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浩在外人面前一直是謫仙一般的存在,修養好,氣度好,小小年紀主掌醉香樓,本身的忍耐力也是非比尋常,雖在外人面前是一副很親和般的存在,但其實熟悉的人了解那是疏離、淡漠及無所在乎。但就算如此,並不能否認,他是一個很有內涵和修養的人。
但饒是一貫風輕雲淡的他,對于剛剛的困惑,對于此時對面那小娘子的回答,還是如此直白簡單的回答,又有了新的不解和自我認知,他從不知道自己長的有這般不招人喜啊,難怪歐陽廣那家伙總是找他麻煩。
他平時沒有過多關注過自己的容貌,對他來說,容貌只是一副皮囊而已,但現在又有些惱怒以前那些一直夸他俊美的四周人,害他對自己的認知出現了錯誤,相比而言此時這個敢于講真話的小娘子,那自以為隱藏的很好的生氣的眼楮,那有些憋悶的嘴角,怎麼說呢,看起來很生動—無—錯—小說和真實,尤其是對于一直以來四周只有千篇一律的阿諛奉承而言,他並不討厭這樣的人。
他喜歡的東西很少,不討厭的東西也不多,無所謂的事情倒是蠻多,雖說惹了這個小娘子的不悅,但不知為何,他心情卻罕見的有些小愉快呢。
陳升用一句話總結了下剛剛的心情,「不知所雲,不知所謂,不知所往」。
看著眼前兩人之間的詭異情況,他巴不得從沒來過這個地方,看見自家少主那眉眼里比以往更加的柔和,又看了看身旁李家小娘子那別扭的情緒的認真無比的表情,回想了下剛剛那句他恨不得從沒听過的話,只想說一句,李家娘子,你眼神真「不錯」,我家少主這樣的都讓你看著不喜,眼楮長天上了?目前的狀況讓他想緩解一下尷尬也不知從哪下手啊。不過幸好少主沒有自己想象中生氣,相反還有些高興的情緒,看來他才是今天出門忘吃藥的人,多麼希望這是一場夢而已。
陳升這邊還在進行著繁復的心理建設,就听見自家少主又開口了,又開口了啊。
「姑娘,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很抱歉在下的容貌讓你,呃,不喜了,不過還請將就一下吧,畢竟也沒法改了」東方浩認真無比的說了這麼一句總結。
再次听到這個聲音,苗小翠才從恍惚之中慢慢緩過神來,又一次地盯住那張比起記憶中稍顯稚女敕的臉龐,有點眼楮疼。
「陳掌櫃,東方少主,不好意思啊,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陳升本想叫住那已轉身的小婦人,不過被東方浩制止了,還好之前吃面的時候就把銀子給她了,說起來,今天的一切都很莫名其妙模不著頭腦,偷偷瞄了一眼那仿若畫中仙的少年,沒錯啊,他家少主長的就是這樣啊,也不嚇人嘛,相反還很誘惑人,怎麼李家小娘子就不喜呢,呸呸,他的意思不是說讓人家李娘子也如那些花痴女一般纏上少主,他的意思,他的意思只是,他家少主長的沒問題啊,還好看的緊呢。這麼一想,陳升突然頓悟了。
「少主,您別生氣,這李娘子估計是眼楮有問題吧」陳升恍然大悟道。
對于陳升的一驚一乍,東方浩沒有理會,不過也能覺察的出,那小娘子是真的對他,頗不喜歡。
李鐵樹自陳升和翠花上樓之後就一直在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不過看到翠花出現後,眼楮也仿佛活了起來,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以往的那張面癱臉,因著那人,多了一份難以解說的生機,自動且本能地追隨那一抹身影。
苗小翠腦袋有些空空的,待看到李鐵樹的身影時才稍稍心安一些,上前拉住他的手,還沒等李鐵樹開口,轉身就走。
李鐵樹看著拉著他的那只輕柔的手,觸之似綢緞,盯著前方那比他要矮上一頭的身影,再一次感受到那心髒病了般的發熱,微微有些別扭地想要甩開,卻又舍不得,一直等那人拉他出了縣城,他才從剛剛的恍惚中發覺有些不對勁,翠花那女人,可不會這般主動拉他的手,剛剛是出什麼事了嗎?還沒等想明白,就听見前方那女人似有些空洞的聲音。
「木頭,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那不同以往一般霸道的聲音,听起來有些柔弱,有些撒嬌,有些小女人,也有些不正常,李鐵樹沒有問為什麼,相反只是听到一句背她回去,他就想要背她回去。彎下腰來等了一會,才听見身後那人的動靜,感受著身上那人的重量,這還是第一次,他背起了翠花那女人,且是如此的心甘情願。
苗小翠在前面顧自地拉著身後的那人走,心情有點復雜,本是隨口那麼一說,就感受到身後不似之前順暢的阻力,轉身望去,那個往日如樹般筆直的男人,此時蹲了下來一副等她上來的樣子。
苗小翠望著那一如既往般的寬廣有力的背影,然後撲了上去,感受到那人平穩的腳步,心漸漸暖了起來,突然發現李木頭的一個優點,就是無論她想要干什麼,他從來都不多問,只是陪著她。
其實她想要的,也只是這樣而已,有一個人能一直陪著她。
原來她比自己想象中,更怕,一個人啊。
感受著身後傳來的柔軟及溫度,以及那再次安靜下來的沉寂,只不過這次的安靜,莫名地讓他有些憤怒,他能感覺出,翠花是真傷心了,他卻只能干看著,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簡直糟糕透了。
一聲「你」字情不自禁出口,良久之後卻不知道應該問什麼,可以問什麼,許久之後,才說出「沒事吧」這三個字,其實不用問,也知道當然有事,但此時他能說出來,也貌似只有這三個字,從未像現在這樣,後悔著自己的不善言談。
背上的苗小翠,雙手環繞著男人有力的臂膀,沉默著,思索著剛才的落荒而逃,為什麼要逃呢,在第二眼的時候,她就知道那不是他,心里本能地確定,只因熟悉他的一切,那還為什麼要逃呢,有些自嘲上輩子的她,只是一個笑話。不過當听到身前這個男人的低啞聲音,「你」,本以為是要問她怎麼回事,卻等了良久之後才听到「沒事吧」,三個字卻讓她莫名的想哭,上次哭是什麼時候來著?有些記不清了。
「能有什麼事,只是剛才有個人,長的太他麼丑了,辣我眼楮」
听著翠花胡謅謅,李鐵樹並沒有反駁這蹩腳的借口,只是感受著脖間有些無聲的濕潤,心,針扎似的,刺疼。
「那我呢」
苗小翠不知這人今說話的頻次有些高,也沒听懂他什麼意思,本不想回答,只不過後面听到一句,忍不住破涕而笑,卻根本沒注意到,前面那人,殺氣騰騰的那張臉。
「長的辣你眼楮不?」
「恩」
「大概是,不辣的吧」
听著那明顯有些沙啞的聲音,沒有再感受到對他來說那無聲卻有淚的折磨,李鐵樹的表情才緩和了一些。
兩人就這樣,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到家的時候,苗小翠的心情已經好多了,就像她說的那樣,只是有人長的太丑辣她眼楮了。
再者說,其實「丑不丑的」,也已經跟她沒多大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