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若愚妻 第八章 開始辦嫁妝

作者 ︰ 寄秋

「祖父……」

「下棋。」

「祖父……」

「下棋不語真君子。」

「祖父,你為老不尊。」遇到問題要面對,不是逃避,他不能仗著人老裝聾,用欺敵戰術蒙蔽自家人。

趙老侯爺銳利虎目一瞪,把一枚黑子下在白子旁。「哇啦哇啦的叫什麼,小輩無禮。」

「生餃子、熟餃子都是餃子,我是你教出來的,無禮也是跟你學的。」她索性賴皮。

「皮猴兒,這也賴給我?」他是欠了她多少,早也討債,晚也討債。

「還不是怪你沒教我點好的,結果我有樣學樣學壞的,要養出一盆好蘭很難,要種出一排歹筍很簡單,祖父忍心毀掉親手栽培的鬼幽蘭嗎?」她借蘭暗喻,鬼幽蘭不是蘭,而是生葉不生花,花生葉全無的地獄花,只長在人骨上。

「你還鬼幽蘭呢,怎麼不說來自幽冥,打小就鬼主意多,拿祖父當借口搞你那些小陰謀。」那一個哪能叫神童,這個才是,偏偏怕風大浪高,躲躲藏藏的白樂,讓人當傻子看。

到底誰傻了,笑人傻的人才是真傻,她躲在一旁偷笑,笑看人生百態,自個兒置身事外,避風也避雨。

就那二丫頭愛蹦,明明兩人長了一張相似的臉孔,為什麼腦子里的東西裝的不一樣?

一個是聰明巧慧,一個是碎掉的豆腐渣,讓只想享清福,看兒孫各有所成的老人家嘆氣搖頭。

好在二丫頭的腦袋瓜子就棗子大,想攬入皇儲之爭也有心無力,只能敲敲邊鼓,要是她有她大姊的機伶滑溜,恐怕頭頂這片天真有可能給她翻了,連帶興武侯府也要在這灘渾水中浮沉,選邊站。

「祖父冤枉人,哪有小陰謀,我走的全是陽謀,要不你老怎麼看得懂?」她要真想算計人,那人會死得有如自然亡故,可惜興武侯府太平和了,無通房侍妾、妯娌之爭,害她無聊的只是開鋪子當消遺,打發多余的時間。

後院女子能做的事實在太少了,她還好,生在權貴之家,還有夫子教讀書、寫字,及長學女紅、刺繡,他們武將之家不興什麼女誡、女四書的,她還能到府外溜達溜達。

可是一般的文人世家出身的女子可就淒慘了,當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天窩在屋里繡東繡西,一本《女誡》倒是倒背如流,因為她們太閑了,閑到出閣前只有那幾本約束女子的書好看,天天看,日日背,不熟也難。

「喔!還是你孝順,讓祖父日子不無聊。」就她事多,一遇到麻煩就往他身上推,連他老妻都覺得他太寵大丫頭了。

侯府的人都知曉,老侯爺最疼愛的就是長孫、長孫女,他親自教長孫趙永湛兵法布陣,但愛之深,責之切,對他也特別嚴苛,每隔三天就考校他所學的武功和兵法,沒達到他的要求,先打十板子,下回再犯,加倍。

而同樣是雙生姊妹,他待趙若瑜則是不咸不淡,可有可無,不特別重視,也不會無故漠視,就是會看兩眼便移開視線那一種,可換成趙若瑾,態度是天差地別的轉變。

他會親自招手喚來大孫女,任她夾他碗里的肉吃他也不生氣,反倒笑呵呵地叫她多吃一點。這等待遇與重視,全府只有趙若瑾才有。

可見她有多得寵了,她也是少數能不經允許得以進入老侯爺書房的人,里面擺了不少關于軍事的重要文書,閑雜人等可不許靠近的。

听到老人家的暗諷,「孝順」的孫女不服氣地指著棋盤上的棋子。「這是我孝敬你的總沒錯吧!」

他冷哼,「慷他人之慨。」

她面上一紅,小有虛色。「那也要我肯拿出來,換成是若瑜、若瑩兩位妹妹,你連一粒玉棋子也模不著。」一副棋黑白兩色,分別由玉、白玉兩種玉石琢磨成扁平圓形棋,是趙若瑾私下送給祖父賞玩。

