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明之際,整個蘭府還在安靜地沉睡著。東南角門卻「吱呀」一聲輕輕開啟,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極快速地從門內掠出,悄無聲息地在黎明前最黑的暗夜中穿梭。
疾走了幾步,經過角門對面一條巷子前,那里站著一條人影,無聲無息,墨發玄衣,幾乎與暗夜融為了一體。
「阿卿——」有低沉的嗓音輕輕喚道,走在前方那條稍顯縴細的身影腳步一頓,而後沒有遲疑地掉頭朝這處走來。
「師兄?」待得走近了些,那道縴細的身影有些遲疑地喚道,聲音刻意壓低了些,但還是能听出一絲輕柔嬌脆,不是蘭溪又是哪個?而被蘭溪喚作師兄的,自然便是耿熙吾無疑了。待得又走近了些,雖然四周很暗,但蘭溪眼神好,耿熙吾那張輪廓分明的臉映入眼簾時,她略略松了一口氣道,「不是說了到城外匯合的麼?」
「唔。他們先去了城外,我來接你。」耿熙吾低聲應道,語調里听不出什麼情緒的起伏。
「其實不必這麼麻煩的,父親有派人送我過去。」蘭溪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身後如同影子一般的存在。
耿熙吾目光往後遞了遞,絲毫不覺得詫異。大慶朝中,哪家達官顯貴沒有養些見不得光的刀?何況是如青陽蘭氏這般真正的鐘鳴鼎食之家?
那人一直垂著頭,待得耿熙吾的目光看了過去,他卻輕輕抬起眼來,但只一眼,又將頸項低下,道,「老爺交代了,若是耿四爺親自來接,屬下便不必再送了。」
蘭溪挑眉,父親什麼時候這般料事如神了?還是昨日師兄說過會來接她?蘭溪滿月復狐疑,悄悄抬起頭瞄了耿熙吾一眼,但四下里暗得很,蘭溪只能依稀看到師兄那個線條很是好看的下巴微微揚著,剛毅的弧度。
耿熙吾應了一聲,「如此,請閣下回過蘭世叔,請他放心。」
那人俯身作揖,而後腳步輕悄地退入暗夜中。
蘭溪這才仰頭問道,「師兄,你沒有騎馬來?」耿熙吾垂首看她,光線很暗,瞧不出顏色,但能依稀看出她穿了件男子式樣的短褐,頭發也盡束在了頭頂,眼中不由掠過一抹笑意,竟是恍惚憶起數年前他們頭一回一同出游的情景,彼時她也是一副男童的打扮,卻是粉雕玉琢般的玉雪可愛。
蘭溪見耿熙吾半晌沒有吭聲,不由皺眉喚道,「師兄?」
耿熙吾回過神來,向後指了指,道,「馬,不是在那兒嗎?」。
蘭溪連忙踮起腳尖,向他身後看去,這才瞧見他身後的巷子暗影里,正有兩匹馬兒悠晃著馬尾,頭踫著頭,輕輕轉跺著馬蹄。當中一匹通體烏黑,高壯體膘,雙目炯炯有神,看著蘭溪望過去,很是倨傲地打了個響鼻,然後扭過頭去,竟似不屑。
蘭溪正在暗暗納罕,目光又被邊上那匹栗色的母馬所吸引,雙目一亮,便越過耿熙吾奔上前去,「師兄,這匹馬是為我備的吧?」
說著,蘭溪迫不及待伸過手去,那匹母馬倒還好,溫馴地待在原地,不動不移,那匹黑馬卻驀地打了個響鼻,扭頭看了過來,馬蹄子一跺,就要朝著這邊踢過來,蘭溪臉色一白,剛想抱頭閃躲,邊上風動,一道黑影掠過,耿熙吾已掠向前,一手扯著韁繩,另一手撓著馬耳,一瞬便讓那馬兒安靜了下來。
轉過頭見蘭溪仍然心有余悸般白著臉,不由扯了扯唇,放柔嗓音道,「追風是我三年前在塞外偶然撞見了的野馬,性子烈得很,雖然被我馴服,但對著其他的人脾氣就不那麼好了,它對你不熟,慢慢應該會好些。」
蘭溪驚訝又好奇,「師兄你還會馴馬?」而且這匹馬一看性子便是暴烈的,要馴服,只怕很是不易吧?
耿熙吾卻只是淡然道,「跟軍中一個兄弟學的,軍營也是藏龍臥虎之地。追風可是野馬群里的頭馬,所以性子暴烈也是常有的。不過如今已經好些了,日後你做了逐雲的主人,它總得給你些面子,不會像今日這般失禮了。」
「逐雲?」蘭溪先是狐疑地挑眉,而後恍然大悟般指了指旁邊那匹母馬。
耿熙吾嘴角半牽,「是啊!逐雲是追風的媳婦兒,它剛才怕是以為你會欺負逐雲吧!逐雲的性子要溫馴得多,你騎應該沒問題的。」
蘭溪還在震驚這匹馬是那匹馬的媳婦兒,那邊便已被轉開了注意力,「師兄是怎麼知道我會騎馬的?」問了之後,蘭溪就覺得自己多此一問了,再看耿熙吾嘴角半勾的弧度,更是覺得自己蠢透了,嘴一噘,鼻間一哼道,「我身邊的耳報神還真是多。這些年,師兄雖然不在,但還真沒有什麼能瞞住你的呢?」一邊抱怨著,蘭溪一邊暗暗錯著牙,也不知道這回是師父還是六哥告的密,害她想讓師兄驚嚇一回都沒了機會。
耿熙吾見蘭溪嘟著嘴的小女兒嬌嗔模樣,目光微微一暗,嘴角牽起道,「走吧!老崔他們還在城外等著呢。」話落,他蹲去,將手伸給蘭溪。
蘭溪倒也沒跟他客氣,一腳踩上他的手,借力輕輕一躍,便跨上了馬背,一扯韁繩,勒轉了逐雲的馬頭,耿熙吾緊接著也跨上了追風的馬背,馬蹄聲輕響,兩人兩騎一前一後出了巷子。
「對了,師兄,總听你提起那個老崔,是跟你一道從京城來的吧?怎麼這些日子都沒見過?」一邊驅馬前行,蘭溪一邊扭頭問道。
耿熙吾起初還一直小心看著蘭溪,後來見她騎得還不錯,最開始還有些生疏,後來卻是越來越熟練,跟逐雲也配合得挺好,這才放下心來。听得蘭溪的問話,挑眉道,「老崔是我在軍中識得的,在西北軍里是個老油頭,懂得很多,身手也不錯,但人懶,不喜歡去爭功,所以到現在也是只是個伍長。有一回我救過他的命,他便私下跟我說要來我帳下,我也與他投緣,便去要了他來,他便一直跟著我了。這些日子,他都在到處溜達,所以,沒住在三柳巷。」
蘭溪听罷,點了點頭,原來是救過人命的,難怪了,師兄帶了一堆的姓耿的,唯獨這一個,姓崔。那必然也是可以全心信任,托付生死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