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不自覺地像最舒適的春風般溫煦,「你還病重著呢,這下回去就正好讓你好起來。」他望著阿嬌像煙火一般驟然被點亮的眸子,心里那一點微不足道的計較也煙消雲散,還有了開玩笑的心思。「也免得他們胡思亂想,還以為我把你埋了。」
這個笑話實在有點冷,阿嬌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她吸了吸鼻子,撲到他懷里悶聲悶氣地問︰「那我要是一直不回去你怎麼說?」
話一出口,阿嬌明顯感覺到劉徹僵住了。她立馬就後悔了,心中暗罵自己怎麼說話不過腦子?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她這麼說,他會不會心涼?覺得她實在太薄情了?
她馬上在心中迅速地計較著說些什麼,好歹描補一下的時候。緩過來的劉徹已經開口了,「那就讓你一直病著,等我死的那天和我一起發喪。」
—無—錯—小說他的語氣平淡,阿嬌就知道他是真的這麼想過。
阿嬌的淚一下決堤般地沖出眼眶,喃喃道︰「不會的,你不會死的。」
劉徹被她突如其來的淚嚇了一跳,抱著她不住安慰她︰「對對對,我說錯了。我是天子嘛,能活幾千幾萬歲,怎麼會死呢?」
他的語氣很夸張,想把她的眼淚哄回去。
但是阿嬌想起前世他死時的情景,眼淚就愈加滂沱,一點都沒有止住的趨勢。
劉徹暮年真真正正變成了孤家寡人,巫蠱之禍逼死劉據後心灰意冷下《輪台罪己詔》自認過錯。其後賜死鉤弋立劉弗陵為太子,少壯年時意氣風發四海臣服的他一定沒有想到他會孤獨地死在五柞宮。
沒有子女,沒有妻妾,只有一個老奴春陀。
死後還要被窮兵黷武、大興土木和寵信方士這些過錯掩蓋他東並朝鮮、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這些後世帝王望塵莫及的攘夷拓土功勞,都說功過分明,但就是寫實著名的太史公司馬遷也對他說不上公平!
長篇大論地記載他的錯處,而對于他遠征匈奴、廣開三邊這些建立一個國家和民族前所未有的尊嚴的偉業,反而似乎成了陪襯一樣。
尤其是想到那些求仙問道是為了讓她復生,她就哭的更厲害了。
劉徹任憑她的淚沾濕他的胸膛,也渾不在意。只是像哄小孩一樣地充滿著無限耐心一直哄著她︰「怎麼這麼愛哭?我就那麼一說,你不喜歡以後我都不會再說了,別哭了別哭了。」
那些以為自己絕不會涌出溫柔小意的男子,其實不過是沒有遇到讓你心軟的像一潭春水的那個人。
誰的心,都是肉做的。
半響阿嬌才終于被哄著止住了淚,她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變得這麼愛哭。
明明都是過去的事,還去計較干什麼?
她千辛萬苦回到現在,不就是為了改變他們的結局嗎?
道理她想的明白,但就是心變得特別敏感,一踫就碎。
不講道理的感性退去後,她望著劉徹胸前被打濕的地方,覺得自己跟個三歲小孩沒有區別。她低著頭說了句「去給我打盆水」而後便逃命般地跑到梳妝台前去了,劉徹望著她的背影搖頭笑著取過了盆徑直出門去。
劉徹帶來的護衛和李廣的人五步一哨站滿了走廊,走廊盡頭李廣正全服披掛青松一樣筆直站在廊下。整層樓都靜靜地,昨夜客棧已經被清空了。
听著開門的聲音,李廣霍然轉身望向劉徹。
劉徹輕輕搖頭,比了個手勢說一會就走。
李廣會意點了點頭,輕聲下樓去。
他大清早過來本是來迎帝後去軍中的,但是看現在這樣估計就連早膳都只能胡亂用一口就要直接從客棧起身。
屋內的阿嬌還不知道客棧被清空了,她正俯在銅鏡前望著哭的紅通通的雙眸心中懊悔不已。
這樣出去,像什麼樣子?
這又不像黑眼圈,還可以用粉遮住。
正苦惱間,劉徹端著水進來了,親自絞了帕子遞給她。
她淨過面後,重新上了妝。
眼見著時間已經不早,劉徹又是悄悄出的宮還不知道竇嬰要怎麼遮掩呢?
一天兩天興許還可以瞞住,但時間長了難免不被看出些不對勁來。
他們自然是回去的越快越好。
阿嬌焦急的都不想用早膳,但是想著劉徹這一路上風餐露宿的,一啟程又是吃不好睡不好,不能因為自己影響了他。
偏偏劉徹也是這麼想的,心里掛念著其余兩路的情況和竇嬰,但又心疼她,怕她受不了這樣的奔波。也不肯表露出自己的情緒,兩個人都極力按捺住焦急勉強用了小半碗粥。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放下碗筷,而後又異口同聲地勸對方「再吃一點」。
話一落音,兩個人一下通透了對方的意思,不免失笑。
阿嬌起身笑道︰「走吧,多帶點點心路上餓了墊幾塊就行了。」
劉徹也只得依她,相攜著下了樓。
車輦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了,劉徹站住和李廣說幾句話。
阿嬌便先行一步由雪舞服侍著上車,她後知後覺地到了這時才發現附近安靜的可怕。心下立馬明白了也就不再問了,又問起雪舞張博達和趙破奴,說來腦子也真是糊掉了。
昨天見了劉徹只听他說了,也忘了說說自己。
不過也不怪自己,是他沒有問。
阿嬌很快為自己的健忘和遲鈍找到了理由,笑著望向雪舞。
「張博達和趙破奴都不知道陛下來了呢,兩個人都跟著李椒在軍中呢。」雪舞答道。
阿嬌哦了一聲也不以為意,趙破奴是確定要跟著他的。一會劉徹上來就告訴他,叫他交給衛青帶著就是。至于張博達,走到了太原還沒有來跟自己辭行想來只怕是不會走了,但他隨時說要走都行,還是等他自己做了決定告訴自己吧。
為了怕一會跟劉徹踫著,雪舞很快便下了車去。
又過了會,等劉徹上來,便直出太原城後往長安城回去。
為了不惹人注意,沒有跟李廣所部匯合。而是由李廣撥了五百騎跟著劉徹,大軍始終同他們保持著快馬半個時辰能到的距離。
劉徹上了車後,阿嬌三言兩語把張博達和趙破奴的來歷說了。
除開沒有說留侯還活著,其余都沒有隱瞞。
留侯拋棄塵世功名去隱居,她不能再把他卷進來,就讓他安安靜靜地住在松石齋上吧。
但說到張博達是留侯後人時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生怕他細問自己又沒有他聰明,很容易就會被他看破。沒成想他只是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就什麼都沒有說,叫阿嬌既松了口氣又有些好氣。
留侯的後人,光听到這幾個字不應該稍微激動一下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