誰說生辰才送禮,太張揚,孝心隨時在,不分佳節年慶,想送就送,棋面雖小卻刻上百花圖樣,每一枚棋子的花色皆不同,饞得興武侯追問老父是何人所送,他好厚顏上門索討。

「也不曉得你是怎麼拐了那小子,香料、藥材、玉石不要錢的送,人家什麼好東西都給了你,你還好意思來我這里鬧說不嫁。」佔盡便宜的人居然大喊賊來了,把守家的好人當賊打出去。

「總不能要我以身相許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那個皇家是會吃人的黑洞,一進去就出不來,你是我親祖父耶!忍心叫我尸骨無存?」爭是死路一條,不爭也是一條死路,皇家的人一向只講趕盡殺絕,絕不留下隱患。

趙老侯爺死命一瞪,「什麼吃人的黑洞,這話也敢說出口,你祖父我還能容你發兩句牢騷,若換了別人真要搭上小命。也別說我不心疼你,自作孽就要自己承擔,誰也救不了你。」

「我作了什麼孽?不過順手救了一位王爺。」一不留神她說溜了嘴,把一件陳年舊事說了出來。

聞言,趙老侯爺眼一眯,「你救了靜王?」

她一噎,面上訕然的放下了一枚白子,一、二、三、四、五……十一枚黑子盡收手中,引來祖父氣呼呼的直吹胡子。「有嗎?我是說今年的稻子收成不錯,起碼多收七百石。」

「少給我裝蒜,老實招來,我還不曉得你們有這層淵源,難怪他誰家也不去,一回京尚未面聖便直奔我們興武侯府來。」乍听靜王來訪,他著實心驚了一下,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原來是為求兒女親事。

也很憋屈的趙若瑾小臉一皺,「您老不點頭不就得了,干麼招惹他那尊煞星,皇上都要給他指婚了,就讓他自個兒往死湖里跳,咱們干麼陪他一起跳,長公主府也不是好惹的。」

元陽長公主氣量小眾所皆知,她才不管什麼輩不輩分,女兒嫁得好便是一生福氣,大楚的親王不到四位,寧語嫣若成了親王妃,這滿朝除了皇後、太後外,再也沒有人比她更尊貴。

長公主看重的是權勢,而靜王也是百里挑一的好相貌,姊弟倆自小不親是一回事,但當了丈母娘後,他還能不對她恭恭敬敬嗎?靜王府也等于是她另一只臂膀,讓她想推哪位皇子上位就推哪位皇子,永享公主榮寵。

「那要問你做了什麼?」他沒好氣的瞪著孫女。

被瞪得一臉無辜的趙若瑜是一頭霧水。「我什麼也沒做。」

「貔貅玉佩。」他提醒她。

「貔貅玉佩?」她想了一下才想起七年前被強塞的玉佩,都過去好些年了,壓在箱籠底下,沒人提她都忘了有此事。

「那是先帝在靜王周歲那年親手為他系上的,當時戲稱要留給小兒媳婦的定情信物,雖說只是一句玩笑話,但君無戲言,一旦說出口便是真的。如今先帝已經不在了,他的話便成了遺詔,再無更改余地。」怎麼就讓她撞上這回事,連條退路都沒有。

趙若瑾驚訝得水瞳睜得好大,一副被雷劈中的傻樣。

「還有,你的金鈴為什麼在他手中?」一只金鈴鐺雖所費不貲但也算隨處可見,偏她多事地在鈴鐺內刻上「瑾」字,抹都抹不去。

「那是他撿到的,我跟他要,他不還。」她說得委屈。

趙老侯爺一听,樂了。「原來你還那麼小他就盯上你呀!小猴兒一只也有桃花,早開了好幾年。」

她氣惱地一口氣吃掉祖父二十幾枚黑子。「祖父,你還有心思打趣我,還不想辦法避災。」

「哼!人家說了,是你們私下定了情,原本想等你及笄之後再來提親,誰知皇恩浩蕩,意欲恩賜良緣,為免

辜負昔日舊約,先行定下盟約,來日好行禮下聘。」他這張老臉臊得很,小輩私相授受,他這做長輩的還能說不嗎?

