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本來跟京墨正說著話呢,見一個小男孩踮起腳尖,將一個青瓷碗放在了自己的桌前。那老頭將那蓋子打開,里頭果真是萬年不變的宮廷燕窩粥。老頭皺眉,真是沒什麼胃口。
「師傅,你不喜歡喝這個粥。」太子看出了老頭的不適,于是說道。
「恩,怎麼會。」京墨打斷了老頭的埋怨,笑著說道。這太子本就信心不足,若是再被自己的師傅說個幾次,恐怕真的會整的話都不敢講了。
「對對對,我們都愛吃。不過我晚膳吃得多,就給你的京墨叔叔吃吧。」那老頭笑眯眯的說道,看著京墨的臉色一下子鐵青下來。心中暗爽,這個小子既然這麼喜歡昧著良心說話,那就讓他好好的嘗一嘗說謊的滋味。
「恩,好。我來喝就是。」京墨點頭,雖說確實還是不大餓,再加上這皇家御賜的燕窩粥著實寡淡無味,但是看著太子殷切的眼神,還是勉為其難的喝下去。
「嗯嗯,母親特意拿過來的。我想著師傅應該還沒睡,我可以上來坐會嗎。」太子巴巴的看著老頭,小聲的說道,他很想跟老頭一起挨著坐,感覺會很溫暖。
「上來吧。」老頭將拍了拍炕旁邊的位置,笑著說道。雖說現在天氣還算是炎熱,但是老頭從小到大就喜歡睡炕。就算是在豪華的皇宮之中,還是想睡這種鄉土情懷的土炕。
太子表示十分的新奇,畢竟他自己是第一次見炕,巴巴的爬上去,只覺著有些硬,但是還是覺著舒服的很。他輕輕的靠在了老頭的肩膀上,笑嘻嘻的說道。
「這個真是好玩,我也想讓母親給我也弄一個了。」太子一雙眼楮渾圓,盯著京墨。直看著京墨不停的去喝那燕窩粥,看著那表情似乎不是很享受的樣子,但是京墨能夠為了自己喝下這碗粥,自己還是很開心的。
「你的母親應該也睡過這個東西,想當年你母親帶著兵在北疆打戰的時候,可是嚴峻的很。」那老頭笑著說道,看著太子有些感興趣的眼神,便接著說道。「你母親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母親上過戰場,但是其它的我都不是很清楚。母親也不願意跟我說,因為怕嚇到我。」太子搖頭,語氣中帶著些許的遺憾。自家母親是大慶開朝以來唯一一位女將軍。按理來說,自己也應該有些血性,只是卻一點都沒有繼承到。
「好了,你母親的考慮也是正常的。畢竟你是要在朝堂爭斗的人,少些血性,多些考量,還是要好些的。你母親做的很對,但是我覺著你還是應該听听你母親的事跡。要知道你的母親不僅是唯一一位女將軍,更是大慶最厲害的將領之一。」老頭笑著說道,之前不是沒有見過蕭貴妃打戰。當時就覺著稀罕的很,說服了很久,可是蕭貴妃始終沒有答應跟著自己學武,這件事頗讓老頭遺憾了一時。
「那你給我說說吧,好嗎?」。太子拉著老頭的衣襟,可憐兮兮的問道。
「恩,待我細細的給你說來。」老頭點頭,眼神飄渺,不知飄向了何處。
且說這個蕭貴妃,名叫元心兒。是元家唯一的女兒,那時候正是先帝二十年,北疆戰亂不斷。這邊境大雪紛紛,游牧民族無糧可食,故而南下。
先帝特派元大將軍北上滅軍。元大將軍正屬少年,方滅完西南倭寇,意氣風發。可沒想到北疆的天氣惡劣,再加之元大將軍對于北疆的氣候地勢不熟悉,故而節節敗退。
元大將軍之妻,帶著一歲的兒子並上五月身孕啟奏先皇。聲淚俱下,請求同夫君共存亡,保大慶河山。故而先帝特批,其妻北上。同元大將軍匯合。而元心兒也就是在北疆生下來的。
那一夜,北疆發了數年來最大的雪災。將軍之妻午夜月復痛不止,忽而北方大亮,出現一道極大的白光。元心兒順利誕生,而那一夜,北疆游牧民族的馬一夜之間忽然失常發瘋。元大將軍乘勝追擊,大敗敵軍。
