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在臘月的一個夜里來了,靜悄悄地,誰也沒有告訴。寒風瑟瑟中,晶瑩剔透的六瓣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到凌晨,遮住了巍峨莊嚴的漢宮,覆蓋了一切的紅紅綠綠,只留一片純白。
這就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嗎?
阿嬌赤腳披著錦裘站在窗前,撲面而來的寒風吹進日夜燃著地暖的宮殿中,倒叫人精神一振。椒房殿中太暖了,總叫人提不起精神。
一只手從後環住她,在她頭上嘆了口氣。「怎麼就睡不著了?別在這吹冷風。」劉徹道,他睡到半夢半醒之間伸手去模,身側竟然是空的。
阿嬌乖乖地合上窗子,轉身把雙手環在他脖子上。劉徹會意一笑,微微一用力把她抱回床上。
他給她解下錦裘,裹上被子,又問她︰「渴了嗎?」。
阿嬌盤腿坐在榻上,她發絲微亂,眼神靈動,微微頷首。
劉徹就自然而然地給她遞上一杯熱飲,又關切地說︰「燙,慢點喝,別急。」
阿嬌就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等她不喝了劉徹又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杯放下。這一切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顯然不是第一次這樣服侍阿嬌。
他受阿嬌的影響,幾年下來並不覺得夫妻之間彼此端茶遞水會有失身份。反而,覺得更親密,有種一般夫妻舉案齊眉的溫馨。
他上了榻,阿嬌像貓一樣迅速就在他懷里找著舒服的位置。他心滿意足地摟著她,在她額頭上親了又親。
有些濕,像被小狗舌忝了一口。
阿嬌懷著甜蜜再往他懷里挪挪,完美蹭干了。
「還睡嗎?」。劉徹側起身子問她。
「現在睡不著了。」
「那起嗎?」。
阿嬌想了想,雖然起個破天荒的大早好像一天能變長不少。但是冬日漫漫,除了繡花彈琴寫字畫畫也沒什麼好干的。還不如像現在這樣溫溫暖暖地躺在被窩里,仔細听還能清雪花瀟瀟灑灑落下的聲音。
簡直太美好了,她堅決地說︰「不。」劉徹剛要笑起來說好,她又好像想起什麼了的問他︰「今天你有什麼事嗎?」。
有事嗎?既然她問,那麼大概就是沒有的。他搖了搖頭,阿嬌就舒了口氣,安安靜靜地躺在他的胸口。
殿內又靜了下來,殿外的海棠比了個嘴型,同木筆又和衣臥下。
阿嬌再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她好一會才凝神看清殿中的壺漏,已經是差不多九點半了。她一驚,許多年沒有起的這樣遲了。不過,想到今天不用去兩宮問安,又放松下來。
她看一眼還睡著的劉徹,又躺回他懷里。他迷迷糊糊中把她抱的更緊,又過了一刻,他像模貓一樣一遍遍模著她的發喚她起來。
她打著哈欠睜開眼,劉徹就叫人了。等劉徹已經穿戴整齊去洗漱了,阿嬌還坐在榻上穿襪子,衣服都是烘熱了的,叫這熱氣一撲她簡直是一動不想動了。
海棠含著笑直推她,等阿嬌磨磨蹭蹭洗漱完出來時,劉徹早坐在桌前等了有一會了。
不早不晚的,有點像後世盛行的早中餐了。
她就著煎釀豆腐和冬菇炖蛇羹用了一碗香萁飯,自取過一只碗放入蔥姜蒜再加一勺干蝦米,再盛上一勺滾燙的米白色的熬了一夜的骨頭湯。她拿起勺喝了一口,鮮香味一下就征服了她。
不禁又在心中感慨中國人用字的精妙,就好像後世火遍華人圈的舌尖上的中國說說鮮跳出五味之外,卻又囊括了五味。
新鮮,味好。
這是世界上其他任何一種語言所無法用簡單的一個字形容的,阿嬌一邊喝一邊陶醉著。
劉徹見她又這樣喝湯,還一臉幸福。一邊夾菜就粟米粥一邊問她︰「好喝嗎?」。也不知道她哪來的靈感,最近幾乎頓頓能喝上兩碗這樣的湯。
這還是阿嬌前世吃火鍋時學的舅舅,他是澆上火鍋湯。她剛開始也像劉徹這樣嫌棄,不過一試立馬就醉倒在這種天然的鮮味里了。
至于始發明者是不是舅舅,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她直點頭,再次拼命推薦劉徹。「給你來一碗吧,真鮮。」
嬌嬌還是這樣,一會陛下一會你一會徹兒的,能把他叫的這麼亂也只有他了。處女座的劉徹強忍著想糾正她的難受,在心里勸自己她愛怎麼叫怎麼叫。
等阿嬌熱情洋溢地獻上一碗冒著熱氣,蝦米和綠蔥白蒜黃姜正浮在上面的湯。他微不可覺地皺了下眉頭,漢家天子歷來簡樸,但也只是相對來說,對于膳食,漢代禮制天子「飲食之肴必有八珍之味」,「甘肥飲美,殫天下之味」。
國庫每年更是為漢宮支出二萬萬錢的膳食開支,這在當時可不是相當于漢代兩萬家中等階級的家產總和。到他手里時,雖然用膳多是隨著阿嬌的喜好,沒有定例了。但就算習慣了阿嬌不知道打哪來的平民飲食習慣,太皇太後更是笑言倒像是跟她一樣在民間長大的,轉而又對左右夸道這是隔輩親。就不說這個,處女座的本能也讓他別扭喝湯時上面有一堆別的食材。
湯就是湯,熬的就是湯,他從來不用湯中的菜。
從小到大,少府和侍膳太監上的都是清清亮亮叫人一看就舒服的湯。
但是迎著阿嬌期待的陽光,他還是拿起了勺子輕輕撇開浮著的食材,喝了一勺湯。
鮮味在舌尖打轉,倒像是現煮的湯。
他一勺又一勺不覺用完了,春陀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習慣,現在也只能砸著嘴稱奇。
阿嬌倒真不知道他的這個毛病,見他喝完又高興地給了他一碗。兩個人你一碗我一碗,最後不知道是不是喝出了個水飽。
既然決定了哪也不去,什麼也不干。用完早膳,劉徹就好為人師地又開始了教導阿嬌的書法丹青。上次阿嬌撒過嬌後,他已經很會哄著她了。鼓勵教育和獎賞教育並行,時不時就夸句好棒,寫的不錯就停下來歇會看看院中的雪景。
阿嬌都幾乎錯亂,就不說那個威名赫赫的漢武大帝,他人前也總是帶著幾分清冷高傲,這樣甜膩的劉徹總有種歷史大變臉的感覺啊。
陛下啊,為什麼你有種昏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