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的瑤瑤,還來不及悲傷,就已經繃緊了神經。
接下來的生活,都是居無定所,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陳瑤感到恐懼,不安。除了蘇曼與哥哥陳瑀,她再也沒有親人了,沒有愛她疼她的爹娘了。
陳瑤緊緊抓住蘇曼的衣角,害怕一轉身找不到她。
「姐姐,能找到哥哥嗎?」。
「能,哥哥也可能在找我們呢。我們現在哪里也不能去,就在這個菜市口找。」
蘇曼說著話,就要向刑場那邊走去。
「你們也別瞎找了,人我會給你們帶來的。只要他是乞丐,在這個京城地段,沒人罩著他,到哪里他都不安生。」
冬子說的話沒錯,京城丐幫分為兩大派,南派和北派。南派大都是南邊過來的乞丐,北派是北邊過來的乞丐,他們各自有著自己的地盤,不容外幫入侵。
冬子他們屬于南派,佔據菜市口的地盤。
兩大幫這麼些年也還算安生,沒人惹事。
都是乞食,又不打能靠乞討發財,有口飯吃就行。所以這麼多年,相安無事。
甚至兩幫里,到了晚上,有那熟知的,脾氣相投的,還能在一起喝點酒。
兩大丐幫的人數也無定數,走的走,來的來,就像冬子這樣的,再大些,他就能找到些活計做,給富有的人家做長工,不用再以乞討為生了。像蘇曼這樣的,也可以去人家做個丫頭,做些端茶倒水、掃地做飯、挑水撿柴、漿洗衣服等等的事,也不用再乞討了。
成年了以後,再去乞討,不但自己兒沒面子,便是被索要的人,也是一臉的鄙夷。所以成年以後,小乞丐大多改行了。
只有那些老人孩子,以及身體殘疾,才會做著這樣的營生。
時間過得很快,大約兩個時辰後,行刑台那邊已經接近尾聲了。該殺的都殺了,接下來就是處理這些尸體。
陳瑤還想去看看爹娘,蘇曼拉住沒讓去,這個闖禍的年齡,還是少些刺激的好。不見了他們的尸體,她反倒平靜了許多。這麼多天來,蘇曼一直在向她灌輸,她爹娘將不再人世的這樣的事實。
那些看熱鬧的人,開始陸陸續續的離去。也有些看客,似乎還沒有過癮,在那里竊竊私語,肆意評論,說說哪些是勇敢的,哪些是懦弱的。總有那幾個特別的,比如哪個男人看起來威武,卻在屠刀下嚇尿了。哪個女人看起來弱弱,但是面臨死亡,卻面不改色,安然倒下。
但是大多時候,這些下人們也只是陪襯,人們談論最多的,還是東王府主子。像東王的夫人薛瑛這樣有情有義的女人,若干年後,還是會被人作為茶余飯後的談資,受人敬仰。
蘇曼此刻的心里是不平靜的,她內心的喜悅被失散的陳瑀給攪亂了。她答應過夫人,要照顧好他們兄妹的,安頓好他們是她的心願。
可如今,人卻不見了。
就在蘇曼忐忑不安等待陳瑀的消息的時候,陳瑀也在焦急地尋她們。
把陳瑀拉到後面去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岳簫岳將軍。
岳簫自從逃跑後,他並沒有離開多遠,在雪停了的第二日,他就發現,各個路口都有官兵把手。若是被他們發現,自己並沒有帶著兩位東王府的小主子,那麼蘇曼他們就更危險了,楊基會調回更多的兵,在京城四周圍搜索。
所以岳簫轉了一圈,到了西門外的羅馬行,賣了馬匹,躲到了號稱千里的蘆葦蕩,在一條破舊廢棄了的捕魚船上,度過了半個月。
當他听附近的民眾,呼喊著去看處決東王府一干犯人的時候,他混進了城,想最後再見一眼昔日的主子。
