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他們進去時,殿里阿嬌已經叫劉徹給抱到榻上去了,劉徹正輕言細語地安慰她︰「做夢不怕的,嬌嬌。不怕的,你是皇後,朕是天子。什麼妖魔鬼神都進不了椒房殿……」
阿嬌微微點了點頭,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沒有說話。她輕輕地合上眼簾,腦海里又出現了那個淒美決絕的笑臉,好像又听到了絕望暢快的笑聲。
不,不,不,求求你不要,不要死,不值得。
這世上所有的痛,就算旁人再理解,也不能感同身受。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會難過的這麼真實?這麼深入骨髓?這麼剖肝泣血?
她的淚涌了又涌,停在眼眶。
她緊緊地抱住劉徹,小聲地說︰「我已經不知道是不是夢了,它太真實了。」劉徹溫聲說︰「嬌嬌,《黃帝內經》說以少氣之厥,令人亡夢……」他頓了W@一下,認真地說︰「朕延請名醫好好給你瞧瞧……」
(古人認為做噩夢是因為陰陽之氣失衡造成的)
想到阿嬌也不是第一次做噩夢嚇著了,他還覺得不足接著說︰「朕看給你舉行一場盛大的巫祝,嗯,早該這樣了。」
「不!」阿嬌一下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抬起頭來反對。她的聲音激越,神情也是少有的激動。
巫祝?不,不行!
陳後就是廢于巫蠱,阿嬌不願意再接觸任何跟這有關的事情。
劉徹被阿嬌的反應嚇了一跳,阿嬌醒悟過來自己過于激動後又描補道︰「我的意思是說,不要這麼興師動眾。只是做夢,誰不做夢呢?」
她眉眼黯淡起來,低低地說︰「也不要請醫,這麼大費周章傳揚出去,又該叫人閑話了。」
這話倒是真的,平陽南宮這幾年總想著往劉徹身邊送美人。要不是劉徹無心,王太後也對阿嬌多有維護。現在,後宮該住的全是鶯鶯燕燕了。
這個時候,再傳出去說皇後身體不好。她們就又該跳起來,說既然皇後不能服侍好陛下,不能為天家誕育子嗣,也該賢惠點啊。
太皇太後身體比一天差了,阿嬌不願意再叫她為自己操心為自己出頭了。更何況,五年無子,就是依著太皇太後也只能依著蠻不講理的偏愛來維護她了。
兩個姐姐的風不是沒有吹到過他這里來,他就是想著不要叫阿嬌知道才什麼都沒有說。沒想到,自己吹不動,去吹母後去吹阿嬌了。
姐姐,一母同胞的姐姐啊。又有幾分是為了他沒有子嗣著急呢?還是羨慕館陶從前對先帝的影響力?
劉徹心有戚戚然地點點頭,嘆了口氣。也不再提了,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吧。但是,私心里總還是不放心,轉到偏殿叫春陀去把阿嬌專用的乳醫叫來,叫他悄悄地去。
什麼叫悄悄地去?
就是希望這件事不要出了椒房殿,也是,不過就是小事。但要是有心人想往大說,也是很要命的。
春陀叫過海棠和楊得意把陛下的意思說了說,叫他們好好敲打剛剛听著的人,這才去請乳醫。
乳醫很快就來了,給阿嬌切脈後說的還是那老一套。說她思慮過度,驚神了。也沒什麼大礙,但還是開了張藥方子才退下。
劉徹這才緩下心神來,又想嬌嬌說的對,只是小事,他要太看重了,再把她弄得心思更重了。
他回頭去看阿嬌,她已經渾不當回事拿起了本書舒服在坐在榻上看了起來。
他低低地笑起來,笑自己的關心則亂。是啊,不就是做了個噩夢。
他上前伏在榻上在她額上印上一吻,柔聲說︰「你在這乖乖地看書,下午召了大臣覲見,朕得去宣室殿了。」阿嬌放下書,就要下榻同他一起去。
他笑著止住她,說︰「就去一個時辰,你要是去,雪獅子還得跟著去。」也不要阿嬌送,大踏步就出了寢殿。
等他走後,阿嬌又撿起書來。
但,卻好半天沒有翻動過。
她曾經听人說,夢是意識不小心進去了另一個時空的反映。而,人是記不住夢的,就算記住了也是零零散散的。
那她剛剛見到的,還是夢嗎?
不知道,她也說不清,想不明白。
只有一點是肯定的,她對見到的阿嬌有一種從骨子里從血液里透出來的親密感。她甚至覺得,她就是她。
莊周夢蝶的哲學問題眼看又要把她的思緒打成一個死結,海棠輕聲的稟報聲打斷了她。
劉征臣來了。
不過,如今該叫她充候夫人了。她嫁的蓋候王信的長子王長耳在婚前由王太後向劉徹說過,封了充候。
听說,劉征臣嫁過去,闔府上下都對她滿意極了。
世界有陰暗,就有光明。
阿嬌現在很需要笑著的活潑的劉征臣,來沖淡她心中揮之不去,說不明道不清的哀傷。
她放下書,下了榻讓海棠宣劉征臣。
劉徹回椒房殿的時間比他自己預計的久了點,這都要到晚膳時分了。他下了輦,幾乎是腳下生風地往椒房殿內殿走。
他留下阿嬌單獨待著,雖然存著叫她自己緩緩的意思,但是在去宣室殿的路上就後悔了。怎麼能叫她自己一個人待著呢?