「祖父,打死他,他威脅你。」居然敢下狠招。

趙老侯爺氣狠了,朝她後腦一拍。「要不是你有把柄在人家手中,我們犯得著受人要脅嗎?」

婚前私德有瑕,毀的不僅是大孫女的清白名聲,連帶興武侯府的名望也一敗涂地,幾個適婚的孫兒、孫女找不著好親事,京城中稍有威望的家族都不屑與之交往,怕帶壞自家孩子。

「我不嫁。」她已經能預見來自四面八方的刀光劍影,喊打喊殺的揚起仁義之旗,清君側,誅小人。

靜王就是那個小人。

哪有人連婚事都算計,還留那麼久的伏筆,把人蒙在鼓里,一等時機成熟便揭鍋,趁熱端走。

「由得你不嫁嗎?」咦,他的黑子將軍呢?怎麼全軍陣亡,這丫頭、這丫頭……為什麼不是男子?

善棋者也善謀。

若將趙家軍交在她手上,會是一支奇兵能將,興武侯府還能引領風騷三十年,立于不敗之地。

趙若瑾一臉沮喪的低下頭,「祖父,上官靜不是好人。」

他算計她。

「他對你用了心。」這才是難能可貴。高高在上的堂堂王爺為謀一名小泵娘的心,甘願拉段為她車前馬後,這點很多上位者都做不到。

身為祖父,他當然想給寵愛的孫女最好的,放眼整個大楚,也就一個靜王值得交托,才智過人,容貌出眾,身在高位卻不驕矜,為人處世有度衡,不急不躁,雅士般的品格為人盛贊,堪稱是每一位丈人眼中的良婿。

「祖父,你少說了一個字,是用了心計。」她那時才幾歲呀!還缺了門牙,虧他看得上眼。

上官靜若知曉她的想法,恐怕要為之失笑。

當初他可沒有想那麼遠,純粹是投緣,隨手解下腰間的玉佩做為見面禮,盼她能一生無憂。

誰知陰錯陽差的,在今日竟成了定情信物,一時的無心成就一段良緣,他也十分意外。

虎目略有深意地朝孫女一瞟,趙老侯爺意味深長的撫著長須。「你知道貔貅玉佩還有另一種作用嗎?」

「不要告訴我,我不想听。」她捂起耳朵拒听。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看著孫女稚氣的舉動,他樂得哈哈大笑,「是玉令。」

什麼玉令?

越是不想听,聲音越是往耳里鑽,祖父年紀雖大但嗓音渾厚,厚實地撞進她捂起的耳朵中。

看出她听進去了,他繼續撫須一笑。「靜王有一支實力堅強的黑煞軍,能以一擋十,如今已有上萬名黑煞軍,除了靜王本人以外,也就只有貔貅玉令能號令。」

「他……他把這個給了我?」趙若瑾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面對上官靜所給的厚愛,她心中不禁生起一絲惶恐。

她還得了嗎?