「夫君。」將軍之妻陳氏抱著出生三月的女兒站在軍營外面看著一臉血痕的將軍歸來,笑著說道。她午夜生產,但現在身子還沒有調理過來。
「娘子,辛苦你了。」將軍上前一把攬過陳氏,笑著說道,卻將頭沉重的搭在了陳氏的肩上,手也送了下來。
「夫君。」陳氏驚呼,可是听見身邊夫君沉重的喘氣聲,方才反應過來,大約是累了。這三個月收拾殘余部隊,甚至于深入北疆月復地,在烏山里面擒賊。這三個月,大概都沒有怎麼休息吧。
陳氏雖說是個婦人,但是頗有風範。將自家夫君安置好之後,便抱著女兒忙上忙下,將戰後的事宜料理的有條不紊。處理傷員,匯報戰況,統計傷亡。待這些做完已是三天之後。
期間元將軍只醒過來一次,吃過飯後便又沉沉的睡了過去。等到了第五日,方才徹底的清醒了。
「娘子,這些時日辛苦你了。」听了副將的匯報,元將軍沉默片刻,見陳氏慢悠悠的端著湯走進來,方才開口,聲音沙啞。「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我不過是獻了些許的綿薄之力,這都是為了國家。」陳氏笑笑,話雖如此,可是這幾日的操勞是她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不適了。走路都有些晃,想必是不濟了,
「娘子。」元將軍一時梗咽,看著自己娘子的臉色,這個鐵骨錚錚的男人竟有些想要流淚。
「將軍,來喝湯吧。」陳氏笑著說道,將手里的湯遞給了元將軍。那是用羊肉炖的,最是大補之物。元將軍這三個月著實是操勞,身子早已經支持不住了。如今睡了這五日,起來再喝一碗濃濃的羊肉湯,可真是最好的了。
「嗯嗯,好。」元將軍將那湯接住,一大口飲下。那溫度正好,就知道自家夫人是賢惠的。每次送的湯藥都是適當的,故而這元將軍才能夠放心的將這碗湯一飲而下。
「夫君,既然你醒了。那我就歇歇吧,最近幾日還真是有些累呢。」陳氏軟綿綿的靠在元將軍的懷中,有些疲倦的閉上眼。已經連手都沒有了力氣,元將軍將晚遞給了副官。「你就躺在我的懷里睡吧,為夫哄著你睡。」
「嗯。」陳氏小聲的哼了一聲,環住元將軍的腰身,微笑著閉上眼楮。竟沉沉的睡了過去,一時間沒了知覺。
且說睡了一下午後,這元將軍突然覺著懷中的人越發的熱了起來,用手去模,竟發現陳氏早已經發出了一身的熱汗,額上都熱的燙人。陳氏也開始不安分的說起胡話來,元將軍意識到不對。連忙喊了大夫過來。
可是這軍營里頭的軍醫早就已經在戰場上炸死了,副將只好在周邊找了個跛腳郎中過來。元將軍一眼看上去,便覺著這個郎中不靠譜。可是在這個鬼地方,除了這個江湖游醫竟再也找不到另外一個了。遂,元將軍也只得讓那個郎中給自家的夫人瞧病。
且說這個郎中,本就是一個地痞無賴。現在突然被副將抓過來,一時間有些蒙住了。可是面對著元將軍的威嚴,他還是戰戰兢兢的去把脈。雖說這江湖游醫沒有什麼醫術,但是普通的把脈還是清楚的。這陳氏的脈象很明顯已經是不行了,氣若游絲。
「將軍,夫人怕是不中用了。還是準備後事吧。」那郎中小聲的說道,可是領子卻被元將軍一把拎起。
「今日若是她死了,你也要跟著陪葬。」元將軍怒吼道,一雙眼眸怒火中燒,震得那個郎中差點要尿褲子。
「是是是,草民一定竭盡全力。」那郎中嚇得結巴起來,使勁的點頭。
元將軍听了這話,才將那郎中松開。鐵青著臉走向了自家的娘子。還在發燒,一張臉紅彤彤的。
「你很難受吧,你放心。我一定會將你治好的。我不準你死。」元將軍小聲的說道,將手死死的捏住陳氏的胳膊,眼中布滿血絲。