平陽她們現在都說到阿嬌臉上去了,這也就是知道阿嬌看在他的面子上總要對她們客氣幾分。叫她們去對館陶去對太皇太後說,怎麼不敢去呢?
他越想越氣,恨不得叫春陀給兩個姐夫一人賞幾十個美人,叫兩個姐姐去頭疼。
但是,真要這麼做了,兩個姐姐又該記恨阿嬌不說,還得往母後面前哭天抹淚。
都是女子,怎麼就不能相互體諒呢?
劉徹不懂,平陽候是個藥罐子,而南宮候又是個風流人。兩個姐姐的婚後生活都很不如意,偏偏這個時候還看到從小就受盡宮中寵愛的阿嬌,就算是無子還是後宮獨寵。就連她們的母後,阿嬌的婆母都偏愛著她了。
這都是人,她是國母,她們還是天之驕女,真正的金枝玉葉呢。越想也就越不服氣,權勢的心倒還落在後面了。
劉徹亂糟糟地想著,又怕阿嬌正在殿中哭著。想到她那瘦削的肩膀一顫一顫,想到她燦若星辰的桃花眼含滿了淚水。劉徹就覺得好像心被揉碎了,而他終其一生對旁人再也沒有這樣炙熱這樣敏感的心思了。
沒一會,就到了椒房殿內殿門口。
叫他奇怪又驚喜的是,殿中隱隱傳來的是笑聲。他微微一听,很快就分辨出來是阿嬌在笑。他問迎上來行禮的海棠同玉蘭︰「誰來了?」
「回陛下,是充候夫人。」
哦,原來是劉征臣啊。
她來了,難怪能把阿嬌逗的這麼高興。
他砰砰亂跳不安慰的心,一下子就靜下來。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吩咐道︰「朕去側殿更衣。」
劉征臣,他的這個佷女,一到他面前就像耗子見了貓似的。他就先不進去擾她們的心了,叫阿嬌同劉征臣好好地說說笑笑。
他笑著轉向了側殿,叫身後的春陀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他跟在後面一路小跑,就是知道陛下掛念娘娘。
這都到內殿了,娘娘就在里面,怎麼又不進去了?
還笑著去了側殿?
男女之間,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還真復雜啊。
劉徹在側殿更衣後,寫了會字。正在用茶,想著要不要叫春陀去看看劉征臣走了沒有。
阿嬌就施施然來了,她上前笑盈盈地問︰「陛下,要在這里坐到天荒地老嗎?」。
看她這樣,劉徹也笑起來,問她︰「征臣走了嗎?」。
「早走了,她听說你回來,忙不迭地就走了。」阿嬌想到苦留她不住,也是有點好笑。「不知道為什麼就那麼怕你,看你在這兒待的挺好的,就沒有來叫你,把給你做的中衣收尾了。」
劉徹站起身來,說︰「我們皇後娘娘幾個月才做出的衣服,一會可得好好看看。」
這可不能怪她慢了好吧?她現在除了去兩宮問安,其余的時間都是在宣室殿,總不能叫她在那做女紅吧。
看阿嬌就要不依,劉徹連忙岔開話題,上前牽住她。「餓了,叫他們擺膳吧。」
用過膳,不等劉徹問,阿嬌就獻寶似地捧上了她做了幾個月的中衣。
不得不說,阿嬌現在的繡功比起初進宮簡直是有了一個質的飛越。劉徹模著上面精致的繡花想道,看過一遍後他就叫人收起來了。
阿嬌奇道︰「收起來干嘛啊?」
劉徹道︰「這件衣服做的確實不錯,穿壞了可惜。」
就這還漢武大帝呢,說好的王霸之氣呢?
阿嬌一擺手,大方地說︰「穿吧,穿吧我再做。」
劉徹劍眉一挑,疑問地問︰「什麼時候做?明年能做好嗎?」。
啊啊啊!竟然拐著彎說她慢,不說了這都是有客觀原因的嗎?
阿嬌上前一把推倒他,就撓撓他的癢癢。一邊撓一邊說︰「我就是真的慢,你也不能說啊,會不會做人啊。」
劉徹笑著躲開她,還手的時候少,怕沒輕重再弄疼她。到後來,自然是鬧著鬧著就上了榻。
阿嬌的衣服一件一件被劉徹月兌下的時候,她想的竟然是今天還沒有去寫字沒有去練丹青。
媽媽啊,愛學習這麼好的習慣原來還能培養啊。
那個一坐在書桌前就犯困,一躺到床上玩手機就倍精神的她,竟然能變成為沒有完成學習任務而不安的人。
嗯,世界真是可怕啊。
她的意識一點點地淪陷在****中,漸漸地什麼也沒有力氣去想了。
等到再清醒過來,已經是午夜時分了。她看著身旁睡的香甜的劉徹,忍不住同他十指交纏,湊上去在他臉上輕輕落下一吻。然後滾到他懷里,什麼都沒有想很快又沉沉睡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