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錢玉寧剛午睡起床,和應芳正在屋子里對坐著做刺繡聊天,小侯爺帶了鐵頭過來,說是有林府的消息了。應芳頓時激動起來,從踏上跳下地,鞋子也沒有顧得上穿,就上前去對著鐵頭問東問西。
鐵頭見她里八嗦的,不著痕跡的離她遠了一步,只面向錢玉寧拱手行禮︰「稟姨娘,這林府的事兒屬下查探得七七八八了,特來稟報。」
錢玉寧︰「你說說。」
鐵頭︰「屬下這前後也探查了好幾天,這林府老爺林安東祖上原也是個有爵位的侯爺,不過他們家是不是世襲的,而是流襲制,每傳一代這爵位就依次往下遞減一層,到了林老爺手上時,已然沒有爵位了。這林府畢竟是百年世家,在官場中朝廷里還有一些人脈,于是,花了三分之一的家財,終于謀得了一個從五品游擊將軍的武散官,這才又慢慢站穩了腳跟,能繼續在<京城混下去了。這林府大夫人是一個富商之女,听說家資豐厚,嫁了林老爺後生了兩個嫡子,兩個嫡女。林老爺一共四個女兒,三個兒子,還有兩個女兒並一個兒子是妾室所出。屬下曾經晚上的時候蒙面進入過林府查探,只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很晚了還在井邊洗衣服,邊洗邊哭,當時听兩個路過的婢女說什麼三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應芳的女兒。」鐵頭看了應芳一眼繼續說道︰「我問過林府的左右鄰居,都說這林府大夫人不慈,常常听見林府院牆里有孩子的哭聲。
原來,這林府有四位小姐,但大小姐二小姐是大夫人所出,日子自然過得滋潤,四小姐雖說是庶出,可人親娘在,就算大夫人再不待見,有親娘護著也還好。過得最淒慘的就要數三小姐了,兩歲起親娘就被送走,說是去了寺院祈福,到現在三小姐都已經七歲了,林老爺和林夫人還是沒有要去寺院把她親娘接回來的意思。而每次大夫人罰三小姐時,總是又打又罵,罵夠了打夠了就像使喚丫鬟一樣叫她去洗許多的衣服,甚至有些衣服還不是父親和嫡母的,是嫡母身邊受寵的貼身侍婢的。三小姐一個堂堂林府的庶出小姐,日子竟過得比丫鬟還不如,經常吃不飽肚子,穿不暖衣服,在水井邊一坐就是一天,每天總有干不完的活兒,洗不完的衣服,她家的水井就挨著牆邊兒,牆那頭的隔壁鄰居經常能听到小女孩傷心的哭泣聲也就成了常事了,大家都說這孩子可憐。
應芳听到這兒,「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上去揪扯著鐵頭的衣服就問道︰「你可看清楚听清楚了?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嗎?那兩丫鬟說的是三小姐嗎?」。
鐵頭扯回自己的衣服說道︰「是一個七八歲的女女圭女圭,那兩丫鬟口中說的的確是三小姐,我耳力極好,怎麼可能听錯呢!」他有些不悅的說。
這下子不得了,應芳就像瘋了一樣跪在錢玉寧面前,又是磕頭又是哭得厲害︰「姨娘,姨娘,奴婢不活了啊!這姓林的竟不管親女的死活,任由大夫人凌虐,奴婢要回去同他拼命!」
錢玉寧見應芳狀似瘋魔,連忙叫來劉嬤嬤孫嬤嬤幫忙,她二人好不容易將應芳扶起來安置在椅子上,應芳又掙扎著給錢玉寧跪下磕頭,因為太使力氣,磕破了皮,頭上血跡斑斑,口中變低了聲調,淒淒楚楚說道︰「姨娘,應芳怕是要食言了,不能再伺候姨娘,現在應芳就向姨娘賠罪,是打是罵任憑姨娘發落,只要給應芳留一口氣兒回去看看我的女兒,就行了。」說完,自個兒掏出帕子來捂在嘴上嚶嚶哭起來。
錢玉寧嘆氣道︰「應芳,你說這話,不是戳我的心窩子嗎?捫心自問,自從你在山上給我指了一條路,又跟隨著我一道兒下山,我危難之際,你挺身相助,我生命垂垂之時,你也沒有放棄,一直照顧著我,這份兒情,我能忘嗎?難道現在你有難了,我能眼看著不管?」錢玉寧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又道︰「你我情份,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姐妹,我也從來沒有拿你當過下人看待,從來都是當你親妹妹一樣啊!」听到此處,應芳就像一個委屈的孩子看見了自己的母親一樣,從地上一下子爬起來上前去抱住錢玉寧「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兩人抱在一起哭了半響,應芳突然一疊聲兒的嘴里說道︰「我該怎麼辦呀?姨娘,我該怎麼辦呀?我的女兒啊!」讓人听了不禁心酸不已,惹得劉孫二位嬤嬤也在一旁陪著抹起淚來。
小侯爺在一旁看得眉頭緊皺,這幾個女人一哭起來,他更是頭都大了,為了不讓她們再哭下去,只好開口說道︰「哪里有這麼嚴重了,應芳,你且收拾一下,我親自送你回去,看林府中人哪個敢再欺負你。」
應芳听小侯爺這麼一說,心下一喜,忙停了哭泣,睜著一雙通紅的兔子眼楮問道︰「真的麼?」
一個婢女也敢質疑自己的話,小侯爺有些不高興了,沉下臉道︰「當然是真的。」
