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嬌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以子乞憐

作者 ︰ 斑之

一邊用飯,竹歌一邊說起去藍田縣的消息,雖然為了安全不再和宮內通消息了,但長安城的細作收集了消息後還是會按時送達。

「小姐,期門軍搜尋了一陣子就回了上林苑。現在好像在洛陽等地對持符信出入城門的女子嚴加盤查,一時半會間藍田縣還應該是安全的。」

阿嬌微微點頭,說︰「要是久找不到,也該反應過來了,咱們看看形勢,等開春暖和了再做打算。」

用過飯後,天色還早,估模著最多才五點多。又映著漫天雪光,屋內還恍若正午時分。

趁著天光大亮,竹歌又趕了一天的路,就預備洗個熱水澡。

洗過碗後,竹歌往鍋里加了一滿鍋水,又添足了柴火,才往臥房去。

阿嬌正在偏屋里的火坑里燒火,剛來時還對這個足足能躺下一個半大小孩的坑百思不得其解,還*是竹歌說看樣子應該是前任主人冬天時燒火圍著取暖的地方。

打了炕後,她們兩個也就用不著了。但在新打來的浴盆送來後,鑒于洗澡出來時實在冷的能叫人感冒,阿嬌就又把它啟用了。

跟竹歌把這屋里多余的東西抬走,又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浴盆外自有放水的木塞子,再在牆角挖出一條排水道。又搬進來了幾十斤干柴,這個簡單的浴室就算完成了。

火光熊熊燃燒起來後,又緊閉了門窗,沒一會屋子里就暖了起來。阿嬌再加上兩截粗圓木,就帶上門出去了。

竹歌正在收拾要換洗的衣衫,阿嬌見她猶豫再三還是把新冬裝放下了,上前好笑道︰「竹歌,干嘛像隔壁的牛三娃一樣?」

牛三娃撕壞了衣服後,他爹到底還是看見了。打了一頓,又叫牛家婦人去扯了幾尺布給他又做了一身新的。

也是今年這一年,牛家還算頗有盈余,趕上過年,總不能叫小孩子連身新衣服都沒有。

但這身新的牛三娃等閑是舍不得再穿了,最近穿一次還是他二姐的未來夫家來相看他二姐,听牛家婦人來串門時說小三娃那天安靜規矩的都趕上小姑娘了。

平時他娘叫他穿,三娃都舍不得穿,只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榻上。

而竹歌這些年來游走于諸藩國之間,鈿頭雲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何時又少過一套冬衣?

竹歌自然明白阿嬌的意思,她愛惜地在刺繡上拂過去,輕輕地說︰「不一樣,這是小姐您為我做的。」

這樣精心在燈下一針一線繡成的,花了心思的,特意為她做的衣服。還是從前娘在時,才有過。

阿嬌上前不由分說地把疊好的冬裝放到竹歌手上,一邊取過重金買來的藥粉遞給她一邊推她說︰「衣服做了可不就是穿的,心疼干嘛。快去吧,把東西放了去。水應該燙了,咱們兩個該提水過去了。」

竹歌一路被她推到浴室,只得把衣裳搭在竹竿上,又撒了藥粉到浴盆里。兩個人你一桶我一桶的拎水倒到浴盆里,藥粉遇水化後花香四溢。

阿嬌又添了把火,帶上門出去了。

古人愛潔,三月三的上巳節除了是祭祀祖先外還是祓禊之日。所謂祓禊,是以香薰草藥沐浴。

三日具沐,五日具浴,已為風俗習慣。就是說至少三日一洗頭、五日一沐浴的習慣。朝間每隔五日就會給為官者五日一次休沐假,讓官員有空好好洗澡洗頭,也相當于一個休息日了。

古人甚至還有具體的區別,沐,是濯發;浴,是灑身;?洗,是灑足;澡,是灑手也。?

所以竹歌這一個澡足足洗了得有半個時辰,這也是浴室暖和了,熱水又夠燙,才能痛痛快快地洗個澡。

從前限于條件,兩個人洗澡總是匆匆忙忙洗了個戰斗澡就算了。

等竹歌舒服暢快地從浴室里出來時,阿嬌正在炕桌上擺上了圍棋,無聊的一人兩角地下起棋來了。

見竹歌出來,忙抹了棋盤,重新來過。「快來,炕上暖和,咱們下盤棋吧。」又審視了一番竹歌身上的冬衣,滿意地說︰「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真是好看。」