如今岳簫的打扮,純是一個農民,臉上胡子拉碴,好多天都沒有洗臉,帶著一頂破斗笠,穿著發黃的衣服,腳踏一雙破了洞的棉鞋。
他把陳瑀引到了後面,岳簫是怕陳瑀不忍心看著父母在自己的面前死去,關鍵時刻做出沖動的事情,而導致前功盡棄。
陳瑀告訴岳簫,前面還有陳瑤與蘇曼呢,他要去找她們。
等到陳瑀與岳簫擠到了前面,蘇曼與陳瑤已經走了。
陳瑀忙地順著蘇曼剛剛的地方往外面找,但是沒有。
「別急,我想她們也不會走遠的!」岳簫道。
他們圍著菜市口一直在找,沒有她們的蹤影,而那個時候,蘇曼與陳瑤,正被冬子幾個帶到一個牆角的僻靜處,錯過了與他們的相遇。
而就在岳簫帶著陳瑀尋找蘇曼的時候,在外圍的人群里,有幾雙眼楮正盯著岳簫。
警覺的岳簫也感到了自己被盯梢。
「快,離開我,離開這里,我被人盯上了。記住,離開後你們想辦法到南城南山廟找一個叫度能的和尚,他會告訴你怎麼做,切記切記。」
「南城南山廟!」陳瑀看著岳簫,有些疑惑,這個地方他不知道在哪里。
「對,快走,這里危險,不要找她們了,否則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岳簫見陳瑀還在猶豫,時間緊迫,怕那些探子生遺疑,他急中生智,一把推開陳瑀。
「臭要飯的,滾開,老子沒錢。」
陳瑀被一下子推倒在地上,騙過了那幾雙眼楮。原來這小子是在乞討啊!
岳簫的判斷沒錯,暗探發現了他。這個昔日東王府的將軍,過去走到哪里,都會吸引人們的目光,他的臉是大家再熟悉不過的了。岳簫不認識這些人,但是這些人認識他。
憑著多年戰場的經驗,岳簫練就了一雙鷹一樣的眼楮,此刻不逃,將會帶累陳瑀。
當岳簫箭一般逃離刑場的時候,四周的暗探被他的異常所吸引,完全忽略了乞丐打扮的陳瑀。
「是岳簫!」發現他的暗探追出去,他的這聲低吼,無疑讓周圍的暗探興奮起來,總算沒有白來。
他們跟著岳簫的後面就追。並且有人把發現岳簫的消息,第一時間去通知了丞相楊基。
接著,從丞相辦公處,多匹快馬飛奔各個城門,傳去丞相的指令,一旦發現岳簫,格殺勿論。
這些暗探,哪里是岳簫的對手。他利用絡繹不絕的人群,幾個轉彎,就甩落了尾巴。
撂下岳簫逃掉不提,且說陳瑀,親眼見著父母吞藥自殺。心里的悲痛無法抹去,卻不曾想會遇到岳簫。
陳瑀還未從悲憤與喜悅的復雜感情中走出來,又見岳簫離自己而去,並且被眾多人追。
陳瑀感到身邊的危險,他從未有過如此的恐懼。也就是說,剛才在前排的時候,他的身邊很有可能隱藏著暗探。只要他有異常的行為,就可能被抓走。
陳瑀的身子抖了一下,此刻他逼迫自己的大腦必須冷靜。
若是現在去找陳瑀蘇曼,誰知道這人群里還有多少暗探?誰知道他們若是見面,陳瑤會不會有不利于他們的舉動,哪怕她不叫爹娘,抱住他哭,都可能讓他們命喪黃泉。
陳瑀選擇了離開。他朝著北門,隨著眾人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陳瑀的離開,使得冬子的手下找了很久也沒有找著。而且,在以後的日子里,冬子甚至懇求了長老動用更多的人去尋找,都沒有找著陳瑀。
陳瑀去了哪里?無數個夜晚,蘇曼都在想。
蘇曼為對不起夫人的囑托,暗暗自責過許多回。
在接下來的許多年的日子里,對于陳瑤,蘇曼是帶著愧疚對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