「若瑾丫頭,他的心意你看見了嗎?」他是不想自家孫子、孫女和皇家牽扯上關系,他們輸不起,可若是秉性良善的靜王,他願意賭一賭。

看見了,但……害怕。「祖父,我還是想殺夫怎麼辦?」

不想被傷,只好傷人。

孫女的話讓趙老侯爺氣得想用棋子砸她,但一想到棋子背面的花色是一套的,少了一枚便不成套,他就舍不得了,改用眼楮瞪人。「你殺得了嗎?你當靜王是吃素的呀!」

就是殺不了才滿心怨慰,趙若瑾好幽怨。

「去去去,回你的‘閑人閣’自怨自哀,我這老頭子還想活很久,別把你的霉運帶給我。」輸棋的老侯爺一肚子氣,棋盤上的白子佔據半壁江山,他越看越火大的趕起人。

「回不去了。」她小聲的嘆氣,很沒姑娘樣地往棋桌上一趴,那水亮的瞳眸霧蒙得快溢出水,好不惹人憐。

「又怎麼了?」唉!明明不想理她,可是一看到她的小女兒樣,心就忍不住一軟。

「二嬸娘的那位親戚又在閑人閣外頭逮我。」秦若妍真有耐性,一等便是大半天不走,害她有屋歸不得。

前有狼,後有虎。

一開始是為了躲秦大小姐才去了城外的溫泉莊子,本想住蚌十天半個月再遣人回來探個消息,連著數日不在家,愛串門子的表小姐總該知難而退了吧!人家就是在躲她。

誰知住不到兩天,狼來了,他一句︰我娶你如何?當下把她嚇得從莊子跑回來,絕口不提溫泉莊子。

她前腳剛回府,肉肉的秦若妍便上門來拜訪,東西兩府雖築了一堵牆,可兩家有道相通的門,白日向來不上鎖,由著兩府的人往來走動,她便走那道門來「敘舊」。

趙若瑾被堵個正著,被迫听她左一句若瑾妹妹如何如何,右一句若瑾妹妹你看好不好,四個時辰,她就這樣整整念了四個時辰,還順手模走了一只碧玉耳釘,耳釘下方垂墜著指片大小的鴿血寶石。

「那個不要臉、自改了名字叫若妍的姑娘?」一听和自家孫女們用同個字取名,趙老侯爺的臉色不太好看。

「不要臉說得很貼切,但你絕對想不到她臉皮有多厚,連你自家有狐狸性格的孫女都束手無策。」拿她沒轍。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他恨恨的啐道︰「把兩府相通的門鎖上便是,哪有侯府的千金連自個兒府中也待不得,得躲著人。」太不象話了。

「祖父英明,就等你這句話。」沒他放話,她還不敢自作主張,讓東院和西院鬧得不愉快。

驀地,他了悟了,氣笑地罵了句賊丫頭。「你就等在這里算計我是不是?拿我來給你擋箭。」

趙若瑾軟語的撒著嬌。「我家祖父真威武,一嘯山河,再嘯萬獸,三嘯天地,你看那日升日落都圍著你繞。」

「少拍馬屁,滾出我的視線。」盡挑好听話說,她若是男子定是佞臣,偷奸耍滑是一流。

「祖父,我再陪你下三盤棋。」不快不慢,看準了時間下,下完三盤棋秦若妍也差不多該回西院去吃飯了。

「不下。」誰理她,賊頭賊腦賊心眼。

「祖父……」

趙老侯爺下定決心不為所動,可是白子一落,他手癢的拾起黑棋,等到棋盤上又是一片白子,他竟下完了一盤棋。

所謂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三盤棋下完了,天色也暗了,看著大孫女眉開眼笑的神情,他赫然意識到自己上了當,孫女哪是下棋,分明是等天黑,天一黑,姓秦的姑娘只好回到老二家,她便可全無攔阻的回到自個兒院落。

