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紹懿覺得自己已經弄不懂他在想什麼了,明明就是一樁美事,被他一說,就像是打了一個復雜的結,讓人霧里看花,怎麼也看不明白了。
「罷了,這感情的事你自個兒頭疼去吧!現在還是得說說正事了。」華紹懿正了臉色說著。
「疫癥之事可大可小,雖然現在看起來午門縣還有玄清府似乎都沒有疫情,可也不能輕忽了,因為派去四周搜尋的人傳回了消息,在鄰近的山頭也找到了幾個人坑,只怕那些人干這件事不是一日兩日了,死的人恐怕比我們想的要多更多。」他一改剛才不羈的模樣,沉下了臉,剛毅的臉上滿是殺氣。
如果只是一兩個村子遭災,絕對不會演變成這種局面,能把事情藏得這麼嚴密,想來是上上下下不管是村長或者是當地縣令都知道,卻刻意隱瞞不說。
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為何隱瞄,今年吏部考缺,可是有不少的好位置,有些人就等著升官了,可要是在這緊要關頭,管轄的地方出了什麼問題,就別奢想什麼好位置了,怕是連頭上的烏紗帽都不見得保得住。
哼,這些沒用的飯桶,為官求財也就罷了,不只無法護住自己治下的百姓,甚至還禍害到別人的地方來了,這是想著天高皇帝遠,以為就沒人能出手管了?!
歐陽霄在鎮輔司里,什麼齷齪事沒見過,為了求官欺上瞞下,說不上什麼大事,只是這次影響太大,這才需要徹查罷了。
「這疫癥到底是個什麼癥狀目前還說不好,可就目前看來,死的人肯定不少,不妨查查哪處近日來少了過多的人口,比無頭蒼蠅似的查要好。」歐陽霄情事上有些糊涂,但是在辦差上卻不傻,馬上就抓了重點。
華紹懿點點頭,「自然是如此,只是若有心想瞞,只怕也查不出什麼。」
歐陽霄冷笑,「死人不說話自然是好隱瞞,可這糧食卻是實打實的,少了這麼多人口,先前秋收後點糧入庫,玄清府那里肯定有造冊,就查查今年糧食來得最晚的地方,要不就是莫名少了許多糧食的地方,搞鬼的人肯定就沒得跑了。」
華紹懿贊賞的瞄了他一眼,「那我趕緊讓人去查,把那些龜孫子給我挖出來,我倒是要看看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鬧出這樣的事來!」
歐陽霄點點頭,「您就等著吧!那些人……一個都別想有好下場。」
他輕笑,看起來一臉的無害,可眼里那抹嗜血的狠戾卻是半點也遮不住。
這一個個的壞了他的事,現在又讓他如此苦惱,若是不從這些人身上討回幾分,還以為鎮輔司是誰都可以招惹的了?
「怎麼辦?縣太爺,上頭怎麼無緣無故要查糧了?還有那午門縣封城封鎮又是怎麼回事啊?!」
幾個村子的村長和里正聚集在縣衙里,看著一個儒雅中年人,通通表情驚慌的想討個主意。
不是他們听到點風吹草動就慌了手腳,而是他們不久前剛去了午門縣一回,心里發虛,就怕哪天衙差就到了門口來拿人。
那儒雅的中年人皺著眉看著眼前手足無措的漢子,眼里閃過一抹厭惡,嘴上卻是和藹的很,「哪有什麼事,听說是安王世子下榻午門縣,又听說路上有了攔路的,這才封了城鎮查找那些歹人,至于查糧……也不過是做給上頭看的,那跟著安王世子的可有戶部的人,今年吏部大考,這糧食的多寡也是有關的,自然有人下來察看,避免造假。」
他這一說讓那些莊稼漢先是松了口氣,旋即想到什麼又提起心。
「那……縣太爺,咱們人手不足,糧是收了,卻來不及運到玄清府,這是不是要想個法子?」一個顯得特別干瘦的老頭,搓著手,意有所指地往縣太爺的方向瞧。
「那是,是本官疏忽了,胡二,取些銀兩給各位村老們,辛苦大伙兒收糧,只是還請各位在外人來查訪時說是收成不好,這才少繳了。」
那些村老們一個個感恩戴德,狗屁不通的馬屁拍得是一個接一個,縣令略略謙虛就受了下來,接著那些人拿著銀子高興地走了,縣令卻露出一臉陰狠神色。
