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就是野菜。
雪舞剛听說時也是有些愕然,皇後自小到大嬌養著,怎麼會想到拿剪刀絞野菜呢?
阿嬌便推說是從前跟竹歌住在藍田山腳下時,听農婦們說的。
雪舞半信半疑,卻又找不到更好的解釋。
她不知道,阿嬌這是前世養成的習慣。
前世父母逢著周末也忙的不可開交時,就會把她送到外婆家。
外婆就喜歡春天時帶著她去郊野采野菜,回來變著花樣做給她吃。說這是春天的味道,嘗嘗。
後來,外婆年紀大了。
而她周末也被各種補習班纏的喘不過來氣,去看外婆也只有逢年過節了。
外婆總要很遺憾地說,現在污染大了,想去采點都不敢做給她吃。
母親就會嗔怪說,年紀大了可別亂跑了,不安全。嬌嬌想吃什麼沒有,別操心。
阿嬌始終記得外婆其後說的那句話,那麼鄭重其事卻又那麼無法叫人無法反駁。
外婆說,小孩子得嘗嘗春的味道這年也順道。
所以前天,阿嬌在游廊邊見著冒出頭的小小的一顆薺菜。回憶翻天倒海地奔來,她很想很想再嘗一次春的味道。
阿嬌保持著外婆的習慣,用剪刀,而不用鍬。
這樣,它們還能再長起來。
女敕生生的草,枯枝上萌出的綠葉。山和河都整片整片地綠了,說不出名字的鳥兒們藏在枝葉後,婉轉甜蜜地叫著。
老柳柔弱的綴滿了新芽的枝條上長長地垂進河里,風卷過如動珠簾掃在河面上。一時間,漣漪陣陣。
阿嬌躬著身子仔細地地上搜尋著,很快就發現了大片大片的野菜。
她剪齊一把,就整整齊齊地放進雪舞拿來的竹筐中。
遠遠地,傳來一陣陣歌聲。怪好听的,但卻是方言。
阿嬌直起身來認真听了半響,也沒听懂。
「她們唱的是陽春三月三,薺菜當靈丹。」
忽然一個甜甜脆脆的聲音響起,阿嬌轉過身去,是郭玨。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手里正牽著虎頭虎腦的郭炎。
「窮人家的孩子,開了春大點的要跟著下地干活。小點的就跟著姐姐們去山上找野菜,好晚上添點青菜,還不費錢。」
郭玨輕聲說,而後狡黠道︰「阿嬌姐姐,你怎麼也不像小時候過過苦日子的吧。」
她的眼楮里躍出光芒,充滿了孩子的好奇。
阿嬌還真答不出來,正在此時,郭焱好奇地指著筐里綠油油的薺菜問︰「阿嬌姐姐,要這些草干嘛?」
她便推說是听人說的,而後去應郭炎。「這不是草,是菜,薺菜。」
郭炎正是饞嘴的時候,追問道︰「怎麼吃啊?」
「焯過,碎切,加豆腐沫,澆點醬油、醋,香極了。或者切些牛肉沫,放點蔥姜爆香了一塊朝,吃起來香甜極了。」
小郭炎微不可覺地咽了一下口水,雙眼放光地舉起胖乎乎的小手。「阿嬌姐姐,我也幫你好嗎?」。
阿嬌失笑,「行。那我剪了,炎兒就負責放進去好不好?」
郭焱連聲說好,掙月兌郭玨的手跑到阿嬌身邊。專心致志地望著阿嬌,看著快有一把了就接過整整齊齊地放在筐里。
沒用上半個時辰,就把這片草地上的薺菜剪了個遍,光禿禿地迎著風。
把大半筐薺菜放進馬車里,阿嬌便叫雪舞倒了溫水給郭焱洗手,而後拿帕子給他擦干才自己洗手。
等忙完了,該回去了,阿嬌才發現剛剛還含笑看著弟弟同她剪野菜的郭玨沒在身邊。
下車一找,郭玨正對著一樹迎春花出神。
也虧了她,不然阿嬌還真沒看到這樹被綠樹遮住的女敕黃明亮的迎春花。一串串,一蓬蓬,重重疊疊的花朵累滿了柔軟的枝條,花團錦簇,燦爛極了。
迎春花是春花中開的最早的,太皇太後特別喜歡。
一枝,兩枝,三枝……
好似一面激流直下的瀑布,清香四溢。
又是在這野外,渾然天成,沒有經過任何後天的雕琢。美的叫人暢意極了,難過郭玨看呆了。
阿嬌上前信手在垂下來的枝條上摘了幾朵女敕黃小花,簪到郭玨發間。她明顯感受到戴第一朵花時,郭玨渾身繃緊了,像刺蝟一樣即將露出渾身尖銳的刺來。但是或許是郭炎在旁拍著手說「好看,姐姐好好看」的笑語聲,或許是阿嬌輕柔的動作,郭玨一點一點緩和下來。
阿嬌只做不知,仔細地把花簪好。前後端詳,很滿意。「可惜這里也沒有銅鏡,不然……」她話音未落,忽然想起了什麼。牽過郭玨,把她帶到河邊。
清亮的河水倒映出來的,比昏暗的銅鏡清楚極了。
郭玨喜歡清雅素淨,但阿嬌想才多大的女孩,正是該穿些嬌女敕顏色戴花的年紀。現在看來,果然是很適合郭玨。
郭玨望著河里的自己也露出幾絲笑,這笑不是練就的敷衍在臉上的笑,而是真誠的。
所以,這笑連郭玨自己也感到陌生。
她心頭驀然間想起阿娘死時瘦弱無骨的手緊緊地抓著她,生疼生疼的她也不敢說。
她知道阿娘快死了,但是死是什麼?
還會回來嗎?
不會了對嗎?
所以她以後和弟弟都沒娘了嗎?
郭玨很想哭,但是她竟然哭不出來。麻木地跪在阿娘榻邊,眼楮明明沒哭卻火辣辣地疼。
阿娘哭了,她第一次看見阿娘的淚。
那些止不住的淚打濕了床幔。
阿娘不舍擔憂地心疼著她們姐弟,「我的玨兒才這麼小,可怎麼辦?阿娘都不能送你出嫁,你要是所嫁非人,一輩子要受大苦啊!我的玨兒!你弟弟還好,妻子過不到一起去還能納妾,你可怎麼辦!」
五歲的郭玨不明白阿娘的擔憂,但是她還是難過,難過的說不出話來。
她多想要阿娘快好起來這,這樣阿娘就能看到她出嫁,就能看到弟弟出嫁。
阿娘還是死了,她被埋了。
阿娘的乳娘告訴郭玨,要緊緊守住阿娘留給她和弟弟的東西,守住這個家。
倘若阿爹再娶進來後母,將來還不知道隨便找什麼人讓她嫁,就是弟弟的家業也要讓給後母的孩子。
還會永遠忘記她阿娘!
郭玨緊緊地握住拳,不行,不行!
爹是阿娘的,是她和弟弟的!
後來阿娘的乳娘也死了,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郭玨愣愣地望著水中那個戴花的小姑娘,阿娘在時也愛給自己戴這些鮮女敕的花。
她想到那個妖媚的被阿爹說好的竹歌,想到自己本來尋機會說服阿嬌把竹歌說給她師兄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