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中,點點雪花掛在她的臉上肩頭。她一雙向來最為出色的桃花眼中,含著笑意望向張守平,叫人分不清她是玩笑還是認真。
「無以為證。」張守平苦笑了一下,嘆了口氣,很快回答阿嬌。「甚至連張氏族譜上都沒有我張守平,但我的的確確是張氏嫡孫。」
雪舞下了車來,為阿嬌拂去肩上頭上的雪花,把自己的大毛衣服披給她。聞言見阿嬌沒有說話的意思,就說道︰「那你這樣叫我們小姐怎麼信你?」
「小姐?」張守平玩味著她們對阿嬌的稱呼,看來皇後出未央宮只怕對陛下有不少怨恨呢。
「現在信不信都無妨,只要你們再往前走百米,自然就知道我所言非虛。天下間,能在少時就略通奇門遁甲的除了張氏後人,再無旁人。這就是我最好的憑證,可以盡管一試。」張守平一身白布粗衣已然叫雪****—無—錯—小說,冷的他臉上泛起了白。
「行,雪舞、竹歌,上車!」其實到了此時,莫說阿嬌,就是最為老道的竹歌都已經有五六分相信了。但阿嬌還是想見識傳說中的奇門遁甲究竟是確有其事,還是以訛傳訛?
就如高祖言之鑿鑿地說自己斬白帝起義,呂後更說之所以能在茫茫大山中找到高祖,也是因為龍氣氤氳成五彩之雲。
開國之帝,總要在自己身上穿鑿附會些天命所歸的傳說,讓自己的帝位來得更加名正言順。
那,奇門遁甲到底是真能以一擋萬,還是另一個造神?
她沖張守平盈盈一笑,輕聲道︰「那就領教一下。」
轉身蓮步輕移,往馬車走去了。
張守平倒沒有失望,他早料到了想憑三言兩語就叫皇後相信他,多半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凌晨來此,借用此地地形和些許亂石布了一個簡易版的迷魂陣。
雖然簡陋,困住皇後一行足矣。
所以他凍得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他自小師從王父學奇門遁甲。這還是真真正正第一次施展,他也對自己的能力充滿了好奇。
雪停了,陽光大盛。樹梢間盈盈顫動著雪花,微微露出點青黑。順著道路極目遠望,有的地方向陽已經露出暗黃的土色,有的地方卻積雪皚皚。
阿嬌望著眼前最普通不過的山中景色,實在想不通張守平能怎麼攔住她,還是如此的信心十足。
雪舞一揚馬鞭,車緩緩而動。
阿嬌靠坐在車內,靜靜听著馬車的 轆聲。竹歌見她凝神靜听著,也沒有說話,兩個人都細細感受著。
過了好一會,馬車還是順利地往前跑動著。阿嬌心下生疑,這麼一會,何止跑了百米?
張守平難道真的只是信口雌黃?
但是很快,阿嬌就感受到了異常。
靜,很安靜。
靜到連車輪碾壓在雪地上的聲音和馬的呼吸聲都听得見,但除此之外,風聲和山林間偶爾的鳥鳴聲竟然消失了。
天地之間,似乎就只剩下她們。
竹歌比阿嬌更先感受到這種空間的凝滯的感,她輕輕皺眉,推開車窗。
車窗外還是陽光灼白,雪山綿延,一如從前。
一棵落滿雪花的松樹和樹下的嶙峋怪石,正在陽光下朝她們咧嘴微笑,像極了她們臨上車時的地方。
而真正叫她們瞪大眼楮的,是本該向後退去消失在視線中的松樹始終在陽光下望著她們,而馬車真真切切地在雪地上奔跑著。
「小姐?這……」縱使竹歌見多識廣,在這樣的青天白日下眼見著鬼打牆一樣詭異的情形,也是說不出話來。
而雪舞是在馬車動起來沒有多久後,就察覺到了。
但明明馬車跑過的都是未經踩踏的白雪地,輕快地越跑越遠,絕不是原地打轉。
朗朗乾坤下還能活見鬼?