這心眼多的丫頭,連自己祖父也算計在內,還能堂而皇之打著孝道之名做為借口,她不是不見客,而是得陪祖父下棋。

多好的推托詞,一舉數得。

看著趙若瑾出了書房門,趙老侯爺嘆了口氣,道︰「你確定要娶老夫的孫女,不再考慮?」

他都覺得把這個行為跳月兌的孫女推給人家很不厚道,他內心汗顏。

「小瑾妹妹心性純良,很適合我。」

書房的陰暗處,走出一道身形翩然的長影,油燈一亮,照出美若鮮花的容顏,那份美清冷而孤傲。

「你沒听到她說要殺夫嗎?」這樣還叫心性純良?他都不好意思開口答應把孫女許給人家,好像和人有仇,要嫁禍給對方了。

他把丑話說在前頭,是買家不嫌貨,不是他非賣不可,且貨物既出概不退貨,請買家好自為之。

「她殺不了,不是嗎?」小丫頭只是嘴硬,真讓她下手,只怕她會棄械飛逃,還反過來怨他為何還不自己去死一死。

這……有自信是很好,可他不敢保證大孫女會不會弒夫成功,她向來有智謀,想做的事還沒失手過。「不是殺不了的問題,而是她太有主張了,你想你能說服她安于後宅?」

趙老侯爺說「說服」太含蓄了,實際上他想說的是︰你壓得住我家的瘋丫頭嗎?她可比你想象的聰明,想往你頭上踩輕而易舉。

「為什麼要安于後院?我不認為幾扇門、幾堵牆關得住她,她想飛就去飛,我是她的後盾。」一個男人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還算什麼男人?

聞言,趙老侯爺撫須深思。「你真的對那個位置不感興趣嗎?老夫眼觀目前局勢,這些未經風雨的皇子們不堪造就。」

他擺明了問清楚,自家雖不爭從龍之功,也不坐以待斃,所謂事在人為,為了興武侯府的榮衰,他得作好選擇。

「皇上已立太子。」上官靜言下之意,就是那個位置不關他的事。

趙老侯爺笑得頗有深意。「老三呀!老夫不看好他。」

草包一個,除了會謀算兄弟外,正經事沒做過一件。

「別算上我。」他意不在奪嫡。

眼神略帶遺憾又放心的一笑。「這樣也好,省得老夫又得費心,不過你身後有三十萬趙家軍,別忘了。」

「用不上。」他希望不用。

一旦動用了,天下大亂。

「找個時間把禮走一遍,讓皇上有個底,不至于驟然賜婚,不過婚期別定得太急,至少要等丫頭及笄後。」

趙老侯爺的話說完沒三日,靜王府已派禮官前來提親,真的很快,就五天,名分定下,興武侯府大小姐是鐵板釘釘的準王妃,將來超品的誥命夫人,本朝最年輕的親王妃。

消息一傳出,興武侯府的門檻幾乎被踩平,賀喜的、攀附的、想來分一杯羹的……什麼樣的客人都有,蜂擁而上,送上各種名貴禮物好沾沾光,進而多條路走。

因為來的人太多了,大多送的禮太貴重,讓人收下也不好,不收也不行,因此老侯爺下令閉門謝客,誰來也不接待。

不過這期間元陽長公主上門鬧了一回,大罵徐氏,說她家的女兒不該半路截道,把寧語嫣的大好機會給搶走。

最後是不歡而散,元陽長公主是被興武侯給請出去的,她上門來辱罵妻子、羞辱女兒,他還用得著和顏悅色和她客氣嗎?那不叫修養好,而是孬種,管著京畿營的他還怕你無權無勢的長公主,長公主的封號只是個頭餃而已。

「若瑾妹妹,你這塊布的喻意真妙,蓮枝纏花,開出並蒂蓮,做成裙子一定很好看,那些裁下來的斜角料丟掉了可惜,不如留給我做幾條帕子……」這緞面真光滑。

用宮中御賜的軟煙羅做帕子?

這秦若妍是瘋了還是腦子不清楚,別說一匹,光是手掌大小的布料都得之不易,江南織造每年最多只得十二匹,宮中貴人繁多,後宮自用都不夠,哪能流出宮外。

這三匹素色的軟煙羅是靜王專程由民間為未婚妻尋來的,造價不菲,以顯誠意,為免有私下相送之嫌,特意和宮中彩禮一並送至,給準王妃添妝,是她嫁妝的一部分。

趙若瑾想裁成貼身小衣或薄衫,天氣熱了,穿著輕薄透氣的軟煙羅才涼爽。

可是秦若妍又來了,她是跟著二房的周氏來討論大房嫁女兒的嫁妝,以及問問大佷女缺什麼,二房好藉由添妝補上,一筆寫不出兩個趙字,大房喜事,二房同喜。

識貨的秦若妍一眼瞧上軟薄得不可思議的軟煙羅,愛不釋手的緊拉著不放,軟磨硬泡地想要走一匹。

一匹?她知道軟煙羅有多珍貴嗎?半匹就要價千兩金,她居然敢獅子大開口的索討整匹軟煙羅,她這不是瘋魔了是什麼?

