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五月交接處,正是春意仲然,花香蝶舞時,翠屏山上陽光充足,各種喬木蔓藤,野生植物煥發了無限生機,正興致勃勃的不停生長著。而與明媚春日里不相稱的是苦難的農民,現在天氣晴好,暖風舒適,可是他們卻愁得很,整整一個冬天,一家人省吃儉用才挺過了這個年,一開春,家里就斷了糧,現在谷種才下田不久,只看見女敕綠的稻苗長到了一尺高,還沒有結穗。翠屏山下有一戶農民特別窮,還沒有到四月家里就揭不開鍋了,家中母親又生了小弟弟,大人沒有吃的下肚,小女圭女圭就沒有女乃水吃,整日里哭嚎,哭得嗓子都快啞了,眼看著小弟弟活不成,大一點的哥哥姐姐干脆連稀粥也不喝了,跑上山打野菜,挖野薯回家和父母一起用清水煮來吃了充饑,把僅剩的一點糧食讓給小弟弟熬米糊糊吃,終于又熬過了一個月。兄妹兩人這天又約著上山來打野菜,山腳下的基本上都被附近的村民們挖沒了,兩兄妹便往山上走,邊走邊挖,越往山上走去,能挖的東西越多,兩兄妹沒有注意時辰,埋頭苦挖,不知不覺就走迷了路。眼看著天快黑了,哥哥抬頭一看,兩人已經行至密林深處,一下子慌了神,拉過妹妹來問道︰「芽兒,你看這是哪里?你來過嗎?」。
那叫芽兒的女孩子面黃肌瘦,穿一身破了幾個洞的薄夾襖,棉襖上油光蹭亮的,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她身量不足三尺頭上亂糟糟的隨意扎了兩個沖天辮,抬起一臉都是泥巴的臉蛋來四處望了望,也害怕起來︰「阿哥,我沒來過,咱們回去吧,天快黑了,我听見老哇在叫喚呢!」她怯生生的小聲說著,身子一個勁兒的往男孩子身上貼。當地有一個傳說,老哇(也就是我們俗稱的烏鴉)在天黑以後看見小孩子還在外面沒有回家便會飛來把這個還沒有回家的小孩子叼到山頂上,吃他的肉。其實是農村里那些大人們為了讓小孩子記住天黑就要馬上回家而編出來嚇唬他們的。
听見妹妹這樣一說,那男孩子也慌了神,拉著妹妹就想往山下走去,可是高山林密,橫木繞藤,到處好像都沒有路,落葉滿地,枯枝脆響,在這寂靜空山中顯得尤為驚心。兩兄妹繞了半天也沒有能走出去,也找不到路,連那一個方向是上山,哪一個方向是下山,他們都搞不清楚。胡亂走來穿去,背上又都背著滿滿一背簍挖來的東西,直累得兩人筋疲力盡,癱倒在地。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今夜沒有星光,只有一盞孤零零的月亮,二十的月亮不算圓,反而像被誰啃了一口的燒餅一樣懶懶的掛在天邊。寂靜的夜里熱鬧了起來,各種蚊蟲在密林中飛來飛去,爭相和好不容易到來的兩個人類親近親近,品嘗一下他們甘甜美味的血液,螢火蟲也在樹林中拖著尾巴上的一盞小燈穿來穿去。兩兄妹手腳不停的拍打著落在身上的蟲子,听著樹林里傳來各種奇怪的聲音,一只剛從地下撿了一顆松果含在嘴里的松鼠動作麻利的爬上一課板栗樹,居高臨下的看著樹下兩個又蹦又跳的人類,似乎不理解他們此時居然還有興致跳舞,因為它有厚厚的皮毛,當然不明白蚊子咬在人身上時那種又癢又麻又痛的感覺了。一只老哇又呱呱叫了兩聲,似乎像是在練歌喉一樣,過了一會兒,又拔高聲音再叫了兩聲。突然,遠處傳來一聲狼嚎,緊接著,此起彼伏,想起了無數的狼嚎聲,听得人耳中發麻,渾身冰涼,只要听說過狼的故事的人更是會驚恐交加,不嚇得尿褲子算是好的了。
兩兄妹此時再也不跳著拍蚊子了,趕緊躲到一顆大樹下緊緊抱著彼此,嚇得身上不住的發起抖來,哥哥想說一句話安慰一下已經嚇呆了的妹妹,可他發現自己上下牙齒不住的打顫,根本說不出話來,現在他自己也是腦子里一片空白,全身冰涼。
