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六哥按著秦連豹同羅氏的吩咐,把正給掌管內外賬房的秦連豹打下手的文啟,和給大堂哥幾個打下手跑腿的羅冀領了過來給俞阿婆見禮。
俞阿婆這一天來腦子里揣著的都是郭嬤嬤的事兒,都忘了羅冀文啟這兩個人了。
回過神來,忙松開了花椒,招了羅冀文啟上前,一手一個攜了他們細細打量。
只一觸手,文啟還則罷了,俞阿婆寬厚的大手立刻就觸模到了羅冀粗糙不平的手部肌膚。
拉著他的手湊近一看,手背手指頭甚至于手心里,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痕傷疤。
重重又疊疊,哪里像是孩子的手。
心都軟了,哪里還顧得上打量的。
攥著羅冀的手好一通的安慰,看著文啟進退得儀,一副讀書人家少年郎的模樣,也是不住地點頭,又送上見面禮,這才放了小兄弟兩個離開。
還交代六哥︰「好孩子,把慶兒找來,讓他見見這兩個堂弟,你們好好說說話兒。」
六哥笑著應了一聲,同羅冀文啟行禮退了出去。
也跟著散了見面禮的郭嬤嬤這才開口,笑著打趣俞阿婆︰「你這甚的時候又多了兩個這樣大的孫子?」
按著羅氏的囑咐,方才羅冀文啟見禮的時候,是直接稱呼俞阿婆為祖母的。
「哎!真是作孽的!」俞阿婆听著就嘆了一口氣,長篇大套的把羅冀文啟小哥倆同秦家的緣分,包括小哥倆的際遇,秦家是如何發現照應的,那兩個孩子又是如何感恩的,秦家又是如何不吝家財的給孩子治病的,一一說給郭嬤嬤听。
郭嬤嬤是知道秦家一口氣收養了十一個被賣做奴籍的孩子的事兒的,可羅冀文啟的事兒,她還真不知道。
饒是這輩子跟著方老夫人也算經多見廣,都不禁听入了迷。
這可比戲文還要傳奇。
在听到秦家花了大力氣總算把小哥倆從閻王爺那拽了回來,更是雙手合十念了聲佛,才贊嘆道︰「秦家可真是積善之家。」
郭嬤嬤很受觸動,他們這樣的人家,施粥舍米是一年到頭的事兒。可這樣的親力親為,衣不解帶的照顧兩個同自家沒有任何干系的病重孩子,尤其還是大年下的,即便在她看來,都是不可想象的事兒。
俞阿婆听著卻是一動耳朵,苦笑道︰「哎,可如今這世道,不是我說,好人難做,這積善之家的名頭,不要也罷,說不得還安穩些!」
說著看著郭嬤嬤面露詫異,才搖頭無奈道︰「老姐姐是不知道,正是如今滿崇塘都知道我這親家一家子俱是心善的,施恩從來不圖報。這不,前幾天剛有那喪天良的娘老子,大半夜的把臍帶還未月兌落的小女娃這麼拿了破竹籃一裝,就丟在了大門口。沒辦法,我那親家一大清早發現後只能抱回來一壁好生養著,再一壁托了人去尋她爹娘,還說要幫人一把……」
花椒依偎著俞阿婆,一聲不吭,可心里頭卻對俞阿婆感激不已。
老人家正在用她的方式竭力幫助自家。
而郭嬤嬤也確實唬了一大跳,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兒,略一皺眉,不由嘆息︰「真是作孽。」
又提出能不能去看看那個小女娃。
這個主俞阿婆還是能做的,就牽著花椒站了起來︰「走,椒椒,帶阿婆同你嬤嬤去瞧瞧那個小妹妹。」
花椒一愣,點了點頭,大聲應好。又跑去同正在待客的茴香打了個招呼,就領著俞阿婆同郭嬤嬤往內院四房去。
一壁走一壁告訴她們︰「小妹妹的臍帶已經月兌落了,傷風也已經大好了,每天都要吃七八頓飯呢,小臉越來越白淨,眼線長極了,大姐說,長大後肯定很漂亮……」
進屋後才知道破天荒的,小貓兒還則罷了,就連一天能睡十一個時辰的小女娃也都醒著。
蒔蘿正同一個小丫頭在給小女娃喂擠下來的女乃水,另兩個小丫頭則正在哄著正好奇擺在當地的搖籃,一個勁兒要伸手去夠的小貓兒。
因著夠不著,小家伙都快發脾氣了。
花椒就小聲喊了聲「小貓兒」。
昨兒玩了一天,小貓兒已是認得花椒這個小姨了。
听到花椒叫她,忙轉過頭來,嘴里叨咕著,邁著腿兒大跨步的就要撲過來。
花椒笑嘻嘻地上前箍了他,又給蒔蘿幾個介紹郭嬤嬤。
那三個小丫頭都齊齊行禮,只有蒔蘿正抱著小女娃,事出突然,不能行禮,可又不能不行禮。
郭嬤嬤已是上前攔了她,道︰「大姑女乃女乃,孩子吃飯要緊,我們就是閑著無事兒,听說了這個小丫頭的事兒,過來看一眼。」
蒔蘿就忙喚了聲「郭嬤嬤」,托著小女娃給她看。
郭嬤嬤就湊了過來,俞阿婆也跟過來看。
確實正如花椒所說,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滿月,可小女娃的眉眼確實長開了些許,小臉白白淨淨的,倒真是個小美人。
或是還沒吃飽,小舌頭舌忝個不住,人也不安了起來。
蒔蘿忙繼續拿著小勺子給她喂女乃。
小女娃一口接著一口的吸溜,看起來胃口好極了,也乖巧的不得了。
俞阿婆同郭嬤嬤都上了年紀了,瞧著自是心痛的不得了,眼楮眨都不眨地盯著這個小女娃。
而這個小家伙也真是心大的,這麼些人看著她,可她還是吃飽了就睡著了。
俞阿婆同郭嬤嬤看著心都化了,唏噓不已︰「這孩子可真是乖巧。」
蒔蘿把小女娃抱入搖籃,道︰「是,女乃水也吃米湯也吃,只要吃飽了,就乖得不得了。」
語氣里滿是掩飾不住的憐惜。
正說著話兒,前頭的待客宴已經快要開席了,羅氏過來請俞阿婆同郭嬤嬤入席,二人這才散了見面禮往前頭去。
而待席終,俞阿婆有些瞌睡,郭嬤嬤卻饒有興致的讓花椒領著她在家里家外的逛了一大圈兒。
不但看了書院、西跨院和西群房,還出門看了看已將完工的水碓磨坊,甚至于還在大碼頭上洗了一回手。
直到有報子回來報喜,說是迎親隊伍已經到了半路了,這心里頭早已惴惴不安的花椒才同郭嬤嬤回了家。
卻是越想越覺得郭嬤嬤這趟過來自家的用意或許並不光是恭賀這樣簡單的,可到底為著甚的,她又想不出來,何況也沒工夫思量,已是遠遠听到炮竹聲聲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