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嬌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她是誰

作者 ︰ 斑之

林間的空氣在暮色中特別澄淨清新,透著泥土混雜著落葉的芬芳。天邊橙黃色的回光一點點暈染開來,清冷的月亮穿行在輕薄柔綿的雲層間,迸射出透明純白的光色來。

那個靈動極了的小孩須臾間就到了阿嬌的跟前,是一個垂髫小童,雖然膚色有些黑,但眉目卻精致極了。他像小大人一樣走到阿嬌跟前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回身朝遠處大聲喊著︰「爹,爹!快來!咱們的夾子夾著人了。」又安慰阿嬌說︰「你別怕,我爹來了就好了。」

阿嬌點點頭,松了口氣,她還是挺幸運的,正趕上獵人來山里查看。不然等到三四天後來,那生死真的就兩說了。

她忽略了小孩眼中的你好傻啊,笑盈盈地問他︰「你叫什麼名字啊?」小童隨便地往地上一坐,玩弄著一枝枯枝。「五歲。」

一大一小你來我往地問著,等到小&lt孩的爹來的時候,互相已經把彼此的情況問了個差不多。

小孩的爹生的很魁梧高大,濃眉大眼,但卻一點都不粗魯莽撞,反而透出幾分溫文儒雅來。一文一武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他身上融合的恰到好處。

他微微欠身,眉目滿含著歉意說︰「夫人,真是對不起。叫您夾著腿了,我這就給您取下。」

阿嬌頷首,勉強站了起來,腳已經疼的都快麻木了。她微微皺著眉,小童上來握住她的手女乃聲女乃氣地安慰她說︰「姐姐,別怕,這是個小夾子。」

姐姐?哇,現在還有人叫她姐姐?

阿嬌含著笑望向他,正要說話。小童的爹一邊用力地按動夾子,一邊略帶嚴肅地糾正他︰「沒禮貌,爹和娘平日怎麼教你的。」

小童撅嘴不服,但又攝于他爹的威嚴只敢小聲抗議說︰「那她這麼好看,不就是姐姐嗎?」。不待他爹再說他,他揚起臉看向阿嬌說︰「那你和家人走散了,腳又夾壞了,今天先去我們家吧。」

「啪」地一聲輕響,木齒陷阱的一端被小孩的爹大力按動。陷進阿嬌肉中的木齒錚地一下離開了阿嬌,阿嬌疼的叫出聲來,卻又不得不感慨古人的智慧,就是做個小夾子都是帶著機關的。

阿嬌疼的顧不上回答小童,小童就嘰嘰喳喳地又向他爹把剛剛他們說過的話依樣畫葫蘆說了一遍。

阿嬌說給小童的是臨時編就的,說隨家人到這里爬山,不想一時賞玩風景走岔了路,越走越迷路。

這番說辭自然是漏洞百出的,但一時間阿嬌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來解釋她為什麼孤身一人在這大山深處。而小童的爹含著笑意听著小童說,並沒有說話,只是轉向阿嬌時眼神中微微的深意已經告訴了阿嬌他不是很相信。

信不信又能怎麼樣?她又不是什麼官府通緝的犯人,所以阿嬌也就坦然讓他打量。

小童說完了就自顧自過來牽阿嬌,比之初見面的微微高冷,小童對她現在是熱情非凡了。「姐姐,跟你說,我娘也很美,跟你一樣美……」

阿嬌勉力挪動了一步,血流不止,鑽心的疼痛叫她實在走不動。她還不知道這幸好是小童起了玩心做的小夾子,放在這林中看看能不能夾著什麼小兔子的。

倘若是一般的捕獸夾子都能一下把腳夾斷,那以後也就不用品嘗自由的味道了,直接算瘸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這個小夾子最多也就叫阿嬌十天半個月走不了路而已。

小童又撕下一塊布,飛快地叢林間采過幾株草藥,嚼碎了把藥均勻地鋪上,輕輕地纏在阿嬌腳上。

很神奇的是,敷上不過一會,血就止住了,清清涼涼的感覺更是叫阿嬌覺得連疼痛都減緩了很多。

阿嬌看了小童一眼,夸他說︰「你好厲害啊。」話匣子一樣的小童卻突然害羞起來了,低下頭什麼話都沒有說。小孩的爹含著寵溺地看了他一眼,微笑著說︰「山里的孩子,自小就會這些。」

又問阿嬌︰「夫人能走嗎?此處離我家不遠了,夫人為小兒的夾子所傷,現在又天黑了,先在舍下住上一晚吧。」

很顯然,這樣的談吐絕非一個獵戶能說出來的。

阿嬌心神微轉,面上卻是含著輕笑︰「那就卻之不恭了。」

沒辦法,只能自己走。就算是民風還頗為開放的漢代,男女同坐飲酒是常事,但也不意味著可以叫一個陌生男子來背。而小童,就更不用指望了。

她咬緊牙關,在心里給自己打氣︰加油,不是說他們家很近嗎?堅持,再堅持。

在暮色同夜色漸漸融合後,走了得有三炷香後阿嬌才知道她實在是太天真了。近,這叫近嗎?