琴棋書畫,竹歌多年來出入王侯之家自然是會點的。不過自覺不能跟從小浸yin其中的阿嬌比,所以她上了炕執起一枚白子說︰「竹歌棋藝差的很,就叫小姐讓個先機了。」

下棋叫人讓著自然就沒有意思了啊,阿嬌正盼著這樣呢。聞言捻起黑子緊隨其後落下,說︰「你別把我想的太厲害,我的棋藝真的才是差呢。」

漢時圍棋棋局縱橫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白、黑棋子各一百五十枚。雖還沒有發展到後來的三百六十一道,但也是比象棋復雜得多的游戲。

象棋越下越少,圍棋卻是越下越多,最是考量人智。至中盤時,半個時辰舉棋難定也是常事,四面八方,牽一發而動全身,每一步到得精打細算。一個不慎就會引發好幾步後的被動,所以就是阿嬌同竹歌這樣純粹打發時間的一局,足足下了一個時辰有余。

等到終于下完這盤棋時,除了窗邊還透著雪光外,屋內已經暗下來了。竹歌下炕揭開燈罩點燃燈,橘黃的光影跳動起來,屋內一下就亮了起來。

阿嬌正把棋一粒一粒撿回去,還有些不服氣。「竹歌,你這叫棋藝差啊?」

她這麼說,自然是輸了。

竹歌也是沒想到中宮皇後,真正的金枝玉葉竟然下棋下的這麼差。但阿嬌明擺著不想她讓,下到入了興更是忘了要讓她輸的好看一點,叫阿嬌這盤是輸了個慘不忍睹。

阿嬌把圍棋收拾起來,也下了炕。去到廚下舀熱水出來洗漱後,回到臥房後卻又把棋盤擺起來。「竹歌,再下一盤嘛。」

棋類游戲,只要沉下心去玩,發現了其中的妙處,都是能叫人上癮的。阿嬌從前是嫌難,沒有用心學過,圍棋又是沒有捷徑可以走的。下了幾次後,就沒了興趣,館陶又寵著她,說不學也就不學了。

但剛剛和竹歌沉下心來下了一盤後,忽然也初窺了于方寸之間縱橫捭闔的快意。

在瞬息萬變、耐人捉模間,去一步看十步乃至百步,去殺的敵方再無半點活路。

雖然竹歌殺了她一個片甲不留,但是阿嬌卻不甘心。

竹歌自然是來者不拒了,捻起黑子等著阿嬌先下。

阿嬌思慮再三,終于落子,還不放心地叮囑竹歌說︰「千萬別讓我,不然就沒意思了。」

燈火搖曳間,竹歌嫵媚的柳葉眉微微一動,輕笑道︰「知道了,小姐。」

雪光漫天的山里,不知何時又揚起了雪,寒意鋪天蓋地的漫開。而主僕兩個坐在炕上,手腳烘的滾熱,心無旁騖地在這寂靜的寒夜里下起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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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瓖紅牆,碎碎墜瓊芳。風雪中恢弘肅穆的漢宮,碧瓦飛甍、雕梁畫棟,銀裝素裹,美不勝收。

年關眼看就沒有幾天了,宮內上下都喜氣洋洋地張羅起來了。春陀正侍立在宣室殿外,忽然一個小黃門急切地走過來,對他低語了幾句。

春陀瞪了小黃門一眼,卻又還是進了殿內,站定向正在寫字的天子回道︰「陛下,王八子同二皇子來向陛下問安。」

劉徹沒有抬頭,只輕輕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春陀就會意,出了殿門對小黃門說︰「去吧,把人叫進來。」

不一會,外間響起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王西語穿著一身油光滑亮的貂毛大裘,華麗嬌艷。比之少女時的縴瘦,她豐滿了許多。

自產後就瘦不下來,身邊伺候的還勸她說這是福相。

宮內生活的日子久了。王西語行動說話間,還真有了幾分大家風範。她接過身後宮人抱著的劉平,盈盈向春陀笑道︰「中常侍辛苦了。」

春陀是這漢宮中最得用的黃門,封為中常侍,享千石俸祿。但卻絲毫沒有在王八子面前拿喬,也沒有巴結唯一的皇子,只淡淡一笑︰「八子請吧。」

王西語微微點了點頭,抱緊劉平往殿內走去。她最討厭別人叫她八子,同她的姓連在一起就是「王八子」,怎麼听怎麼像罵人的話。心下隱隱不快卻又無可奈何,陛下所封位份,誰也不能說春陀稱呼錯了。

