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蘭溪帶煮雪去知梧軒,本就是存心試探。之前蘭溪告知董媽媽,煮雪打著三老爺的主意時,董媽媽猶自不信。在董媽媽看來,三老爺雖然才貌俱佳,風華卓絕,然而畢竟年紀已可以當煮雪的父親了,煮雪即便有些個心思,只怕也是沖著府里的少爺,而不是老爺。然而,蘭溪卻推說這事是三爺警告的。其實,這話也沒有錯。
從前的蘭溪懵懂不知,沒有察覺到煮雪的異樣,但今日一見,破綻諸多。蘭灝本就是個觀人入微,心細如發的,他要發覺還真沒什麼大不了。所以才會對煮雪心存提防,甚至經由蘭洵的口,提醒過蘭溪。畢竟,女兒身邊的丫鬟,卻打著父親的主意,若是往後當真有了個什麼牽扯,那便是落人話柄。蘭溪的名聲有損,三老爺更要被人詬病。
董媽媽和蘭灝不像蘭溪重活過一回,自然不知,煮雪是個甚為聰明的人。她既然打了三老爺的主意,要朝姨娘的方向奔,就不可能給自己留下後患。前世,她想必也是找著了後路,先是使計離了她的嫻雅苑,月兌了她這蘭五姑娘跟前丫鬟的名頭,才爬了三老爺的床,名正言順掙了個姨娘的名頭。
如今,不只蘭溪,便是董媽媽也斷然容她不得的。當下便提議,將人處置了。如今大錯尚未鑄成,念著往日的情分,倒還可以給她一條活路。
然而蘭溪卻輕輕搖了搖頭,「不!暫且留著她,我還有用!」
董媽媽先是不解,略略思忖,才反應過來,「姑娘是想…….」
蘭溪點頭。
過了兩日,小花園鬧鬼的傳言再一次甚囂塵上。
這一回,卻是因著大太太。只怕前一回小花園鬧鬼的事,大太太也听到了些許風聲,覺得事有蹊蹺,那些個慣常弄些魑魅魍魎的小人怕是還有後招。所以便讓尋了十來個膀粗腰圓,有把子力氣的婆子,編了個班,每夜四個人,每兩個時辰換一回崗,在小花園處值夜。因著鬧鬼,起初有一兩個倒是不願,其他的雖然沒有明說,但心里也不是很樂意。偏偏大太太這人雷厲風行慣了,說是好吧,你不願意,那自然有人願意。當下,便卸了那帶頭鬧的差事,包括之前領的差事也換了人。這樣一來,誰還敢吱聲?個個喵喵的悶聲干活。好在,大太太慣常是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的主兒,當下便說這一班在小花園值夜的婆子除了月錢,每一晚另有一人一百文的賞錢,由大太太自個兒掏腰包給。一百文,這可不是小數目,畢竟那些個粗使婆子很多一個月的月錢也不過八百文,這干一晚上就有一百文,而且有人換班,余下的時辰還可以眯眼歇會兒,說白了,也不過半晚上便能有一百文的進賬,這下還有誰不樂意的?之前拒了這差事的那兩人這會兒是捶胸頓足,氣炸了心肺,悔不當初,卻也無濟于事啊,余下的,個個樂顛顛兒的,雖然還是擔著心,卻很是心甘情願。
起初兩夜,都是相安無事,這一班婆子便愈發覺得這賞錢掙得那叫一個輕松愉快啊。誰知這一夜,卻出了事。
值夜的一個婆子尿急,便想要尋個死角解了三急。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解著褲腰帶,誰知一抬眼,便見著前方樹梢上掛著一道白影,長發覆面,從間隙間露出半張臉,青白泛黑的臉色,眼珠直朝外凸,當下便嚇得失了禁,喊也喊不出來。另外一個婆子見同伴久去不回,找了過來,當下便也見到那鬼影一閃,便不見了,早先那婆子這會兒也才醒過神來,兩人抱做一團,一邊發著抖,一邊尖叫,將整個蘭府都吵嚷開來。
這一回的流言,卻不是那麼好壓下去的了。大太太又氣又急,當真是愁眉不展。誰知,在這個時候,卻傳出三太太夜里被不干淨的東西驚著了,一病不起的消息。一時間,府里的傳聞愈發離奇起來,私下里便有人說,那投井而亡的芙姨娘只怕是死得冤,你瞧瞧,這不是陰魂不散,找三太太來了麼?不過,「她」平素里出現,都在小花園,這回卻直接去了寧遠居正院找三太太,只怕當日的事跟三太太也月兌不開關系吧?
蘭溪听聞這個消息,旁的都沒法多想,只是沉著一張小臉,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到了寧遠居正院。一看三太太的臉色,心中原本的不信成了將信將疑,心房微微一沉。只見三太太前些日子已經好看許多的臉色似乎在一夕之間便變得灰白憔悴,好不容易養出些許的肉又不見了,消瘦得如同蘭溪剛剛醒來的那些時候,眼窩深陷,雙目充血無神,一踫她的手,觸手的冰涼,似乎沒有半點兒的溫度。
蘭溪當真是嚇到了,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相信了,怕是冤魂作祟,纏上了三太太。「娘,你這是怎麼了?」開了口,蘭溪才察覺自己的嗓音有些哽咽,眼里極速地涌出濕意,模糊了她的視線。
見蘭溪哭了,三太太也被嚇住,連忙捏了帕子給她擦淚,迭聲道,「阿卿,莫哭!莫擔心!為娘不過是病得久了,底子太弱,所以一個小小的風寒才老是不好,這幾日夜里又老听著貓叫,夜里驚悸,老是睡不好,這才看著憔悴了一些,不礙事的。待再把這兩副藥吃完,也該見好了!」
貓叫?蘭溪抽泣一止,腦中思緒如同網成一團的絲線,纏纏繞繞,她卻還是從這當中尋得了一個由頭。蘭溪一邊自取了帕子拭淚,一邊腦子飛快地轉動,「娘,你說你听到貓叫驚悸,所以睡不好嗎?」。
三太太見她似乎冷靜了些,微微松了一口氣,蒼白的臉上展開一抹笑來,「是啊!許是吃藥的緣故,我這夜里汗多,覺也淺,一點兒動靜就會驚醒。也不知是哪里來的野貓,怕是餓著了,所以夜夜哀叫,林媽媽已經讓人晚上在院子周遭好好地找上一找,今夜應是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