腳上的傷口被牽動著,又滲出血,就是草藥止血的效果再好,也架不過這樣一直冒血,那塊布已經染上了淡淡紅色。

阿嬌反而狠下心來了,決不肯緩下腳步來,她知道這樣的情況下一旦停下來了,再想站起來就疼的撕心裂肺。

好在又走了一會,隱隱听到水聲潺潺後。牽著她的小童笑著說前面就到了,阿嬌順著他指的方向真的隱隱看到了昏黃的燈光。

看來,真的要到了。

阿嬌疲憊不堪的身體一下又煥發了新的能量,她瘸著腿竟然還加快了腳步。走過一個下坡,到了一處地勢略為平坦的山谷,阿嬌才知道水聲為何來。

泉眼無聲溪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

一條兩三米寬的小河在月光下像一條玉帶,在星光間泛起波光粼粼。幸好河水有幾塊巨大平坦的石頭,天然地搭成了一條小道,彼此間的間隙並不大。所以,就連阿嬌都過的不是很吃力。

小童的家就在河這邊,目測再有一兩百米就到了。一群狗叫聲響了起來,但受礙于院牆出不來。

小童就笑了起來,又仰起頭問阿嬌︰「姐姐,你怕狗嗎?我們家的狗又厲害又听話,你別怕。」

打獵人家,又是住在這般深山處,養一群狗實在是很有必要的。

但漢時的農家怎麼能比得上後世的農家,養狗是很費吃食的,看來這的確不是一般的農家。

阿嬌應了一聲,一邊挪動著步子一邊往里走去。

院牆門被打開了,一群狗你爭我搶地蜂擁上來。它們靈敏的鼻子在他們還沒有過河就聞著了陌生人的氣息,不過是和著主人的氣息一起傳來的。所以,也就是同以前經常來家的客人是一樣的。

它們出來後象征性地朝阿嬌叫了幾聲,盡到看家護院的責任後,就在主人的呵斥中停了嘴。爭先恐後地圍跳在主人父子身前,間或聞聞客人身上的氣味。

一個穿著淺綠色棉布衣裙的年輕美婦人在其後迎了上來,一頭青絲烏黑發亮,眉目柔和精致,渾身洋溢著如流水如月光般的風情來,叫人一看就不免賞心悅目,生出親切之心。小童說的沒錯,他的娘親的確是個美人。

她手里還牽著比小童略微小點的一個小女孩。小女孩一看到父親就邁著小短腿跑上去,叫父親一把抱起,逗得她直笑。婦人含著笑緩步迎上來,等到看到夫君身後的阿嬌時,驚得停住了,目光驚詫。

小童的爹有些疑惑,不過他們久居深山,等閑是不會來陌生人的。便簡單地解釋了一下阿嬌的來歷,又對阿嬌介紹說︰「這是內子和小女。」

阿嬌朝她輕輕笑道︰「叨擾夫人了。」心里卻打起鼓來︰這決不是疑惑為什麼會來了客人?而是像極了,認出了什麼人來的反應。

但是她未嫁時,輕易不得出門去,便是去也是奴僕如雲。及至婚後,久居深宮,她絕對不可能認識她啊。

就是憑著她這般好模樣,見過總該也留點印象的啊。

小童的娘卻已經歉意地笑了起來,溫柔地說︰「都是小兒頑劣,帶累了夫人。」她的聲音實在是柔極了,像一抹最輕的春風般,這般風情叫阿嬌覺得自己在她面前,縱然顏色略勝幾分,卻是太稚女敕了。

小童的娘上前攙住阿嬌,「夫人,請往里走。」

進到院牆里面,滿牆爬滿了女敕女敕綠綠稠密的的爬山虎,在月光下微微晃動,像一面綠色的海洋。院中四周種滿了花,搖曳之下詩情畫意極了。

院中東側種滿了蕪菁和冬葵以及一些阿嬌還說不上來名字的菜,圓圓綠綠的瓠瓜綴滿了搭好的竹架。西側是一株茂密高大的榕樹,樹冠寬闊婆娑,巨大的傘蓋下有一口圓圓的井,井上掛著打水用的工具。