阿嬌真見著了之後,心中略微驚慌一下反而沉靜下來。輕輕一笑,向雪舞揚聲道︰「停車。」
「吁。」雪舞勒住馬,把車停住。跳下車去,在車下扶一把下車的阿嬌。
冬日的陽光清冷,卻也慢慢地有了些溫度,不偏不倚地撒在每個人的臉上。
阿嬌腳踏在雪地上,發出吱吱的聲音。她偏頭向雪舞說︰「你在車上等著我們,我和竹歌步行看看。」
下了車後再感受,這種空間的扭曲感就更甚了。腳踏在雪地上,真真切切地往前走著。但是只要側目去看,松樹還在道旁。
怪,實在是怪。
像極了,人在月夜下趕路,不管走出去多遠,但月亮都還在頭頂上伴著你一樣。
「小姐,看來張守平說的沒有錯。」竹歌說道。
阿嬌點頭,「的確是有點本事。」
轉身向馬車走去,預備上車後調轉車往回走去。
馬車不見了,原本應該在她們身後的馬車不見了。
一片靜謐間,天地仿佛只剩下她們兩個人。
「雪舞?雪舞?」竹歌微微慌亂起來。
看來還真是進了迷魂陣,好像把磨推,老路轉到黑。
阿嬌一笑,揚聲道︰「張守平,我信你了。」她頓了一下,更大聲地喊道︰「我們怎麼出來?」
「松樹下的石頭搬走,那是陣眼。」張守平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似乎和她們相距不遠。
竹歌心里好生奇怪,對阿嬌點了下頭就往松樹下走去。她俯身搬動石頭,把它推到山坡下去。
就在這一剎那,天地間缺失的聲音紛紛然回來了。風聲、鳥鳴聲以及雪舞的呼叫聲,剛剛發生的一切恍若夢間。
定楮望去,雪舞就在她們身後不遠處,就連張守平也不過在幾張之外含笑望著她們。
雪地上,馬車的 轆印清晰可見,絕對沒有來回碾壓的痕跡。她們的的確確只走了不多遠,就被困在這里了。
現在的確如張守平所言,這就是他最好的證據。
陽光落在阿嬌肩頭,她的發髻被曬的微微發熱。她一步一步地朝張守平走去,越走越快。
等到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下,饒有興趣地問他︰「你是留候後人,又有如此本事,若要出入朝堂,輕而易舉。」
張守平點頭,等著阿嬌沒有說完的下文。
她盈盈向前,聲音低了些,卻字字清晰。「既然你沒有,那就是不貪慕這些身外之名利。那麼……」
她嫣然一笑,望向張守平。話雖沒有說完,但是疑問之意到了這里就盡在不言中了。
晴朗的陽光下,她站在雪地中。臉如白玉,顏若朝華,美的恍若姑射仙子。
美人一笑,仿佛能听見花開的聲音。
她本就生的極美,尤其是她一笑起來。本就就美的不可方物的桃花眼,彎成溫柔清純的月牙,更是叫人忍不住看了又看,挪不開目光。
眼向來是美人傳神所在,而阿嬌這雙奪人心魄的桃花眼。既有杏眼之純真,又有鳳眼之嫵媚。
她眼含著笑意,眼尾微翹,隨著笑容向兩側拉長,變成一道渾然天成的眼線。眼波流轉間,恰似一汪春水霧氣氤氳。
而她的五官就精致地更沒得挑了。她精致,卻不銳利,線條柔和順暢,一眼望過去臉上還帶著少女的清純。偏偏就叫人就覺得她帶著一種攻擊性的美,叫人不免生出自慚形愧之感。
這樣的一笑就是從小同她一起長大,見慣了她美貌的劉徹都為之驚艷。就漫說一個剛剛弱冠之年,久居山林,進到塵世間不過三年的張守平,他一時忘了思考,也忘了說話,只呆呆地看著阿嬌。
美人,他不是沒有見過。阿嬌身邊的雪舞和竹歌,也算得上美人胚子了,但和她比,就落出天差地別的差距來。
美人美,既在皮相美,也在骨美,更在氣質美。而恰恰,這三樣阿嬌都有了。所以,任是誰和她站在一起,都落出幾分俗艷。
恐怕就是阿嬌覺得可以與之一比的衛子夫,也是有幾分不敵她的。衛子夫溫柔若水,天生就少了那一種絕代風華的氣質。
「總不會就是因為我是生的好看吧?」阿嬌站在陽光下,右腳在雪上打起轉來,輕笑起來。
張守平在她清脆的笑聲中,大夢初醒。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低著下頭。
還是個孩子呢,這下連竹歌都不免忍俊不禁了。
他臉上訕訕然,低聲說︰「因為,我要你跟著我去拜師。」
「拜師?」阿嬌蹙眉,「向誰?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同意收你,但是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這就是現在最好的辦法。」他還是沒有抬頭,不好意思看阿嬌。
「茂陵為什麼不能去?」阿嬌略過了這個問題,問起了她最關心的問題。
張守平嘆了口氣,一聳肩。「死門,我同您說過了,如果是您往那去,那就是死門。至于為什麼,我實在想不明白。」
「你肯定嗎?」。
「我可以以天地為證,我說的話是真的。」張守平說話間,還怕阿嬌不信,就要去掰折樹枝在雪地上跪倒向天地盟誓。
每個人可能都有過真心發誓的時候,但很顯然比起後世人常常輕而易舉推到誓言的不負責來,古人一旦起誓就是以性命來做保。
在古人的觀念中,神明、上天和祖宗都是能賞善罰惡的。一旦為誓,甘受一切罪罰。古人在誓約面前相當敬畏與謙卑的,盟誓本身含有永恆性,所以說「山盟海誓」。
去不去茂陵,于張守平而言沒有什麼利害關系。到他更是敢以天盟誓,阿嬌已經信了。
「我相信你了。」她嘆了口氣,繚繞的白氣在雪地中清晰可見,出口止住他。
「你說的那個人能不能收我為徒是一回事,我要不要拜他也是一回事。」阿嬌狡黠一笑,接著說︰「茂陵不去了,難道別的地方我也不能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