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溪面上波瀾不驚,慣常的淡定從容,但有誰知道,她心中已因顏媽媽提到的這個來自京城宮中的秦媽媽而掀起了驚濤駭浪。這當中自是有一番緣故的。
這秦媽媽蘭溪雖然不是很熟,但她的大名于蘭溪來講,如雷貫耳也不夸張!原來,這秦媽媽前世時,是蘭溪繼母王氏娘家母親跟前得用的人,後來王氏嫁後,曾隨王氏到了京城蘭府三年,幫扶王氏在蘭府站穩了腳跟,內掌中饋,拿捏妾侍,外持庶務,打理嫁妝,端得是好本事。王氏的手段有不少都是從她那兒學來的,不過短短三年,想來,她即便是學得了皮毛,卻也可以獨當一面,所以秦媽媽才被王太太召回。蘭溪雖沒跟這秦媽媽正面交鋒過,但在王氏手下吃過的虧卻數都數不清,所以,這一刻,在顏媽媽口中听到秦媽媽的名字,而且她還有意成為自己的供養嬤嬤,蘭溪當真是心里打翻了佐料瓶,五味雜陳。
心中念頭轉了數個彎,蘭溪笑道,「秦媽媽怕是要先見過我的吧?這樣,這件事我下來先稟過母親,待她應了,再勞煩媽媽,選個日子將秦媽媽領進府來,彼此見上一見。」
這一番話,在情在理,顏媽媽自是沒有不應的理。點頭應下,見蘭溪似是面有疲色,顏媽媽便收了話頭,辭了蘭溪離開。
笑著目送顏媽媽走出房門,蘭溪目光才微微沉斂下來。
翌日一早,蘭溪雖然眼下微微泛著青,卻心情甚好。瞪了一眼剛想念叨的流煙,威脅著她稍稍用了些香粉把那沒有睡好的痕跡蓋住,收拾妥當,蘭溪便迫不及待地往正院而去。
你當蘭溪為何心情這般好?這還得從昨日她對那秦媽媽的糾結說起。要說蘭溪對這秦媽媽一點兒心結都沒有,那還真不可能。前世,她在王氏手下吃的虧太多,包括她後來的下場,那或多或少都拜王氏所賜,而這王氏的手段從何而來,那可都是從這秦媽媽這兒學來的,所以,這秦媽媽還真就是害她的間接凶手。
但蘭溪糾結著,糾結著,突然就醍醐灌頂般想到。前世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曹巧慧的死,導致顏媽媽的傷心離開,所以便更沒有秦媽媽什麼事兒,如今前世的軌跡已經因為自己的努力而有所偏離,那她之後跟王氏有沒有交集那還兩說,前世的一切畢竟已如前塵舊夢,重要的是當下和未來,卻不用老糾結著過去不放。何況,你如果被刀所傷,該恨的也該是持刀的人,怎麼也怨不著刀太過鋒利。如今有人把這把鋒利的刀遞到了她的手里,她還真沒有不接的道理。既然這秦媽媽這麼厲害,那如果能為她所用,那于她而言,豈不是如虎添翼?
將這事兒告訴了三太太,三太太是又驚又喜,「還真沒想到,這顏媽媽不只手上的活計了得,居然還有這等人脈?」三太太心里想著,這般想來,為了這麼個人,當初險些得罪了其他幾房,倒也還算值得。
要知道,宮里放出來榮養的這些個老人,可不多。這些個人在規矩和手段上都很是了得,通常都是各府爭先搶奪的教養嬤嬤人選,如今女兒若能得了這麼一個宮里出來的教養嬤嬤,往後說親的時候,都要被人高看兩眼。而且,听女兒的意思,這位秦媽媽只怕以後就都跟著女兒了,也就是說,即便是女兒嫁了,也會跟到夫家去的。這些個嬤嬤都是人精,有她在,女兒可就有所憑恃了,所以,你讓三太太如何不歡喜?她還當真沒有料到,女兒竟還能有這般運氣。
相較于三太太的喜形于色,蘭溪卻淡定得很,「母親若是同意了,我便讓人去給顏媽媽回了話。過兩日,讓顏媽媽選個時間把人領了進來,互相看看,母親覺得如何?」
三太太點點頭,心想著女兒如今果真是大了,思量問題也越來越周全,「正該這般!這秦媽媽既然是從宮里放出來榮養的,有本事是一定的。但這教養嬤嬤可是舉足輕重,光有本事不行,這人品和忠心,缺一不可。這忠心,當然不是一時三刻便能求個完全,但這人品怎麼也得相看一二。」
蘭溪點頭,「還要有勞母親費心了。」
待事情說定,蘭溪便也沒有多待,辭了三太太便出了寧遠居,她可還要去上學呢。
誰知,剛出了垂花門,便見著當先石道上走來幾人。當前兩個少年,一個著藍,一個襲青,一個清瘦,一個健碩,可就不就是蘭洵和傅修耘們。身後兩步外跟著的兩個小廝,一個是蘭洵跟前的裕豐,另外一個則是傅修耘的貼身小廝,至于叫個什麼名兒,蘭溪卻是不知的。
幾人面對面撞個正著,自然是沒有避讓的道理。何況,蘭溪如今的年歲,也還沒有到跟自家表兄也要遠遠避諱的時候,當下,便也沒有過于糾結,落落大方地招呼道,「六哥,表哥!這幾日玩兒得可還盡興?」可千萬別說不盡興啊!不盡興就見不著人影了,盡興那還了得?
蘭洵呵呵一笑,他這幾日可是奉了父命盡地主之誼,帶著傅修耘四處逛逛看看,光明正大地不用進學堂,可是樂壞了。可是,這青陽縣城就這麼屁大點兒的個地方,幾日里該逛的,能逛的,也逛得差不多了。這不,他跟表哥商量著便來了寧遠居,看能不能說動了母親,同意他們往蘇州府去玩兒上幾日。
蘭溪一看哥哥這笑,就瞧出了兩分端倪,目光掃了自家只顧著傻笑的哥哥兩眼,才落在身後負手而立,只是微微笑著,不置一詞的傅修耘身上,「六哥,不管你有什麼主意,相信我,借表哥的口要比你直接去說要管用!」
「咦?妹妹,你知道我想跟母親說去蘇州玩兒幾天的事兒?」蘭洵一臉的驚訝。
哦!原來是要去蘇州!蘭溪點頭,表示理解。
哎!這個直腸子!傅修耘搖頭,表示嘆息。
目光再望向對面不過穿著家常的銀藍色冰梅暗紋小襖,外罩灰鼠披肩的女孩兒時,傅修耘的目光轉為若有所思,這個表妹…….比起率直的表弟,可是要有趣得多呢!
蘭溪不喜歡傅修耘那副探究的目光,微微蹙了眉,道,「兩位哥哥有事找母親,這便去吧!母親這會兒正好歇著,待會兒就吃不準會不會有事忙了。妹妹還要去上學,少陪了!」
話落,蘭溪帶了盈風,越過兩人離開。
她身後,傅修耘用手指輕輕摩挲著下巴,有些委屈地道,「阿洵,我怎麼覺得表妹好像不喜歡我似的?」
蘭洵愕然,「有嗎?不能吧?是你多想了,五妹妹平日里很少見生人,所以有些害羞也是有的。」
害羞?傅修耘額角抽抽,蘭六爺,多想的人應該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