趙若瑾自是不肯給,這算是她的聘禮之一,哪有人將聘禮轉送他人,還是一名待字閨中的未婚女子。

轉禮,也意味丈夫分人一半,根據習俗,王妃的陪嫁有媵妾,幫著固寵,秦若妍打的便是這主意。

秦若妍討不到軟煙羅,也不死心,繼續纏著趙若瑾,趙若瑾的每一份嫁妝,她都要模模看看,實在太煩人了,煩到趙若瑾頭疼,人家以添妝為名來走親戚還能不讓她來嗎?可是一請入門,苦的是主人家。

于是趙若瑾想了個方法,她借口繡線不夠用,要上繡坊買去,好把客人撂下,自個兒到自家的鋪子晃晃。

不意外的,秦若妍又要跟,趙若瑾特意叫人安排小馬車,她點了兩名丫頭止燕和軟玉一起出門,本打算坐三個人剛剛好,誰知秦若妍帶著她的丫頭喜兒硬是擠上車,這馬車再加兩位就嫌擠了,五個人在車內連伸個腳也不行。

繡線買好了,秦若妍說既然出府了就好好逛逛,剛出繡坊門就把她拉進這間全京城首屈一指的首飾鋪里。

「若瑾妹妹,這件首飾真好看,你不買嗎?放在嫁妝里很不錯,大方又得體,襯你水亮的眸子。」真美,這支鳳餃珠發釵瓖了三色寶石,金雀的尖喙叼了一顆東珠,美得炫目,若能戴在她發上的話……

「俗了。」

「俗了?」明明做工、質地都是一流的,哪里俗了?

「寶石太大,不夠細致。」炫富。

秦若妍一听,差點氣暈了,肉肉的月亮臉一抽,「誰不想寶石越大越好,才顯得氣派華貴,你是嫁入靜王府而非尋常人家府邸,自然要拿出王妃的派頭。」

她就很想要這麼一支發釵,寶石夠大,叫人一見瞠目,但她買不起,只好攛掇著若瑾表妹出手,她才好「順手」變成自己的,三代耕讀的秦家其實窮得很,要不是她有個姨母嫁給興武侯府二房,她還沒機會見識權貴門第的富貴和權高勢大。

「你喜歡就買吧!沒幾個錢。」反正她是看不上眼。

「真的?!」秦若妍喜出望外。

趙若瑾眸光幽幽閃閃,似絞碎的碎玉。「有錢難買心頭好,若妍表姊若是看中意便自掏腰包買下,我是不會費這個錢買個粗俗的東西回家佔位置,瞧瞧那寶石的質地真差,我匣子里隨便拿一顆出來都比它好上十倍。」

她有意炫耀,遇到死纏不放的惡人就要用惡法治,專挑痛腳踩,你想要的我偏不給,饞死你!

「你不買給我?」秦若妍一臉錯愕。

趙若瑾神色奇怪的瞟了她一眼。「是你喜歡又不是我喜歡,我干麼白費銀子,而且我以為你跟著出門是要給我添妝,你上馬車前明明是這麼說的,怎麼現在反倒要我出錢,賺錢不容易,要省點用,到了靜王府才是大開銷。」

「我給你添、添妝……」秦若妍結巴了。

「其實真的不用啦,我的首飾夠多了,我娘想必也準備了不少,表姊就不用破費了,你的心意我收到就好,自家姊妹何須那些虛禮。」她拿了支三兩重的赤金蝴蝶發簪在發際比畫,見秦若妍眼中迸出貪婪異彩,她在手中轉了一圈又放下。

像逗貓,趙若瑾心想逃不是辦法,得逼得她知難而退,要不難保日後她跟著攀上靜王府這門親,她算是準確地捉牢秦若妍的心態了,以前是顧忌太多,不想因為她的因素反令大房和二房撕破臉,壞了上一輩兄弟感情,如今她都要嫁人,還犯得著看一名外人臉色嗎?

