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夏至就轉移了話題。
「二叔,就你一個人回來了?我二嬸她們咋一個人都沒回來?我五月姐,七月,還有二柱和小楊,我爺這些天挺想他們的。」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又回到了屋子里。只有夏三叔和錢月來還在外面干活。夏二叔在外面說了那麼多的好話,可除了幫夏老爺子搭了把手之外,卻是一點兒活都不肯干的。
因為提到夏老爺子想孫子們了,夏二叔立刻就覺得夏至不懷好意,是故意在夏老爺子面前給他上眼藥,說他們一家子都不孝順。這麼想著,夏二叔忙就看了夏老爺子一眼。
夏老爺子臉上沒啥表情。
「爹,孩子們也可想你老了。」夏二叔再次發揮會說的特長,「就是他們現在也都有差事。二柱在鋪子里,五月和七月都跟著她們娘在監生老爺的宅子里照看監生女乃女乃。小楊是張羅回來,就是這兩天他有點兒咳嗽,我沒敢帶他……」
「二柱定親了?」夏老爺子就問了一句。
「是,是。」夏二叔忙就點頭,「我正打算跟你老說。這個事兒,十六,小龍,還有我大哥回來,我還囑咐他們替我跟你老說。」
「撒謊,你才沒有。」小黑魚兒一直沒大吭聲,這個時候突然來了一句,直說夏二叔撒謊,是一點兒臉面也沒給夏二叔留。
「哼。」夏老爺子哼了一聲,這一聲可不是哼小黑魚兒的,而是哼夏二叔的。
夏二叔擦擦額頭的汗。他雖然沒干啥活,可這半晌的工夫前後忙活著編謊、討好,其實也不是件輕松的事。
「關鍵是有他大姑和大姑父在府城那,親家也不是外人……」
「得了。」夏老爺子都不願意听夏二叔再說了,「二柱的事,我都是隔輩人了,你和你媳婦做主,我也不能說啥。你忙啊,告訴我不告訴我的……」
「爹,爹,」夏二叔趕忙給夏老爺子陪笑,「爹,我那時候剛進府城沒幾天,正忙的時候。外面看著風光,其實還是歸人家管,啥也不由自己做主。不敢差了人家的差事,在那家這邊的事,那不是還想著有爹娘給我兜著,在爹娘跟前,我就有不到的地方,那爹娘也不能真跟我生氣,跟我生分啊……」
夏二叔就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來,現在是不吹噓他在府城里,在田監生面前是如何的體面,如何的說一不二了。
夏老爺子對于夏二叔不跟自己商量就給夏柱定了親的事,一直耿耿于懷。不過,這些日子他也勸自己想開些,再有夏老太太在旁邊勸著,現在已經不像當初那樣介懷了。
「算了,」夏老爺子嘆了一口氣,「我也老了,你們也老大不小的了。再說也早就分家了,是我不該管。你們愛咋樣咋樣吧。只要你們過的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雖然是這麼說,但還是有些不甘心。
「爹,這話咋說的。我們多大的歲數,那也是你老的兒子。」夏二叔忙就說道,卻再不肯說出什麼事都要夏老爺子做主的話來。
夏老爺子輕輕嘆氣,知道二兒子的心是大了。以前大家伙還住一個院子里,二兒子很多方面要仰仗他這個做爹的。那個時候,二兒子就有些陽奉陰違了。現在二兒子遠遠地去了府城,又找了靠山,看樣子還混的不錯,哪里還會將他的話當回事。
不甘心,還有些傷心,但夏老爺子還是暗暗決定面對這個現實。
雖然如此,夏老爺子還是關心夏二叔,就又問了許多他在府城里的事,然後還勸他要做人做事都要本分踏實。夏二叔自然連連點頭應承。
眼看就晌午了,夏老太太就張羅著要做飯。
「老二,這回回來,多住幾天不?跟你爹好好說說話。」
「娘,」夏二叔這聲娘叫的很甜,「城里還有事,這就好不容易回來的,不能住,今天就得回去。」
