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欲雪,風大難行。
好在秦老爹與秦連虎早有預計。
提早出門,待一路趕到怡得堂時,時辰尚早。
而錢運仁和錢大掌櫃已是等候有時了。
秦老爹和秦連虎由在一樓大堂親自等候的錢大掌櫃迎上二樓雅間。
寒暄入座。
茶博士換上了新茶茶食,秦老爹敬過茶後,心知錢運仁確有誠意,也不含糊,直言不諱地道明了這次會面的決意。
只這話一出,饒是錢運仁多年修煉早已七情不上面,也不禁有些愣怔。
前次親至秦家拜訪的時候,他是明確表示了想同秦家合作的意願的。
雖然心里自有數目,這筆買賣,先有八仙居壟斷京城,現有大通號通衢九州,不論背景、資歷,還是渠道,自家俱是拍馬不及,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可這樣難得一遇的機會擺在面前,不試上一試,卻不是他的秉性。
哪怕買賣不成,仁義也在。
秦家,或許值得一交。
何況秦老爹當時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復,以他對秦老爹有限的了解,這事兒,或許是有回旋的余地的。
耐心,他自是不缺的。
卻沒想到這才幾天的工夫,秦老爹就給他拋出了這樣一份合作的模式來。
同他所求相差十萬八千里,卻又殊途同歸。
錢運仁有些心動,可到底又暗自生了兩分警惕。
其實秦老爹自己亦是明白的,自家這份章程考量的再全面,但凡錢運仁並沒有這樣的意願,那這一切還是白搭。
可既然錢運仁能夠考慮這樣的合作模式,自然也就有了往下商談的可能。
只這紙死約,就是秦老爹,心里亦是沒底兒的。
卻也不嗦,先把這兩條死約知會給錢運仁知道。
一不能以秦白芹的名號自居,二不能將手藝轉賣轉教他人。
听過兩條死約,第二條還則罷了,可這第一條……
錢運仁面上不顯,可心里已經在皺眉了。
這卻是同他所求相左了。
有著秦白芹珠玉在前,三五年間,就算有人能壅出白芹來,可有八仙居和大通號為其擎王保駕,也不可能再出其右的。
何況說不得不出三五年,八仙居和大通號已是倚仗著秦白芹又上了一層台階。
而自家,雖然在外人看來門庭若市生意興隆。可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兒,做買賣與做人亦是一樣,就好比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而他們錢德隆,雖然看起來年年都在發展,可早在數年之前,就已是撞上了房頂了。想要再進一步,鞏固錢德隆的地位,為子孫鋪路,卻是難如登天了……
錢運仁遲遲沒有表態,秦老爹自然能覺察出他的遲滯來。
不過待他也是頗為爽直地提到報酬的時候,秦老爹還是告訴了他抽成比例和十年期限。
听到這些,錢運仁一點頭,卻沒有當即給出答案。
秦老爹也不著急。
當初他同八仙居簽訂合同,雖是當場落定,別無二話。
可諸多工夫卻是落在幕後的。
他同郭掌櫃幾番試探和妥協,雙方都明白了各自的底線在哪里,簽訂合同時才能如此順利。
茶過三味,茶水從濃漸淡,秦連虎示意茶博士換過新茶。
看著已近午時,錢運仁自薦東道。
秦老爹笑著婉拒了︰「該我請大東家和大掌櫃才是。」說著起身朝二人一拱手︰「太和館有好黃雀,還請二位撥冗賞光。」
錢運仁和錢大掌櫃自然欣然接受,笑著起身道︰「那就卻之不恭了。」
四人相繼走出雅間,卻迎面踫上了亦是出門的郭掌櫃,與一位年約三旬、身材高大的男子。
那男子神色沉穩,一雙眼楮炯炯有神,透著精明和干練。
秦老爹第一反應就是大通號明州分店的大掌櫃,果然二人寒暄了兩句後,郭掌櫃就笑呵呵地替他引薦︰「大通號明州分店的汪三掌櫃。」
又介紹秦老爹︰「這位就是壅制出秦白芹的秦老爺子。」
那汪三掌櫃一听這話,面上已是露出兩分喜色來,上前一步躬身行禮︰「秦老爺子,久聞大名,晚輩正欲上門拜訪,未料今日不期而遇。」說著又朝著秦連虎和錢運仁一頷首︰「不如在下做東,請諸位撥冗小酌。」
郭掌櫃仍舊一副笑面孔,秦老爹領著秦連虎與汪三掌櫃見禮後,又向郭掌櫃二人引薦了錢運仁。
原本說好了的錢老爹的東道幾經周折,變成了郭掌櫃請客,等諸人從崇塘最負盛名的太和館出來時,已是日頭西移了。
在太和館門前作別,郭掌櫃請了汪三掌櫃去了他在崇塘落腳的貨棧,錢運仁帶著錢大掌櫃回了錢德隆,秦老爹和秦連虎自是回家。
待走出一道路程,秦連虎方同秦老爹道︰「那汪三掌櫃三十而立就能接手明州分店的生意,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雖說方才席上,他和錢德隆的錢大掌櫃俱是敬陪末座,就坐在靠門的位置。錢大掌櫃到底上了年紀,席上要茶要手巾的,都是他在張羅。說實話,席面自是豐盛的,卻沒有吃飽。可也正因如此,席上眾人的一言一行,都未逃過他的眼楮去。
起初見那汪三掌櫃不過而立之年,又一派讀書人的謙謙君子之風,卻沒想到為人處世上,也能讓人不知不覺如沐春風。
秦老爹微微頷首︰「到底是河東汪家的子弟,商賈世家,一言一行自有章法。」也是一副頗為贊許的模樣,道︰「天真做人,世故做事,難怪郭掌櫃對他頗為推崇。」
說著又問長子︰「依你看,那汪德隆的大東家可還有意?」
秦連虎就笑道︰「那也是個天真做人、世故做事的。」又道︰」若說之前,或許不大好說,可現在麼,當有五分意。」
秦老爹看了秦連虎一眼,微微一笑,不再就此事贅言。
二人一路往家趕,快進村時,秦連虎正在同秦老爹商量著添置馬車的事兒︰「……家里頭婦孺出行,也能方便些。」
秦老爹也有這樣的打算了,只最近事務太多,一霎時的顧不上這些,一點頭,正欲說話,感覺著周遭的氣氛、鄉鄰們的目光,卻是一皺眉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