錢玉寧見小侯爺幫自己解了圍,用手絹兒擦了擦眼淚,向他投去一抹感激的微笑。
那邊,錢玉寧指著劉嬤嬤孫嬤嬤去幫應芳收拾回林府的衣飾細軟,這邊,小侯爺支開了鐵頭,兩人關了房門一起商量起來。
最後,錢玉寧決定收應芳為干妹妹,小侯爺也沒有異議,反而說︰「她和你也算是患難情誼,若沒有她,我不知道你和孩子會遇到怎樣的危險,認了她當妹妹也算是一個好法子,這樣一來,即全了你們的姐妹之情,又抬了她的身份,我想,此番回去林府,她和她的女兒也不至于會再受閑氣。就是看在我的面上,林老爺也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看小侯爺如此通情達理,錢玉寧心中高興,走上前去,緊緊的依偎在他懷里。她是那種有恩必報的人,應芳在山上幫了她,在下山她病重生命垂危之時又不離不棄,這次她是無論如何都要幫她的,若小侯爺願意出面,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當天晚上,應芳陪著錢玉寧睡在一張床上,兩個剛認了姐妹的女人第一次這樣相處,想著明天就要分別,也許許久都不能見面了,兩人突然覺得心中有許多話要和對方說,不想聊著聊著就見天亮了。
早上,應芳早早的起身,吃過早飯後拜別了錢玉寧就同小侯爺一起動身了。昨夜兩姐妹已經約好,以後一個月通三次信,畢竟都住在京城,有下人小廝,送信道也方便,只是分別過後,一個在百年世家林府,一個在侯府,想見面卻是沒有那麼容易了。想到這些,兩人不由得情緒都低落了起來。最後,還是錢玉寧說道︰「咱們也不用那麼沮喪,至少人都是在京城中的,還怕沒有相見的時候嗎?你也莫要多想,往後啊,有什麼事兒,都可以在信中告訴我這個姐姐,姐姐必會為你周全的。」應芳乖乖的點了點頭,又不由自主掉了一回眼淚。
看著應芳遠去,目送她和小侯爺出了侯府,錢玉寧心中也是沉沉的,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妞妞,也想快點見到自己的女兒。可是,該怎麼和小侯爺提起呢?
小侯爺帶著應芳來到林府,林安東在府中和大夫人一同听到門房報說︰「崔小侯爺來了。」他起先還不信,待到親自出來一看,果然是崔小侯爺時,驚訝得嘴都合不上了,這往常自己上趕著去巴結都拜訪不到的人今兒居然自己來到了他的府邸。當下,他也來不及多想,趕緊恭敬的把人迎進了宅子里去。
待到進了大廳中,把小侯爺奉到上座主位上去後,小侯爺指著身旁站著的一位女子對他說︰「林老爺,我把貴府姨娘給你送回來了。再有,告知你一聲,為了答謝貴府姨娘救了我的愛妾,我那愛妾已經收了貴府姨娘做了干妹妹。這些,是給貴府應姨娘的答謝禮。」小侯爺手一楊,身後的鐵頭就帶著六個侍衛把帶來的一應布匹首飾,人參燕窩等禮品捧到林東安面前,讓他過目。
搞了半天,林安東才反應過來,崔小侯爺身旁站著的女子原來是自己的妾室應芳,而這個應芳因為在清音寺救了崔小侯爺的寵妾,被那寵妾收了認作干妹妹。林東安心中盤算著,這樣說起來,自己豈不是和崔小侯爺成了連襟?當即也不管大夫人那難看的臉色了,馬上對應芳的回府表示了歡迎,並當著崔小侯爺的面兒升了應芳做二夫人,又遣了丫鬟去把三小姐請來。
看著應芳,林安東高興的笑起來,這一笑就合不上嘴,看來自己這個當了十年的游擊將軍也該進一進了,至少得是個正五品的都尉吧!從前是不敢想,自己這個從五品的武散官游擊將軍也就是個閑差,沒有實權的,現在不同了,認了崔小侯爺這門親,怎麼著,也能幫點兒忙不是,弄一個正五品的都尉來當當還不是崔小侯爺一句話的事兒,他可是京機禁衛軍統領,手上有不少的職位都挺適合自己的。
也不管別人怎麼想,林安東自個兒在大廳里就做起了美夢來。崔小侯爺喚了他好幾聲,他才在隨侍小廝的提醒下清醒過來。原來,崔小侯爺說,自己妾室的干妹妹絕不能是奴婢的出生,要給應芳贖回賣身契,林安東馬上說,不用,給她就是,可崔小侯爺堅決要給錢,給一千兩銀子。林安東于是立馬催著大夫人把應芳的賣身契找出來,大夫人不敢得罪小侯爺,只好不情不願的拿了出來,崔小侯爺把一千兩銀票當場拿給大夫人,當著眾人的面兒把應芳的賣身契給撕了,也就是說,從此以後,應芳就是良民,是自由人了。
這時候,被丫鬟打扮一新的三小姐出來了,應芳一看見自己的女兒就撲上去緊緊摟抱著,哭成了淚人兒,那三小姐大概也是知曉一些事的,知道這就是自己的親娘,也抱著應芳哭得聲嘶力竭。林安東看著自己的妾室和庶女哭得淒慘,在崔小侯爺的注視下,不得已,也跟著流了幾滴鱷魚淚,說了一些諸如你娘兒兩受苦了,以後我會對你們好的話,氣得大夫人當場就暈了過去。
眼看應芳回林府的事兒已經安排妥當,崔小侯爺就告辭了,林安東趕緊親自去送。
就這樣,應芳又回到了林府,重新開始了她的妾室生涯,不知道她和她的女兒會不會過好。我想,她一定不會再像從前一樣那麼傻了,把女人所有的寄托和希望都放在男人身上,因為曾經的經歷是慘痛的,而疼痛會讓人迅速的成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