秦若妍眼底閃過一絲怨慰,想笑卻笑得很牽強。「嫁妝沒人嫌多,多多益善,咱們興武侯府的小姐不能被人看輕,有了頂天的嫁妝才有底氣,將來你可是貴不可言的王妃。」

誰跟你是咱們,未免太往臉上貼金,你秦若妍算什麼東西。心有惱意的趙若瑾對這位表姊越來越不耐煩,她太把自個兒當一回事,想與侯府千金平起平坐。

此時的趙若瑾已在容忍她,看在二嬸娘的面子上,在出閣前她都不會給秦若妍難看,但她也別想近她的身。

趙若瑾一使眼色,有武功在身的止燕以身子一擋,巧妙地隔開兩人,看似丫頭跟著小姐,實則防秦若研「伸」手。

「說得好,嫁妝沒人嫌多。」

泉水般的清音多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雅逸若風地從首飾鋪外飄入,雨後天青繡錦雀窄袖錦袍出現眼前,一張出色的容貌令人屏息。

好美的人!秦若妍倒抽了口氣,看傻了眼,一顆心像破殼的小鳥,雀躍得只想多看兩眼。

她沒見過靜王,但听過靜王的俊美無雙,乍見之下,心口小鹿亂撞,粉女敕的雙頰飛上兩朵紅雲。

「怎麼,十七哥哥想來添一點?」她是不愁私房體己多一點,只怕旁人閑話上嘴,說啥未婚就私相授受,好事一傳都成了骯髒污事。

面若桃花的上官靜看也沒看一眼一旁「嬌柔羞怯」的秦若妍,直接越過她走向眼中唯一的一抹身影。「大暑天的也出來逛,不怕熱著了?」

他邊說邊神色自若的撩起未婚妻額前落下的碎發,毫不在乎他人眼光地順手模了一下她的小臉。

忽地被模,趙若瑾恨得都想咬人了。「你今兒個沒事做嗎?」

意思是閑到來調戲女子。

上官靜眼角略揚,似在笑。「皇兄讓我管著城里秩序,說我難得進京一趟,就待到大婚後再返回封地,這段時間剛好多陪陪太後,她多年沒見我了,甚是想念。」

這番官方說法說得合情合理,頗讓人動容,太後思子,靜王留京盡孝道,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上藉由太後之名留人,他還是不放心日漸成氣候的靜王,想就近觀察是否有野心。

娶了公主的駙馬無實權,領的是虛職,由皇家養著,所以靜王婚配的對象若是長公主之女,皇上根本不擔心會有人找上他要結黨成派,早早送他離京了,省得挑弄皇子們之間的心結。

可是他要娶的是手握兵權的興武侯府嫡長女,而且有些先斬後奏的意味,趁著皇上未賜婚先定下親事,如此少了妻族的牽絆反倒多了助力,不光是皇上眉頭不展了,就連皇子們也坐不住了,有意無意的出招試探。

「那就是你還要待上一年?」趙若瑾听完心頭很不安,皇上多疑的毛病越來越嚴重了,連黑影都沒看到就要開槍,先把人絆住再說。

「小瑾兒不想見到本王?」一年還好,左右西南無事,他就當陪皇兄過過招,耍兩下把戲。

她沒好氣的一凝眉,「我怕替你燒紙錢。」

天威難測,誰曉得坐在上頭的那一位何時會抽風,京城是天子的地盤,他一聲令下,有誰逃得掉?

就像梟雄曹操,寧可錯殺,也不錯放,為君者要有斬除礙事者的霸氣,誰阻我得天下,殺!殺!殺!

