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威名赫赫幾十年,縱使一朝因著兵敗被俘而被廢為庶人。但世人念及匈奴以五倍精-兵圍攻李廣,縱使戰敗亦是情有可原,市井中更是對李廣單人匹馬逃出生天的勇不可擋津津樂道。
是以,李廣的一舉一動還是受到無數人的關注。
李廣被奪官閑居在家後,便經常同灌強一起游獵藍田山中。有天晚歸要經霸陵亭回長安城,喝醉了的霸陵尉不許李廣通行,言語間還頗多瞧不上。
李廣未曾多與之爭執,帶著隨從和衣睡在了霸陵門下。
等到第二日晨間開關後,李廣勒馬仔細地打量過了霸陵尉,才揚長而去。
這事被傳開後,叫人莫不為昔日的驍騎將軍受到小人冷遇而感傷。但引得館陶說起的卻是因為李廣對被看發怵的霸陵尉所說的那句話。他說他要看清楚霸陵尉這腦袋是怎麼長的,話中殺意頓現。
館陶說起這事便嘆氣道︰「李廣這性子,只怕是磨不平啊。何況看陛下這不遺余力地想確立起關內侯在朝廷的威信,來日再有大戰,只怕關內侯要為主帥!到時候即便李廣起復,屈居在一個後輩之下。嬌嬌,娘怕他意難平啊。反倒辜負了徹兒對你的一番苦心——」
她心下正為嬌嬌當初竟能慧眼識珠挑出奇襲龍城的衛青又是感慨又是唏噓,抬眼卻看見嬌嬌瞪著老大的雙眼吃驚地望著她。
這傻孩子,館陶失笑,一面拿手去輕輕打她一下一面問道︰「怎麼了?」
阿嬌這才回過神來,對館陶三言兩語卻是看破了今後的走向而佩服不已。
後世人誰不知道,衛青同霍去病是漢武帝手中最鋒利的兩把劍。兩舅甥俱都官至大司馬,權傾朝野。
但館陶是沒有先機可知的,她憑靠的完全是天生的政治眼光。
就更別說幾乎言中了李廣的結局,前世時李廣對匈屢戰屢敗最後更是自殺謝罪,未嘗不同難以服氣衛青指揮有關。
現下館陶問她,她總不能說因為館陶猜的太準了吧。阿嬌只得吶吶道︰「娘說什麼苦心?我不明白。」
館陶慈愛地望著她,柔聲說道︰「你啊,可聰明著呢。就是不想,還能什麼苦心?又是把這恩叫你來施,又是親自在場叫李廣放心。你說還能什麼苦心?自然是為你著想的苦心啊。」
阿嬌本以為館陶還要對她說丞相說過的那些,卻不料說到了一些她從未想到的觀點。當即追問道是什麼意思,館陶便耐心解釋說李家向來不參加黨爭只做純臣,方才得以起伏三朝。
劉徹現下要把李廣推到阿嬌身後,就得給足了暗示告訴李廣這是他允許的,而非皇後在拉攏人心結黨營私。以便讓他放心大膽地站在阿嬌身後,說到這里館陶搖頭感概道劉徹的用心良苦。
阿嬌听了這話只覺得最後一層迷霧叫館陶給吹散了,那個已經過去了很久的看上去平平淡淡的夏日上午,她竟然到了今日才完全明白劉徹的深意。
他算準了所有人的反應,她天性善良,必會為李廣求情。丞相竇嬰老謀深算,走一步想百步,為了怕他見疑反倒不會提醒她。
而事先同竇嬰談過一次這事,而後又在場親自點頭。為的就是叫李家安心,放心大膽地站在她身後支持她。
這叫阿嬌很有種對弈的感覺,他走一步想到了百步乃至千步後,而她要不是由人點撥就是沒能想明白其中關節。
就在談笑風生中就把所有人的心思顧慮算的死死的,輕松的宛如小孩過家家。
這該是如何深沉的心機?
難怪漢武一朝,所有人始終都只能乖乖做他的棋子。
天下人才盡為他用,各地心思叵測的藩王臨了也沒翻出個浪花來,野狼一樣的匈奴人叫他給趕到了漠北,一血漢人之辱!
或許,這些對在外人眼中難于登天的事,在心智聰穎遠勝常人的劉徹眼里更像是一種人生樂趣!
他用智慧用魄力,用容人之量和對人才前所未有的破格提拔締造了漢武一朝的繁榮昌盛!
阿嬌本以為自己會害怕這樣的劉徹,但細細想來卻只覺得熱血澎湃。
一代雄主,秦皇漢武,本該如此!
館陶解釋清楚後見阿嬌久久沉默下來,還以為她被這帝王心給嚇住了。正欲勸勸她沒有這心機智慧又怎麼能守住大漢江山為天下之主,就見她揚起臉燦燦地沖館陶笑起來。
阿嬌一雙桃花眼笑的醉人,眼尾稍向上翹。輕啟朱唇柔聲道︰「他小時候就這麼聰明,我早說了的。」
館陶莞爾,這孩子想的卻是為徹兒驕傲不已。
還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哪看都只覺得他好。
小夫妻,就得這樣,才能過的更長久。
當晚等劉徹回來,阿嬌便忍不住一直去看他。用膳的時候看,兩個人在偏殿寫字時還在偏頭看他。
劉徹自然早就發現了她那星星眼,只是一直強忍著沒有理她,想看看她能看他看到什麼時候。
沒成想,等洗漱完兩個人都到了榻上躺下,她還在那樣看他。
劉徹忍不住同她的目光打個正著,她也恍然未覺,還是繼續看他。就好像第一次見他,充滿看新鮮感似的。
直到他湊到她耳邊語氣曖昧地問︰「要把我看穿嗎?」。
阿嬌這才清醒過來,微微是窘迫地收回目光,側身就要躺下。
叫她那羽毛般輕柔微癢的目光打量了一晚上,他怎麼會就這麼叫她睡了?當即俯身壓上來,語氣低沉纏人地繼續逼問︰「說話啊,這就想睡啊,夜還長著呢。」
阿嬌被他逼急了,迎著他火熱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說出了感概了多少年話。「你怎麼這麼聰明?」
劉徹哭笑不得,他還以為是一天沒有見著了想他呢。今天一天他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回刻漏,心說這時候怎麼過的這麼慢?幾乎都要疑心這刻漏用太多年頭壞了。
卻沒想她竟直愣愣說出了這麼一句話,這又是什麼事惹了她這樣的感概?
劉徹滿心好笑,俯身溫柔地在她額上臉上印下密密麻麻的吻。溫潤甜蜜卻又叫阿嬌覺得有些麻癢,她嬉笑著躲著。但躲來躲去又怎麼躲的過呢?
這夜劉徹自始至終都溫柔的不行,阿嬌還以為他又要回到了以前。
但接下來的幾夜告訴她,他一旦開了那個頭,就很難回去的。
不過,感覺也不是太糟。
阿嬌也就勉強忍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