「那夠不容易的。」夏老太太說著,就出去張羅飯菜去了。
「還是我娘疼我,知道我不容易。」夏二叔就笑著跟夏老爺子說道。然後,他也明白,今天要想將麥子帶走,剛才那樣似乎還不夠。
「爹,那是我給你和我娘買的點心,都是我們桂芳齋最上等的點心,甜軟,你和我娘正好吃。爹,那壇子酒可好,是監生老爺賞給我的,我沒舍得喝。一會我陪著爹喝幾盅。」夏二叔這次回來沒空著手,帶回來一匣子點心,還有一壇子酒。
這在夏二叔,是很不容易的。夏至猜想,如果不是回來取麥子的夏二叔只怕連這一匣子點心和一壇子酒都舍不得。
「我二叔帶回來的點心啊,那肯定是好點心。」夏至靈機一動,就將點心匣子提到了炕上,放在了夏老爺子跟前。
夏家的規矩,人家送的禮,沒有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的吩咐,小輩人是不能動的。夏至這麼把點心匣子拿到炕上,就已經是違背規矩了。
可夏老爺子並沒有說什麼。
也就只有小黑魚兒和夏至這麼受寵的,在家里才有這樣的待遇。而且,夏至還比小黑魚兒更得天獨厚。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會數落小黑魚兒,可卻不會數落夏至。
「這孩子,一會就吃飯了,你把這點心匣子拿上來干啥。這還有客人呢,趕緊拿下去。」夏老爺子沒說話,夏二叔卻連忙說道,還伸手要將點心匣子拿回到櫃上。
夏至卻按住了點心匣子。「二叔,咱看看你拿回來的上等點心,也開開眼,長點兒見識唄。」
「你這孩子……」夏二叔就要繼續說夏至些什麼,旁邊的小黑魚兒眨了眨眼楮,卻是快手快腳地將點心匣子拿過去,先就解開了包裝的麻繩,然後就把點心匣子給打開了。
匣子里的點心裝的挺滿,雖然不像夏二叔說的那樣都是什麼最上等的點心,但看著也還不錯。夏至甚至發現里面竟然還有薩琪瑪。
夏二叔攔阻不及,這個時候反而收回了手。他笑呵呵地跟張老爺說話︰「老張讓你見笑了,兩孩子年紀小,一家人都慣著。」
夏至輕哼一聲,先沒理夏二叔。她的眼楮尖,在匣子里仔細地打量了一眼,就發覺出不對來。她伸出手,將一塊槽子糕拿了起來。
槽子糕上面並沒什麼異樣,但是底下卻有一大塊發霉了。夏至就將發霉的一面向上,給眾人看。
小黑魚兒立刻就怒了,他一把將點心匣子掀了個個,點心全都落出來,發霉的還不僅僅是槽子糕,還有的點心明顯並不完整,也不知道是人吃的,還是耗子咬的。
夏至和小黑魚兒的動作太快了,夏老爺子反應過來,想攔都沒來得及。夏二叔那邊的話音更是剛剛落地,一回頭就看見這一幕,縱容是他臉皮再厚,也禁不住臉紅了。
夏至沒說話,心里卻尋思,夏二叔這表面光的工夫,果然是面面俱到啊。給麥地拔草,他都只能把兩頭大家看得見的拔的干干淨淨,到里面就不怎麼管了。那麥地還是他自家的,他自己就能這糊弄自己,跟別說是跟別人了。
另外,夏至也是想到了夏二叔和夏二嬸平時的為人。如果這匣子點心是好的,哪里還用她開點心匣子,夏二叔早就把點心匣子打開,給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看,顯擺他的孝心了。
「我就說,你能舍得給咱爹啥好東西。上次那匣子點心,還是十六跟你硬要的,回來說是你自己張羅給的。」小黑魚兒怒氣沖沖地,他還揀了一塊發霉的點心,直接砸到了夏二叔的臉上。
「這爛東西,你自己吃!」
說著話,小黑魚兒還爬上炕,將那些霉爛的點心都撿到點心匣子里,打算一起往夏二叔的臉上砸。
「哎呦,都是那敗家的娘兒們!」夏二叔被點心給咋了個正著,也顧不得擦臉上的點心渣滓,忙就跟夏老爺子解釋,「爹,我忙啊,這點心是那敗家娘兒們裝的,我就沒看著。誰承想,等我回去,我揍她,我、我休了她……」