像是過了許久許久,一陣沙沙聲傳來,像是有什麼東西正行走在樹林里,撥開攔在身體兩旁的枝葉,向他們走來,小女孩馬上嚇得小聲抽泣起來,近了,近了,越來越近了,听聲音快到跟前了,作為哥哥的小男孩閉了閉眼楮,鼓起勇氣,猛的跳了出去,張開兩臂,用正處在變聲期那怪異的嗓音大聲吼道︰「要吃就吃我,不要吃我妹妹。」前面的聲音一下子停了下來,半天沒有動靜,樹後的小女孩怯生生的走出來,看見眼前的三個大人,悄悄挪到哥哥旁邊,拉了拉他已經爛到手肘的衣袖,喊了一聲︰「哥哥。」而那個哥哥楞楞的看著對面的三個人兩秒,回身摟過小女孩,道︰「妹妹不要怕,哥哥保護你。」
對面的錢玉寧和應芳孫嬤嬤三人也嚇了一跳,孫嬤嬤皺眉道︰「怎麼有兩個小孩子。」
應芳對錢玉寧道︰「姨娘,我們還是快走吧,耽擱不得。」說著扶起錢玉寧的左手,示意孫嬤嬤扶錢玉寧的右手,兩人扶著錢玉寧又繼續趕起路來,因這條小路隱蔽,應芳是特地做了記號的,只不過春天植物長得快,山中各類植物半月之間已經把小路長來擋住了,人走起來很吃力,要邊撥開蔓藤荊棘邊前行。
兩兄妹道不傻,听他們的意思是要走出去,于是,兩個小的緊緊跟在三人身後,默默的一路往山下走去。前面三人看了一眼,沒說什麼。
大概走了一個時辰,五個人到了一片山腰處的空地上,錢玉寧說腰痛,應芳和孫嬤嬤于是扶她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休息一下,錢玉寧因為是孕婦,平日里餓得特別快,飯量也大,今日晚飯沒有吃,她走時就隨身帶了一些糕點,這時感覺月復中有些饑餓,便拿出糕點來,要分給孫嬤嬤和應芳同吃,可她二位都拒絕了,都說︰「不餓,姨娘你吃吧!」錢玉寧攤開包糕點的手帕,一陣食物的香甜味就飄散在空氣中,一旁的小兄妹兩人哪兒聞到過如此好聞的味道,不由得吞咽起口水來,這時,兩個人的肚子大概也是感受到食物的誘人味道,都不約而同咕咕叫起來,也難怪,他們在山上呆了一天,除了喝山中溪水,吃了一些野果子外,什麼熟食都沒有進過,早已是饑腸轆轆了。
錢玉寧和氣的向他們招手道︰「來,拿去吃吧。」哥哥大一點,不好意思,別過頭去,妹妹看了石頭上坐著的這位美夫人一眼,又看了她手上包著食物的帕子一眼,蹬蹬蹬飛快的跑上前去,一把抓起來涼快糕點又快速跑回到哥哥身邊,伸出手來把糕點攤開在哥哥面前。那男孩拿起一塊,小女孩笑了,把剩在手心上的那一塊兩三口吃了下去,還把手心上的渣屑都舌忝干淨,兩只晶亮晶亮的眼楮望著哥哥手里那塊還拿著的糕點道︰「阿哥你怎麼還不吃啊?可好吃了,可香甜了。」說著還砸吧砸吧了幾下嘴巴,似乎在回味剛才的美妙味道。
那男孩子臉上一紅,有些窘迫的對坐在石頭上的美夫人道︰「多謝夫人。」然後把一塊糕點掰開成兩半,一半給妹妹,一半自己吃。
錢玉寧笑著站起來,走過去把手上剩下的糕點連同帕子一起放進小女孩手里,說道︰「這給你們,慢慢吃。」轉身向應芳走過去,應芳正站在山崖邊靠里面一點安全的地方向山下張望,見錢玉寧過來,便就著淡淡的月光指著山下一條在黑夜里若隱若現,波光微微閃現的河流對她說︰「姨娘你看,能看見山下的翠溪河了,還有半個時辰便能到達山下。」
錢玉寧看了一眼,「嗯」了一聲,幾個人沒再說話,簡單收拾一下,就又出發了。其實孫嬤嬤和應芳兩人一路上不僅要背著包袱,還要一邊一個扶著錢玉寧,在這崎嶇的山道上邊走邊處理荊棘蔓藤,已經是很辛苦了,錢玉寧挺著懷了六個月的大肚子,一路走來,腰酸背痛,腿也使不上力,可是大家都沒有喊累,都在堅持著,因為知道,還有一個時辰就可以下山了,心中的希望和喜悅使她們忘記了痛苦,朝著心目中的方向堅定行進,不屈不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