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居然能夠出府了。蘭溪到現在仍覺在夢中。雖然只是去寺里進香,但畢竟是她重活後頭一回跨出這府門,你讓蘭溪如何不高興,如何不興奮?稍早時,她還在羨慕曹巧慧得以一游池州九華,這會兒,她就得知明日可以出府了。雖然只是青陽城外的靈台寺,但蘭溪此刻,已經很是滿足。
一路笑著回到嫻雅苑,卻見著流煙幾人正忙著一盆盆地往院子中間端水,不由奇道,「你們這是干什麼呢?」
「姑娘忘了,明個兒就臘八了,媽媽正領著我們一同凍冰呢。」流煙一邊呼哧呼哧地搬水,一邊抽空答道。
蘭溪這才想起這一出,董媽媽對這些個習俗記得最清,每年臘八都要敲一小塊兒碎冰給她吃了,非說臘八的冰吃了,一整年也不會肚子疼。可是……蘭溪抬眼看了看天色,「咱們在京城的時候還好說,青陽這天兒,這水能結冰嗎?」
「這可不好說,得看老天爺的了。咱們來青陽這幾年,前年就凍上了,去年吧,就水面薄薄的一層,剛一動盆子就碎了。」流煙嘆了口氣,很是憂心的樣子。
蘭溪見她這樣,便不由樂了,「你們搬吧,別弄太晚了。枕月,待會兒你跟媽媽合計著把東西收拾好了啊!」話落,蘭溪邁著輕快的步伐進了屋。
流煙狐疑地一挑眉,湊到枕月跟前小聲問道,「收拾什麼呀?還有,有什麼好事麼?我許久沒見姑娘這麼高興了。」
枕月笑笑,湊到流煙耳朵邊低語了一句,然後…….流煙炸了。「真的啊?」這一聲,可驚飛鳥雀,見得枕月點頭,更是不得了了,一邊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沖向屋內,一邊嚎道,「姑娘啊!你可不能丟下我呀!你得帶上我,必須得帶上我啊!」
翌日清早,天剛蒙蒙亮,蘭府中門大開。闔府女眷,除了老太太,禁足的二太太、六姑娘,還病著的三太太,盡數出動,七輛馬車魚貫而行,並有不少騎馬的爺們兒和護衛,一路浩浩蕩蕩地往城外而去。
蘭沁自一上了車就激動得不行,這兒踫踫,那兒弄弄,唧唧喳喳說個沒完。蘭溪被吵得頭疼,便蹙緊了眉心,拿出姐姐的款來,道,「到靈台寺可還得一個時辰呢,你這會兒鬧騰夠了,待會兒到了寺里,我看你還哪兒來的力氣。趁著這會兒,先好好閉著眼楮養會兒神,一會兒才有精神。可別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你一路睡過去了,那還不悔死你?」
蘭沁覺著姐姐說得也有道理,小臉上卻還是有些憂心,「那到了姐姐可得叫醒我!」
小孩子的世界還真是復雜。「放心,忘不了你。」
蘭沁這才滿意了,往後挪挪,窩進了女乃娘懷里,剛剛閉上眼楮,不過一小下,又睜了開來,道,「可是我睡不著怎麼辦?」
小孩子真難纏。蘭溪有些怒了,「你剛閉眼,怎麼就知道睡不著了?」
一旁的蘭湘笑笑,「沁姐兒睡不著啊?睡不著的話,跟著三姐姐打絡子好不好?」蘭湘變戲法一般拿出好幾根色彩鮮艷的粗絲線,自己拿了一根,就見著她手指靈活的在那絲線讓穿繞,不過一會兒,就打出了一個梅花絡。那絡子既小巧,又精致,在這冬日里又是應景,蘭沁一看來了興趣,直吵著讓三姐姐教她。蘭湘便遞了一根絲線給她,自己又拿了一根,一步步耐心地教著。
蘭溪仔細端詳了蘭湘片刻,突然笑得促狹道,「三姐姐今日好生漂亮,莫不是去了寺里要去拜一拜那姻緣樹啊!」不同于蘭溪還是個矮冬瓜,十二歲的蘭湘已經抽條,顯出兩分少女的窈窕端麗來。難得出門,她今日自是仔細打扮過的,雪青色拱碧蘭花出風毛的褙子,下搭一條月白色繡冰藍色梅花裙邊的湘裙,頭發挽了個三丫髻,戴了個牙雕的茉莉花發箍,耳垂上就戴了一對蓮子米大小的珍珠耳環,端得是清新雅致。
听蘭溪這麼一說,蘭湘卻是瞬間羞紅了一張臉,啐道,「你盡胡說。多大點兒人,這一天天盡瞎想些什麼?」
「我哪兒瞎想了?三姐姐今年已經十二了,明年開春除了服,也該相看起來了。如今去拜拜那姻緣樹,求求姻緣怎麼了?雖然孝期還未過,但祖父他老人家最是豁達不過,咱們這些小輩的幸福安康才是對他最大的孝順呢。」
蘭湘張了張嘴,本想反駁,偏偏蘭溪這番話卻說到了她的心坎兒里,女子到了年齡,最重要的不就是終生大事麼?
蘭溪見狀,知道自己說中了蘭湘的心事,不由笑了。心想著,前世王氏給三姐姐尋了門親事,似是給京里哪個六品小官兒做續弦的,明面兒上挑不出什麼錯。但三老爺還算是個靠譜的父親,對子女的親事也都比較看中,尤其王氏是續弦,興許他也防著王氏會在子女的婚事上做文章。所以每個子女的婚事,無論嫡庶,他都要先看過,同意了才行。只是蘭灝和蘭洵是娶媳婦兒,人家養在深閨的女兒三老爺無從相看,只能從暗地打探人家閨女的風評。但這京中,除非當真行事出格的,又有幾家的閨女聲名差到哪兒去了?所以,三老爺這才走了眼,不知那是王氏特意給他兩個兒子選的媳婦兒。
話說回來,那個要續弦的,三老爺沒看上,轉而看中了一個舉子。家境不算很好,是寡母養大的,家中人口簡單,又是低嫁,本以為那家人定會對三姐姐好。誰知,不過一年的時間,那寡母是個厲害的,便處處教唆著兒子跟媳婦兒鬧,具體的,蘭溪倒是不知,卻也听說三姐姐的日子過得不太好。現在,因著之前蘭湘來給她示警得事兒,蘭溪與蘭湘親近了許多,便也想著定不能讓三姐姐重蹈覆轍,定要讓母親費點兒心,給她謀門好親事,這之前,拜拜姻緣樹倒也不錯呀。
「三姐姐,你不用害羞。到時候啊,咱們找了大哥、二姐他們,咱們一道去拜。不只是你們大的,就連阿久也可以拜啊。反正這姻緣遲早得求,宜早不宜遲,你說對吧?阿久?」
誰知,一回頭,蘭溪、蘭湘姐妹倆卻是一愣,而後,便是不約而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來,剛才還在鬧著說睡不著的蘭沁,已經歪在女乃娘懷里呼呼大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