這樣干淨清新的院落不說叫人驚艷,也實在刷新了阿嬌之前對于漢時農家的遐想。她瘸著腿往里走去,屋里一應擺設干干淨淨,透出女主人的賢惠能干來。阿嬌進了屋被扶在凳子上坐下後,美婦人又輕輕柔柔地說話了。「夫君,貴客臨門,我再去廚下做點菜來。」又望向阿嬌,「夫人,您請稍坐。」

阿嬌微微頷首,美夫人便轉過西側的門簾後去了廚間。小女孩從父親懷里跑來,歪著頭好奇地問她︰「姐姐,你腳還疼嗎?一會叫我娘拿藥酒給你,一抹就好了。」

還真是兄妹倆,阿嬌輕嘆道,笑盈盈地說︰「疼,不過你哥哥已經給我先敷了些藥。」她一指腳上纏著的步。

小女孩的爹微微皺眉,「容止!」

原來叫容止啊,這名字真美。

哥哥叫溫衡,妹妹叫容止,但從名字看,這就絕不是一般獵戶人家。她心里計較著,卻揚起笑容沖容止爹說道︰「您救了我一命,也是有緣的很,就不要如此客氣了。孩子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無妨的。」

容止很顯然更受父親的疼愛,她一點不怕父親生氣,反而跑過去對正在和狗在一塊玩的哥哥說︰「你好厲害啊,哥哥。」又小聲女乃聲女乃氣地問他是不是踩著他的夾子了?

她很有邏輯地分析說要是父親的夾子,這個姐姐那麼縴細的腳踝早就像那些野獸一樣被夾斷了,也就只有哥哥的小老鼠夾子了。

溫衡就不服起來,說那是因為第一次做。

兄妹倆笑嘻嘻地說話,彼此都沒有生氣,很快又說到了別處去。

滿室的溫馨中,阿嬌不禁想昱兒如果好好地活下來了,也該有溫衡這般大了吧。

婦人沒有去多久,就回來了。在食案上一一擺下早就準備好的晚飯來,又拿來碗筷。

炒的都是自家院子里種的蔬菜,格外的清甜。還有肉湯和餅,吃的是粟飯,自然比不上菰米的香滑來。

用過了飯,阿嬌便被婦人攙扶到了客房。房間收拾的很干淨,牆角臨著窗戶邊放著矮矮的榻,被子床單雖然是八成新卻漿洗的很干淨,透著皂角的清香味。

美婦人對阿嬌笑道︰「夫人,雖然不是新的,但是好在是洗干淨了收起來的,剛剛才鋪上的,還請勉強歇上一宿。」

她又自房中櫃里取過一瓶藥酒,叫阿嬌坐下來後小心地解開纏著的布,又在準備好的盆里投洗過毛巾後輕輕地擦拭干淨,一點點仔細地把藥酒涂抹上去,另取過一塊步給阿嬌包扎上。

她生的的確很美,同阿嬌的美是兩種不同的美。但如為男子,想必更無法抵抗這種溫柔如水的美人,她輕輕地揚起頭,艷光四射,叫阿嬌為她驚艷了片刻。

阿嬌一向自詡容貌過人,能叫她心生驚艷卻只覺得舒服的,這還是第一個。這般絕色,卻隱于山中,說話談吐更不像是一個農家婦人。

婦人朝阿嬌一笑,安慰她道︰「幸好是小兒所設的陷阱,雖然傷著了,但好在沒有大礙,夫人靜養半個月就大好了。」

阿嬌微微點頭,謝過她。又從手上褪下一個玉鐲,言辭懇切地說︰「我家人想必一時半刻不能找著我,免不了還要在這里叨擾幾天,到時候少不得還要請幫我送信,這個鐲子還請收下。」

婦人自然不肯收,堅持說是為溫衡所傷,是他們的過錯。

阿嬌見她不收,作勢就要下地走了,婦人才收下。

等到婦人退出去後,阿嬌坐在素白的帳幔里疑惑卻更深了。她的鐲子即便是挑最次的來,也能叫略微有見識的人就知道這只鐲子抵他們幾年的嚼用,她卻不收。

她的神色更像是見慣了好東西的,再想到乍見之時她的驚訝。

她究竟是誰?

美婦人輕輕帶上門後,朝子女的房里走去。容止和溫衡睡在一個房間,各睡各的小榻,她輕輕地走進去,替他們掖好被子才又退出來。

她的夫君正在房中等她,見她回來,「子夫,孩子們同陳夫人都安置好了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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