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親朋好友來給蘭湘添箱的好日子。也算得天公作美,連下的幾日雨雖沒有停,但總算小了好些,與前兩日的豆大雨點兒不同,今日成了牛毛細針一般的密密斜織著,與前兩日相比,倒更與江南的柔旎相稱。
這一天,蘭府客似雲來。蘭溪幫著三太太招待客人,自然是忙得腳不沾地。蘭湘雖要輕松些,但被那些個太太、姑娘們用言語和眼神也被臊得慌,一整日下來,也很有些吃不消。待得夜色一點點降下,客人們一個個散去時,無論是三太太,還是蘭溪和蘭湘,都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
只是蘭溪望著蘭湘得以豐厚了一大筆的妝奩,不由笑道,「總算沒有白累一遭。」
蘭湘听罷,也是笑笑答道,「可不是麼?」
姐妹兩個相似哈哈而笑,因著在屋里,屋內屋外又都是靠得住的,姐妹倆難得沒有去考慮失不=.==失態的問題,直笑得前仰後合。
剩下的兩日、三日間,三老爺****忙得不見人影,三太太則忙著打理蘭湘和蘭灝返京的一切事宜,待得一切妥當,三老爺總算抽出了空,一家人聚在一處,吃了一頓團圓飯。飯罷,三老爺免不了交代了蘭湘一些什麼日後嫁了人,要禮敬公婆,友愛妯娌,三太太也應景說了兩句,直說得秋姨娘直抹眼淚,就是蘭湘也濕了眼眶。
很是煽情了一番,這才散了。第二日清早,天不亮,蘭府中門大開,駛出好幾輛馬車,直到江邊碼頭處。眼看著蘭湘和蘭灝、秋姨娘幾個並一眾丫鬟婆子小廝,一一登了船,一切齊備,揚帆起航,點點駛離了碼頭,用力地揮著手絹兒船上的人也看不見了之後,蘭溪才終于將三太太勸離了碼頭。
在往回走的馬車上,三太太神色懨懨的,好一會兒後,嘆息著道,「為娘如今有些後悔,該早些給你三哥說房媳婦兒,若是如今他身邊有人照看著他,為娘這顆心,也不至這般放不下。」
蘭溪嘴角抽了兩抽,聰明的沒有插話,心下卻在無聲地月復誹著,娘啊,以你這樣兒,只怕別說三哥娶了媳婦兒,就是三哥生了兒子,兒子也生了兒子,你這心,也放不下。
似乎也就是在蘭湘添箱的那一日,這雨小了些,也就是小了一些,小了一日,第二日,雨點兒又大了起來,而且不管大小,卻是沒日沒夜的下從未停過。
回到府里,因著心里掛心著蘭灝,三太太本就有些懨懨的,再看著這不絕的雨幕,便不由有些煩躁,「這雨下得這般大,你三哥他們在路上也不知道好不好走。」
蘭溪便想著,如今走還算好的,即便雨大些,總歸他們在船艙里,卻是淋不著,至多行程慢上一些。若是再晚走上些時日,才是不好說了,路上難不難走那都是後話,若是當真多雨成災,發了大水,能不能成行還兩說呢。
三太太又鎖著眉,目光朝窗外遞了遞,道,「你父親這幾日也不知在忙些什麼,成日里都不著家的。」
邊上林媽媽便道,「剛剛門房上的小六子來報,說是老爺方才回府了,不過怕是還有事,所以沒有進二門,而是往外書房去了。」
三太太一听,卻連忙招手道,「老爺回來了?那快些去看看,灶上的參湯和燕窩粥熬好了沒?若是熬好了,快些盛上來,讓人給老爺送去。」回過頭,見蘭溪目光灼灼,三太太道,「你父親這人,一忙起來常常顧頭不顧尾的,覺記不得睡,這飯吃沒吃還是兩說,卻從不曾想過,若是累病了可怎麼好。」
不一會兒,剛才領命出去的小丫鬟端著一個托盤,盤上放著兩個湯盅走了進來,蘭溪一看便知,那是參湯和燕窩粥都熬好了,蘭溪不由心頭一動,道,「母親,我正好有些事兒想請教父親,不如讓我送去吧。」
下雨天,即便只是在院子里行走,也總是要麻煩好些。蘭府的宅子雖然院子與院子之間常有回廊相連,但連日的雨來,這回廊上也積了不少的水漬,濕滑難行。蘭溪踩著高高的木屐,枕月擔心她摔了,將她扶得仔細,另一手上還拎著一把傘。身後跟著流煙和三太太房里的一個二等的玲兒,一個端著托盤,一個拎著傘。
到了外書房門口,蘭溪一眼瞄到垂首站立在門邊上的松茗,又悄悄看了一眼松茗腳邊不遠處的牆根邊掛著的還在滴水的傘,不由斂起了眉。父親的書房里有人,正在跟人說話呢,只怕還是緊要的人,緊要的事,否則也不會由松茗親自守在了門邊。
蘭溪略有躊躇,松茗卻往這處看了過來,四目相接,蘭溪心頭一動,便道,「你們自個兒到茶水房里去歇著,我這兒暫時用不著你們伺候了。」話落,從流煙手中接過托盤,親自捧了,拎裙步上台階。到了門邊,松茗果然沒有伸手攔她,反而殷勤地替她打起了簾子。蘭溪這才放松了些,緩步進到房內,還未轉入落地罩,便已听得低低的話語聲傳來。
那聲音低沉悅耳,如風過箜篌,再蘭溪听來卻是很是熟悉的。蘭溪不由緊皺了眉,三兩步轉過了落地罩,抬眼看去。果然見著三老爺正逆光坐在窗下那張黃花梨大案之後,半垂著頭,神色不明。而在他身前,隔著一張大案,正站著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墨發高挽,一襲藏藍素面的細布直裰,袍擺也不知是不是被雨水浸濕了,顏色恁是要深了兩分,靴子處還有兩抹濕痕,一只手習慣性地背在身後,拇指和食指交錯相扣著。這個背影,即便不用回頭,蘭溪也能識得,師兄,他怎麼會在這里?
那邊,耿熙吾似是察覺到了蘭溪的到來,扭頭往後看了一眼,略停了停,沒有說話,似是征詢一般望了三老爺一眼,後者沒有打斷他,耿熙吾似便明白了,讓他繼續說無妨。他這才繼續道,「……世叔這般做自然是好意,他們卻不見得領情。其他處我是不曉得,不過方指揮使雖然沒有說什麼,但也僅只令我我帶人巡防,其他卻再未交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