之後,那個郎中亂用一氣,開了不少的虎狼之藥,終究是將陳氏越發不濟的身子治得越來越壞了。
陳氏死的那天,正是北疆的夏日。天氣炎熱,沙塵亂飛。
元將軍抱著亡妻的尸體一步步的往大漠深處走去。身後跟了一排的士兵,浩浩蕩蕩的大約有千余人。千余人皆是元家的死士。在大漠深處,風沙肆意。每一個漢子的臉上皆是熱淚縱橫,聲嘶力竭的用最原始的方式吼著陳氏的名字。
「娘子,你說過你最喜歡的就是大漠孤煙直。」元將軍將亡妻放在地上,蹲子小聲的說道。
風沙太大,很快便掩蓋了陳氏的身子。隨即便是一陣大風,元將軍同千余人互相拉著各自的劍。一時沉默無聲,帶這場暴風沙過去。陳氏的尸體早就已經隨之不見。
「娘子,我送你到了最美麗的大漠。希望來世,我們還可以再做夫妻。只是我不想再做這將軍了,願得一田園,種豆喂桑麻。」元將軍小聲的呢喃道,這個漢子最後一滴淚送給了斯人。
在這之後,元將軍便發瘋一般的攻打各族部落,甚至教自家的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以最嚴苛的方式進行訓練。只希望能夠在戰亂時,這兩個孩子可以保護好自己。
這一晃便是十五年,元心兒在這十幾年的磨礪中,早就已經深諳兵法之道。曾多次隨著自己的父親深入敵軍。
這一日正是元心兒十五歲生辰,元將軍破天荒的擺了宴席慶祝,但沒想到卻從前方傳來不好的消息。這匈奴不知從哪里得來的消息,知道這一日設宴,便想著埋伏襲擊。為的不過就是偷些糧食好過冬。
元將軍猶豫再三,剛打算說任由他們去。可是元心兒卻拍案而起。
「父親,這糧食是中原百姓省吃儉用給我們的。怎麼可以就這樣輕易的送給蠻夷之族。請父親讓我前去,捉拿敵軍首級。」蕭貴妃義憤填膺的說道,一雙美眸充滿了正氣。
「吾兒能有這份志氣,是吾之福。」元將軍感動至極,當場便發了軍令。派遣蕭貴妃上陣。以五千之眾抵抗匈奴之軍。
蕭貴妃自小就在大漠中長大,對于這里的地勢可能比匈奴還要了解。不出半個時辰,蕭貴妃便一人騎馬上陣,直沖敵軍,去了匈奴首領項上首級、因為蕭貴妃是女子,且身形較小,待匈奴反應過來,早就已經被取了人頭。一時間四散開來,蕭貴妃乘勝追擊,以五千之軍拿了對面三千余人。
這應該算是最好的十五歲禮物了。
故事講完,已經是深夜。太子听得心中震驚不已,久久不能緩過神來。
「師傅,你說的真是我的母親嗎?」。太子小聲的問道,沒想到自己的外祖母和母親是這樣的人,太子不由的有些覺得慚愧。
「不是你的母親還能是何人,之後的事情明日再說吧。現在也不早了,你呢就早早的去睡。」老頭笑著模了模太子的腦袋,溫和的說道。
「嗯嗯,好。」t太子雖說還是有些戀戀不舍,但是天色著實已經不早了。故而也就听話的從炕上下去,只是又停住轉身問了一句。「師傅,我可以跟你們一起睡嗎?」。
「不能。你的京墨叔叔待會也要回去的、听話。」老頭搖頭,人最脆弱的時候便是依賴別人的時候,千萬不能讓太子養成這樣一個不好的習慣。「
「好,我知道了。」太子這才點頭,雖說很想告訴老頭,自己很喜歡跟他在一起。可是礙于自己的身份,終究沒有說出口。原來自己的母親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平日里那樣的溫柔。
「師傅,這蕭貴妃可真是一個奇女子了。」京墨看著太子出去,便感慨道。
「是啊。可惜到了皇宮里面,這樣一個奇女子都被糟蹋了。」老頭點頭,卻又搖頭,一臉的惋惜清晰可見。
「這也難說,北疆的戰事可從來沒有停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