「老爺,那些村夫也太得寸進尺了,這已經是第二回了!」胡二生得高頭大馬,看起來憨直,可眼里的戾色卻說明了他不像外表那麼簡單。
縣令胡仲直冷冷一笑,「無妨,那些銀兩給就給了,在吏部大考的結果下來前,我們不可輕舉妄動。那些人眼皮子淺,一次拿也不過數十兩,這點銀子我還拿得出,就讓他們自以為已經挾持住了咱們,等到時候咱們離開這,再處理掉這些人也不遲。」
胡仲直說得輕描淡寫,字字卻都帶著殺機。
一開始他下手時還有些猶豫,可這一段日子來,手里沾的人命多了,似乎也逐漸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一個人是死,一群人也是死,只要別擋在他升官的路途上那自然事事好說,可若是擋住了路……那也別怪他斬草除根了。
胡二自然也听懂了自家老爺話里的玄機,嘿嘿干笑兩聲,眉頭又很快的攢了起來,「可老爺……听說最近不只山邊周遭的村子有人發了病,就連鎮上也開始有人發病了,咱們是不是得先離了這里再說?」想要熬到升官,那也得有命才行。
看著那些好好的人一染上病後,一個個得不成人形,一個個掙扎哀號死去,他心里不是不怕的。
想到這個將他逼到如此地步的疫癥,胡仲直也忍不住沉了臉,若不是這個突然冒出的疫癥,他怎麼會下此毒手,又為了掩蓋此事,最後還讓那些泥腿子抓住了把柄?
若是可以,他也巴不得趕緊離了這窮山惡水,可他知道他現在不能有什麼動作。
因為那些莊稼漢是看他還繼續鎮在這里,才相信他給的說法,而不是鬧出什麼事來。若是他也避走了,這事情就不同了,別說疫癥的事情肯定會鬧大,就連殺人拋尸那些事情只怕也壓不住。
到時候就別想著升官了,只怕項上人頭都保不住。
「不能走,一走,這兒就亂了。」他撫了撫下巴上的短須,皺著眉定了主意。
「現在也不知道那病到底是怎麼回事,總之這幾個村子里的吃食、水都不能用了,胡二,在咱們走之前,這一屋子的人能夠不出去就不出去,吃喝用度你走遠點去采買,一次多買些,寧可吃得差些,也不能再動這些東西了,就怕這病是從食物來的。」
胡二也知道利害,忙不迭地應了。幸好當初來就任的時候,老爺沒帶家眷,只要打理幾個人的吃喝就好。
胡仲直看著外頭帶著紅暈的落日,皺起眉,總覺得看起來似乎有些不祥,但念頭一過他忍不住嗤笑一聲。
不祥?還能有什麼比這疫癥更不祥?無聲無息,就一寸寸的收割了人命。
只要熬過這一關,他還有什麼可怕的。
蒲梓伶埋首在尸房里幾個日夜,連身上都帶著點味道了,可她卻沒有喊過一聲苦,反而越看越是心驚。
等終于確定了結果,吩咐等在外頭的衙役通知了趙瑞芳等人,也不去換衣裳,就站在外頭慢慢的透口氣。
這幾天她除了必要的休息外,幾乎不走出屋子,好不容易有了結論,她也不必委屈自己繼續待在那屋子里了。
畢竟一屋子里全都是那種腐爛的臭味,就算到最後她也有些習慣了,可終究還是沒那麼好聞的。
她站在那兒,對于守在一邊的男人卻是視而不見。
歐陽霄也沒有主動靠近,兩個人就這麼隔著一段距離站著,沒有說話,關系比陌生人還不如。
她咬著唇不去看他,可是氣氛太尷尬,她終究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瞄他。
他看起來有些憔悴,但是神色算平靜,站在月色下,看起來還是美得跟一幅畫一樣……嘖!她為什麼又注意起他來?他氣色好不好關她什麼事?
因為總會忍不住注意起他,讓蒲梓伶在心里恨得想甩這樣沒用的自己好幾個巴掌。說好了兩人各走一邊,斷了這種把誰當替身似的感情,可她這樣留戀又是什麼意思歐陽霄好像也注意到她偷偷模模的看他,對著慌忙把視線移開的她溫柔的淺淺一笑,像是之前兩個人那樣激烈的爭執不曾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