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確定離開了那兩位身份了得的皇親貴冑的視線,宋芸芸才悄悄松了一口氣,然後便是拍撫著胸口,促聲道,「剛剛真是嚇死我了。」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蘭溪也總算調整好了心情,心想著,既回到了京城,要完全避開趙嶼那是不可能的。既然遲早都會遇上,今日偶遇便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這回,她絕不會嫁給他,那麼,他們之間也不過就是陌路之人罷了,萍水相逢,卻還何必顧忌這擔心那?
所以,听得宋芸芸這話,也有了心情調侃道,「你往日里膽子一向大,今日卻怎的害怕了?皇親貴冑也是人,難不成長了三頭六臂不成,有什麼好怕的?」
宋芸芸不服氣地斜睨她,「你不害怕?既然不害怕,那干啥跟哥哥說什麼‘穩妥為上’?」方才蘭溪扯自家哥哥衣袖的小動作和那句壓低了嗓音的低語,旁人沒看見、听見,宋芸芸可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而且經了這麼一會兒的相處,跟蘭溪幾年未見的隔閡當真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們之間可從來就是沒有遮掩的,宋芸芸自然有什麼說什麼。
蘭溪也不在意,「誰說我是怕他們了?我不過是不想惹麻煩罷了。」
宋芸芸心里一頓,又何嘗不知蘭溪所慮有理,但嘴上卻還是辯道,「旁人若是能遇上這般的機緣,只怕早巴上去了。偏你,卻覺得不是機緣,而是麻煩。」
蘭溪笑笑沒有言語,捏了宋芸芸的手,如何不知這丫頭心里已經認同她,不過嘴硬罷了。
宋芸芸從不是糾結的性子,轉眼便將這事丟開,轉而跟蘭溪說起了別的。兩人一道往禪房而去,身後,宋子常沉默不言地跟著。
誰知,才走了沒幾步,那邊,三太太跟前的林媽媽卻已帶著兩個小丫頭快步走了過來。見了兩人,松了一口氣,連忙屈膝行禮道,「可算見著五姑娘了,讓老奴一頓好找。安平長公主方才也到了寺里,得知咱們府里的老太太和各位太太也在,便差了人來相請。方才老太太已經帶著各位太太、女乃女乃們往長公主暫歇的禪房去了,太太讓奴婢快些來尋了五姑娘,讓你快些過去。」而後,又轉向宋芸芸道,「宋三姑娘也正好一道去,宋大太太也跟我們太太在一道呢。」
這是說宋大太太也跟著一道去給安平長公主請安去了。
蘭溪挑眉看了一眼宋芸芸,心里卻是一嘆,私心里,她是真不希望走這一趟。方才,因著偶遇了趙嶼,倒是讓她想起了好些已經淡忘了的往事。前世,王氏待她表面上從來尋不著錯處,只是讓她有苦難言,若是有半點兒說王氏不好的話傳出,旁人不但不會同情她,反而會覺得她不識好歹。那時,她心里苦,心知王氏定然會在她的婚事上拿捏她,打定了主意定然不能如了她的意。
那一年的臘八,蘭老太太還是依照慣例帶了闔府上下到相國寺進香祈福,蘭溪也跟著。彼時,倒是沒有遇見安王和平王世子,但卻也是如同這會兒一般,被安平長公主請到了她的禪房中相見,也就是在那時,她動了心思,把握機會在安平長公主面前爭得了好感。
後來,才會因緣際會成了平王世子妃。可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她行差踏錯,到最後,因嫁入皇家,被青陽蘭氏舍棄,受盡苦楚,偏偏沒有苦盡甘來,反而因那熟悉而陌生,若非今日巧遇,竟連面容五官也在記憶當中模糊了的枕邊人的連累而死于非命。
可是……今日行事卻是不得不去的。何況,以宋大太太的身份,只怕還入不得長公主的眼,但她如今能跟著一道去拜見長公主,應是三太太有心相幫,而蘭老太太也默許的因由。
先皇子嗣不封,後來又因嗣位之爭,很是失了幾位皇子,到如今,便也只剩下當今皇上、平王和安平長公主三位了。聖上與安王之間,可能還有些利益糾葛,但長公主卻是不一樣了,所以無論是聖上,還是安王,待長公主都很是親厚。所以,長公主的地位可見一斑,若能得了這位的青睞,哪怕是讓她有個印象,也是莫大的好處。
蘭溪看著邊上還有些懵懂的宋芸芸,便不由堅定了心思,方才還有些的不甘不願頃刻消失無蹤,拉了宋芸芸的手,轉而望向林媽媽,道,「如此,便請媽媽帶路吧。」既是拜見長公主,去得太晚,終是不好。
跟著林媽媽步上石階,到了後院,進得一座僻靜雅致的小院,院中幾株寒梅疏影,冷香清透,沁人心脾。房屋在花影中綽約隱現,還未走近,便已听得聲聲笑語。
抱持了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思,一路走來,蘭溪的步子邁得既平且穩,反倒是宋芸芸,平日里再大大咧咧都好,今日卻是頭一回拜見長公主這樣身份尊貴的人物,一時便不由有些緊張。雖然沒有開口,但卻緊咬了下唇,兩人交握的手間更已是汗涔涔。
站定在那垂下的棉簾子前,蘭溪倒是沒有說什麼勸慰的話,只是拍了拍宋芸芸的手,給她使了個眼色。
宋芸芸便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方才蘭溪說安王和平王世子時的那番話,皇親貴冑也沒有長什麼三頭六臂的,有什麼好怕的?雖然心里還是緊張,但宋芸芸總算稍稍放松了些。
彼時,早有機靈的小丫頭進去稟報了,屋里的說話聲稍稍停了片刻,再又響了起來。一個身穿藕荷色妝花窄裉襖的姑娘掀簾而出,明眸皓齒,笑容明媚,只怕是長公主跟前得用的大丫鬟,蘭溪隱約識得,好似喚作「海棠」。
那大丫鬟一見兩人,便屈膝行禮道,「長公主請二位姑娘進去。」
一邊說著,一邊親自打起了簾子,蘭溪和宋芸芸自然趕忙受寵若驚地跨進了門檻,一踏進門里,一股熱氣便撲面而來,溫暖如春,與屋外簡直是兩個天地。蘭溪深吸一口氣,堪堪醒過神來,便已听得里間隱約傳出話語,卻是她極為熟悉的,三太太的聲音。
「……這衣裙也沒什麼,左不過樣子新穎別致了些。這是我自個兒的一個鋪子,原先只賣尺頭,後來卻試著做了成衣鋪子,沒成想生意還不錯,所以,也就預備著在京城也開一家。你們若是瞧著好,待得到時鋪子開了業,你們可都要來捧場啊……」
蘭溪听著,心中便不由暗笑,如今她娘也是懂得把握機會得很。不過,這麼一來,她倒覺得,今日這趟相國寺之行,當真是值得得很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