「大嫂應該也不是故意的,一時沒看見,要不就是讓人給掉了包兒?」旁邊的張老爺終于開口說了兩句話。
「還真有可能……」夏二叔眨了眨眼楮,又絮絮地跟夏老爺子說起監生老爺的宅子里不省心,「……偷奸耍滑的,看著你兒媳婦她們在監生老爺、女乃女乃跟前兒得臉,不住地使絆子……」
夏老爺子卻是不耐煩听這些的。而且,他哪里不知道這是夏二叔的托詞呢。看到這樣霉爛的點心,老爺子也是氣不打一處來。但是看看跟夏二叔一起的張老爺,他還是得給兒子在外人面前留點兒臉面。
「你啥都不用拿,我和你~娘不缺這口吃的。」夏老爺子就說道,沒揭穿夏二叔,也沒幫他描補,直接越過了這個話題。
小黑魚兒可不管這個,他趁夏老爺子不注意,早就抱起點心匣子,然後直接就往夏二叔的頭上砸。
一下,兩下,三下。
小黑魚兒畢竟年紀小,力氣終究不大,而且點心匣子打人,也傷不到人。但夏二叔還是非常狼狽,左躲右閃的,他可沒敢推開小黑魚兒。直到夏老爺子喊小兒子住手,夏至又過去,這才將小黑魚兒給拉開了。
「老叔,別把這點心和點心匣子給砸壞了呀,一會還得給我二叔拿回去呢。我二叔還能再送一遍禮!」夏至笑模笑樣的。
可這話實在是太尖銳了。
「大伏天,這點心本來就不容易壞……」夏二叔只能喃喃地解釋,然後,他還跟夏老爺子保證,說回去就另外買好的點心給夏老爺子送來賠罪。「爹,我不是成心的。」
「別說這事了。」夏老爺子不耐煩地擺擺手。
這個時候,夏三叔,夏三嬸、錢月來,夏橋這些在場院上干活的人都回來了。因為麥子都拉回來了,所以也就不需要有人繼續在場院上看著了。
大家都過來跟夏二叔說話。小黑魚兒也不顧夏老爺子連連對他使眼色,就把夏二叔送的點心匣子拿到眾人面前,都讓大家伙給看了個遍。
大家伙都很厚道,誰也沒說啥。夏二叔那邊更是干脆地厚起臉皮來,只說這次是夏二嬸疏忽,下次他給大家伙帶好吃的點心回來。
沒人將他的話當真。
「二哥,你不用,我們沒那個命。」夏三嬸最後說了一句,然後就轉身去幫夏老太太干活了。
因為錢月來在,夏老太太這備著肉,就和夏三嬸一起炒了幾個菜,又將夏二叔帶來的酒壇子開了。
吃過了飯,時辰也不早了。夏二叔又提起了麥子的事,他的打算是今天就將麥子帶走。
「你雇車了嗎?」。夏老爺子就問。
夏二叔就瞧了夏三叔和錢月來一眼。夏三叔和錢月來都沒說話。夏老爺子也什麼都沒說。夏二叔就說他雇了車。
「到鎮上招呼一聲,那車有的是。」
既然這麼說,其實就是還沒將車雇好。
夏老爺子沉默著,半晌沒說話。
「二叔,你上地里收麥子去。我們干了這些天的活,可沒力氣幫你了。你在府城賺了那麼多錢,應該也能舍得花錢雇工哈,那我們就不擔心了。」夏至開口說道。
「你這孩子,你竟逗我。我一路上都打听好了,我那十畝地的麥子,還是你找的人幫忙,大家伙一塊給割回來的。」夏二叔陪笑說道。
夏至就冷笑了一聲︰「原來二叔你都知道啊。我還是那句話,家里買你的麥子,你要麥子,自己去地里割。」
「爹,娘……」夏二叔急了,就去看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
這種事,夏老太太從來都是不發表意見的。夏老爺子今天也沒吭聲。
夏二叔眼看著這麥子是不易到手了,頓時也強硬~起來。他沉下臉問夏至︰「十六,你一個小丫頭,你這是咋跟二叔說話呢。」
「我是小丫頭,但我代表的人不是。」夏至卻不生氣,也不著急,「我代表的是我爹,還有我三叔說這個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