「原來小瑾兒戀本王至深,死也要嫁給我。」上官靜眉眼勾起弦月,白玉美顏有著淡淡寵溺。

唯有親眷才能給死人燒紙錢,訂婚未嫁不算一家人,頂多過府上炷香,捻香泣別,再無關系。

「你幾時學得油嘴滑舌,以前的你明明話不多。」惜字如金,能做一句說的話絕不說成兩句。

「小瑾兒,我手底下有一群幕僚,總不能讓本王和他們相對無語。」在西南耕耘多年,他不是毫無長進,人的潛力是逼出來的。

一想到一群大男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大眼瞪小眼,無聲勝有聲,忍俊不已的趙若瑾噗哧笑出聲,嗔他道︰「嘴真壞。」

「對你是甜的就好。」多久沒見她笑了,真懷念。

上官靜這些年時不時便想起她,每每礦場那里開采出一塊好玉,他第一個想到的是小瑾兒喜歡什麼,命人打磨出來,西南離得雖遠,他卻每隔兩、三個月叫人往京里送禮,透過止鶯、止燕送到趙若瑾手上。

除了趙老侯爺知曉他們「偶有」往來,興武侯府里的其他人皆不知兩人有交集,只當她玉石匣子里的玉石是自個兒花錢買的,她這些年買地、做生意賺了不少銀子,犒賞自己也是情理之中,姑娘家誰不愛美玉寶石。

而趙老侯爺先前也只以為「兩小無猜」是因為做西南香料、藥材生意關系而有所交集,送禮是客套往來,他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地由他們去,誰知道他們交流得如此密集,連他都瞞得死死的,虧他還自詡一切盡在掌控中。

從前在封地的上官靜忙著整頓西南,根本無暇、皇帝也不許他返京,他只能藉由玉石來傳遞想念,表示他從未忘了她。

近時不覺這人有何好,一旦離得遠了才知道這個人真的很好,到了處處是沼澤、密林的西南,上官靜時常想起趙若瑾,從未有過一個女子讓他如此上心。

思念一點一滴的累積,小雨滴聚成了小湖。

每當看見手臂上缺了門牙的咬痕,他便會想起有雙墨色瞳眸的小丫頭,以及她烏黑柔亮的頭發,滑過指縫的輕柔感仿佛猶在。

當他得知皇上有意給他指婚時,他心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小丫頭,趁著聖旨尚未頒下,他連夜快馬奔波,原本個把月的路程,他硬是只花了半個月、累死了六匹馬,終于趕得及上興武侯府提親。

他是先見了趙老侯爺才去見趙若瑾,曉得她去了溫泉莊子又連忙趕去,那一身的困乏在見到美人入浴圖後完全解除,看到水里頭的清媚女子,他知道他的心找到定位。

她就是他想廝守終身的女人。

「十七哥哥,你說得太露骨了。」即使身體里有著現代靈魂,趙若瑾還是因他的話而臉紅了。

上官靜低聲輕笑,偉岸身軀往她靠近。「甜言蜜語不對你說還能說給誰听?你就照單全收了,不用客氣。」

「你這人臉皮真厚。」還不用客氣呢!倒要她謝他不成。

「西南都是些糙漢子,沒得斯文,講話直接,我就是被他們帶壞的,等你去了那里好好教化他們,至少讓他們學會用筷子,別老是用手捉。」他這話絕對是開玩笑,故意嚇嚇小丫頭,窮鄉僻地多莽夫,個個粗野不講理。

主子,我們改了很多,別再叫我們野人——轉暗為明的止戈都要為主子的無恥汗顏了,到底誰帶壞了誰,他和靜王府太監總管劉三順一左一右的站在主子身後,隨時做好戒備。

「就听你胡說一通,怎不見你一身獸衣獸褲、茹毛血的拍胸脯吼叫兩聲,別把女子的智慧給小瞧了。」她知道的可能比他這位西南主人曉得更多,前世博士不是白當的,這輩子的書也沒白念。

見她一如往常的聰慧,上官靜好想擁她入懷,重重吻上那櫻紅色小嘴,可是他只能偷模小手解解饞。「還有一年,真難熬。」

她長得太慢了。

听他話里有著無限的惋惜,趙若瑾牛女乃白的薄女敕面皮透著紅霞,投去惱怒的一橫目,「你也可以不必熬,干脆接受皇上的指婚,不用三個月就能入洞房,抱得美人歸。」

手背上一紅,多了掐痕,他驟然想起她有多潑辣。「再難也要熬,誰叫我情有獨鐘,只要一朵若瑾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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