她進到里殿,早有宮人卷起絲簾站定在一旁。而陛下,她的夫君,正在案前寫字。

王西語放下劉平,滿含著鼓勵沖孩子點了點頭。然後自己先行行禮,孩子學了好幾天了,又有母妃在一旁示範。

終于歪了歪腦袋,怯然地說︰「父皇好。」

埋首案間的天子這才微微揚起頭,望向兒子。見他比之上次見時的唯唯諾諾,已經好了幾分。

想到也是母親不行,又自生下來沒怎麼見過他。心下也生出了幾分柔情,放下筆走下去俯身抱起孩子。「平兒來看父皇了啊。」

劉平剛一歲半,平生最依賴的就是母妃同乳娘。到了父親寬闊的肩頭,有些陌生,下意識地就要伸手去要母妃。

但母妃沖著他搖頭,他便癟著嘴收回了小手,卻不敢哭鬧。

劉平雖然小,卻知道抱他的人的威嚴。

劉徹不過略抱了他一下,就放下了他。劉平便跌跌撞撞地跑回母妃跟前去,緊緊地拉住他的衣角。

看他這樣,就算對他生不起疼愛之心,但到底也是自己的孩子。

劉徹的聲音就柔和了許多,望著王西語問道︰「帶平兒來這干嘛?小孩子天寒地凍的,少出門好。」

前一句話還帶著幾分叫王西語猜度的冷淡的話,後面這句顯然到底還是對孩子生出了幾分關心來。

她微微一喜,聲音愈發溫婉。「陛下,是平兒好久沒有見您。學話的時候又學會了父皇,卻不知道……所以……」

後宮女子以子乞憐,乃是常事。王太後為夫人時頗為受寵,倒從來沒有干過。但劉徹卻是對這套了如指掌,聞言心下煩膩。

卻又想幼子到底無辜,明明生為皇子,就算自己不喜歡他,也不該叫宮中踩高捧低的人欺辱他。

「回去吧,以後隔半月就叫平兒來溫室殿中見朕一次。」

天子嘆了口氣,微微地轉過身去。

王西語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恭恭敬敬地抱起劉平退下去。

將出殿門時,天子卻似乎是剛想起來一樣,「王八子,皇後不適,沒事不要去煩擾皇後。」

王西語一驚,正欲說什麼。但是眼見天子的身影已經隱沒在書架中,很顯然不想听她的分辨。

她只得抱緊劉平,低低地道聲諾退了出去。回到宮室中,已經是戌時時分了。劉平早就困倦的睡在她肩頭了,王西語輕輕搖醒了孩子。

叫乳娘帶下去給劉平洗漱,又親自抱了劉平去榻上,哄睡了他才輕手輕腳地退出去。

王八子的貼身侍女銀鈴見她出來,輕輕地附耳說了一句。王八子神色為之一斂,對她略點了一下頭,自去了寢殿。

沒一會,一個曼妙身影叫銀鈴引了進來。

她屈身向前,向王西語行了一禮。又側目看向銀鈴,王西語便從銀鈴微微擺手叫她退下。

她這才上前,盈盈笑道︰「不知寧蒗向娘娘所說的怎麼樣?」

王西語一指下首,示意她坐下。「陛下叫我隔十天就帶平兒去見一次。」

寧蒗剛坐下,听得此話反而比王西語還高興。「這真是極好,寧蒗就說二皇子可愛極了,娘娘只要帶他去見陛下,又只有這麼一個孩子。哪有不喜歡的道理啊?」

平兒得了劉徹的青眼,王西語自然比誰都高興。只不過這個主意是寧蒗出的,自然要矜持幾分,免得她挾恩驕狂。

寧蒗心思比之王西語玲瓏百倍不止,她是家族中的庶女,卻因為出眾的容貌在家中的待遇比嫡女差不了多少。

但她明白這不是長輩們疼她,不過是看在她的容貌將來能巴結上朝中的權貴,好送去作妾,給家中的嫡子們鋪路。

寧蒗深知她的美貌就是她的進身階,所以,她從小到大,刻苦學習一切女子的才藝。以求能有更好的未來,而這個未來終于叫她掙來了。她進了宮,成為了天子的嬪妃。

卻沒想到在宮中出頭實在是難極了,好在寧蒗善于察言觀色,叫她搭上了王西語的脈。教她說皇後雖然對劉平善待幾分,但眼下皇後不適,陛下為之惱火的很。

再去椒房殿打混,只會惹陛下不快。還不如借著劉平直接去陛下跟前,皇後就是知道了也沒有心思跟她計較。等皇後以後大好了,王西語同劉平也早站穩了。

雖然王西語只是個八子,但到底育有皇子,在太後跟前是很有幾分臉面的。把她扶上去了,自然也就能拉扯自己了。

所以,當下寧蒗不以為意。臉上的笑容明媚若三月春光,絲毫沒有提及自己的功勞,只又撿了別的話同王西語去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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