十分忌憚的沈氏面前。
梁媗奇怪的就又向沈氏問道︰「二姐是為了什麼要向娘親支取月銀啊?」
沈氏此時已經是在親自喂著梁雍最討厭的那個藥粥了,在听見了梁媗的問題後,頭也沒抬的說道︰「她說是因了中秋燈會時,要給熟人們置辦回禮用的。」
「回禮可以由府中的中饋置辦啊,二姐為何要自己出錢?」梁媗奇道。
「她說是心意不一樣,由自己出錢的更顯情義重。」沈氏淡淡地回道,而梁媗听得是越發疑惑,可她卻不敢再問了。
娘親的這個語氣,是說明她覺得這個問題有些不用再談了。對于她而言,梁姷也實在是不用這麼緊張的人,但梁媗這就是有苦難言了。
娘親,梁姷可不是個能隨意打發的人啊。
梁媗暗暗嘆了口氣,心里的想法卻不能如實和沈氏講,若她真實話實說了,那說不得她娘親極大可能會把她秘密送去瀟雨寺,讓方丈大師悄悄為她收魂也說不定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