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書回到青竹園,進入自己的房間里後,撲到桌子上,倒了一杯桌上已經涼掉的茶水來,咕嚕咕嚕兩三口灌進了嘴里,她的大丫鬟銀兒一路跟進來看見了,連聲說︰「姨娘使不得,這是今早的涼茶了,不能喝,您口渴了,奴婢再去給您沏一壺熱熱的來。」說罷,斷了桌上的茶具出去了。
香墨氣喘吁吁的進來,劈頭蓋臉的道︰「香書你怎麼了,跑得飛快,我都快跟不上你了。」說著橫了她一眼,坐下來想要喝茶,卻發現桌上沒有茶壺,又轉向門口高聲叫了她的丫鬟拿茶來。
不一會兒,銀兒端上了茶來,香墨的丫鬟也端了茶來,弄得桌子上一下子有了兩壺茶。香書見了,似乎心情不太好,板著臉叫她們兩個都滾出去,兩個丫鬟被主子一罵,哭喪著臉委委屈屈的走了。
香墨有些詫異︰「香書你怎麼了?平日里你可是從來不這樣大聲斥責丫鬟的,要罰她們時說話也都是溫溫柔柔的,你今兒這個樣子,我可從來沒見過啊!」
香書起身去把房門關了,又去窗口查看了一番,見沒有人站在窗台附近,就把窗門也一並關上了。
香墨更加奇怪了︰「你這是怎麼了?」
香書表情凝重︰「香墨,我覺得美玉這次流產不是個意外。」
听香書這麼一說,香墨的表情也開始凝重起來︰「什麼?不是個意外,那彭夫人與美玉又素不相識,又無冤無仇的,她干嘛要這樣做呢?」
香書兩眼盯著香墨,一字一句的說︰「不是彭夫人做的,另有其人。」
香墨不解的眨眼︰「不是彭夫人還會是誰?剛才你也看見了,我們過去的時候,彭夫人正好壓在美玉身上,把她當場壓得昏死過去,周圍見到的人們也都說就是看見美玉和彭夫人走著走著,突然彭夫人就站立不穩壓向了她。大家說,也許就是因為彭夫人太過于肥胖的緣故,所以站久了腳上沒勁兒,一下子使不上力了,要摔倒,結果美玉剛好在她的旁邊,倒霉被壓的。」
香書搖頭道︰「不是的,我剛才問了彭夫人,怎麼會突然摔倒,她說是感覺自己被一顆小石子擊中了小腿上的麻筋,當時她只感覺自己右邊的小腿一下子失去了力氣,跟著就往右邊摔撲下去。而,當時美玉就站立在她的右手邊,你說,世界上哪里有這麼巧的事?而且她說是被石子打中了,又是在花園子里被石子打中的,和我摔倒小產那一次一模一樣。」
香墨一下子捂住了嘴︰「你,你是說?有人要害美玉小產?那會是誰呢?」
香書只盯著香墨,不說話,良久,她突然閉了一下眼楮,說道︰「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香墨,方才我對你說的話,你千萬別和任何人說,知道嗎?」。
香墨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既然你累了就早些歇息吧,我喚銀兒進來伺候你。」
春娟回到紫藤居後,小蝶上來伺候她更衣,嘴里說了一句︰「姨娘,這姜姨娘真可憐,好好兒的,竟成了這樣,真是可惜了肚子里的孩子。」
春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那樣看著,也不說話,直到小蝶的眼楮里出現了一絲慌亂,她才別過臉去,說︰「小蝶,我累了,給我打水來淨面吧。」
小蝶應著出去了,春娟看著小蝶的背影,目不轉楮,一時之間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直到小蝶打水回來叫了她幾聲,她才驚醒過來。
夜里,春娟躺在柔軟的床鋪里,枕著真絲繡戲鴛鴦的頭枕,模著自己手上那一個少夫人史慧雲賞給她的翠玉手鐲,絲絲溫潤中帶著浸骨的冰涼,她一咬牙將它取下來,終于是睡著了。第二天一早,小蝶進來要伺候她起身,春娟在鋪里模索著戴上了那只翠玉鐲子,才掀開蚊帳走下地去,由小蝶和小雲伺候更衣梳洗。
新的一天很快又開始了。
錢玉寧當晚回了自己的碧翠園也是很不舒服,她腦子里總忘不掉看見美玉躺在地上,鮮血浸染了她冰藍色繡花羅裙的樣子,那樣蒼白的一張臉,那樣鮮紅的一灘血,那樣了無生氣的一個人,還有那個躺在血水里銀盆里殘缺不齊的孩子。
怎麼也忘不了,怎麼也忘不了,一睜眼就看見,一閉眼又看見,她覺得自己快要被折磨瘋了。
她晚上開始失眠,一夜,兩夜,夜夜守在鳳哥兒床前,實在累了就趴在床沿閉一閉眼。
第三夜,她開始夢見自己的月姐兒,她看見春麗在喂月姐兒稀粥,白白的煮得濃稠的稀粥,一勺一勺又一勺,一勺一勺又一勺,春麗麻木著一張臉喂著,她只喂她稀粥,其他的什麼都沒有。月姐兒扭曲著小小的身子,嘴里尖利的聲音,說著︰「不要,不要,我不要。」可是,春麗還是像永遠不會停止一樣,一勺一勺又一勺的給她喂著手上白白稠稠的稀粥。
她哭著,叫喊著,揮舞著小手和小腳,向她喊著︰「娘親,我好餓,我好餓!」
月姐兒邊說邊流著淚,眼巴巴的看著那邊大桌子上的一桌子菜,桌子上什麼都有,雞鴨魚肉,少夫人史慧雲正笑眯眯的坐在桌子旁,對著月姐兒和藹的說︰「吃吧,快吃吧,月姐兒,多吃一點啊!你怎麼不吃了?乖,快吃吧!吃了長得白白胖胖的。哈哈哈哈哈………」少夫人笑起來了,慢慢的,她的笑聲不再溫和,變得恐怖起來,像老林子中烏鴉在叫,她臉上的表情也不再和藹可親,而是一副讓人恐怖的扭曲著的猙獰面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夫人恐怖的笑著,一雙眼楮變成了血紅色,兩只手上的指甲長得老長老長,她伸手把月姐兒抱起來,只見她的嘴巴開始張開,越漲越開,越漲越開,最後變成了一個血盆大口,似要把月姐兒吞進去一樣,月姐兒猛的大哭起來,尖叫一聲︰「娘親救我!」
錢玉寧猛的從睡夢中驚醒,一眼看見了還在床鋪里熟睡的鳳哥兒,頓時松了一口氣,屋子里沒有別的人,她們都被她趕到別的屋子里去了。錢玉寧模了一把臉上,濕漉漉的滿是汗水,冰冰涼涼的,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月姐兒,月姐兒,娘親一定會救你的,等著,等著,很快的,很快的。
身上都是冷汗,粘粘的十分不舒服,錢玉寧見其他人都睡了,于是自己打來水,稍稍擦洗了一下,松快了一些,可是卻再也睡不著了。她想了想,拿出一塊布來,開始了裁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