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重顏還沒弄明白自己究竟是生了什麼病,立刻就被送出了宮。
哪怕她一下轎便道我沒病,仍是被陳氏冷著臉打發回了二房所在東路院休養。
自周重顏被封為五品尚侍後,陳氏很少對她如此頤指氣使了。周重顏氣得咬緊了銀牙。陳氏可顧不得照顧她的情緒,指揮了兩個婆子不由分說的把周重顏送了回去。
陳氏吃了送周重顏出宮的太監一頓排揎,面子上覺得過不去。趁周右相在書房理事時,便借著添茶的功夫,在周右相耳邊嘀咕了幾句。
「周家養女兒精貴,皇後娘娘生怕周女官有什麼三長兩短一類的話老爺您說說妾身受些氣便罷了,只是妾身愚鈍,尚不明白皇後娘娘的意思」
周右相頭也未抬︰「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為何將重顏拘在院子里?」
陳氏郁結,她這不是她受了氣,老爺沒听出來嗎?
「你說,那奴才態度倨傲給你臉色看?」周紹陽又問道。
陳氏點頭,眼里含滿了委屈。偏又一副不敢說的樣子。
周右相則看也未看她一眼︰「為何不罰他?」
罰他?
罰皇後娘娘派往周家的奴才
陳氏張口結舌,老爺莫不是氣得狠了?
「你如今既願意幫母親管家,便時刻記得你是一品丞相夫人,他一個末流的太監對你不恭,便是有意讓皇後難做。你如何罰不得?」
這他雖不入流,可到底也是皇後娘娘派來的啊。再說,興許是皇後娘娘授意的,目的就是為了降罪周家,她如何敢罰?
「再不濟,重顏也是宮里的人,品階也比他高,就是當場賞他幾個耳光,那也是為了維護皇後娘娘一貫慈祥的名聲。你回頭再上個請罪折子,皇後娘娘少不得再賞那太監一頓板子為周家出氣。你既出了氣,還揚了名。何須你再來給我抱怨?」周紹陽難得的跟陳氏說這麼多話。陳氏顧不得欣喜,反而還很是懊惱!
還可以這樣?
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周重顏那蠢貨定是觸怒了皇後,可是皇後要怪罪,這麼不陰不陽的算怎麼回事?周重顏又不是她的女兒,也不是她教養長大的,她憑什麼就要受那閹人的氣?沒得傳出去被人笑話!
早知道如此
陳氏嘆氣,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妾身謝相爺指導!」陳氏苦著臉道。
周紹陽暗暗搖頭,還是太笨了。就如阿娘所說,慢慢教吧。「早些回房歇息吧。你要記著,不管重顏做了什麼,明面上,都是皇後娘娘金口玉言傳她進宮的。不是咱們周家巴巴的把她送進去的!」雖說皇後看上周重顏,有周右相李代桃僵的成分在,可那都是暗地里的事。暗里頭的事,過了便是灰,風一吹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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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別院里。一園子的果花含苞待放,枝干上剛抽了女敕芽,一眼望去,綠葉正呈鋪天蓋地之勢鋪滿園林。
周九郎在園子里見了周寶珠。
「怎麼有空過來了?」彼時周寶珠正指揮著一堆僕人,打算在一排梨樹後邊種上幾株女敕的隻果苗。梨花雪白,隻果的花瓣又帶著粉色,兩廂在一塊開了花一定很好看。
見了周九郎,周寶珠也只是打個招呼,便忙碌起來了。
「看來你心情恢復得差不多了?」周九郎道。
周寶珠點頭,整日里在偌大的園子里逛著,看著女敕芽長出來,看著鮮花將開未開。心情確實好些了。但她不想說話。
周九郎心里也裝了事,沒什麼閑談的心情。這對兄妹,自小便常在一塊打鬧。如今卻因各自的心事,而相對無言。好在都是至親的兄妹,也沒有覺得尷尬。
快離開時,周九郎才小聲說了一些話。卻令近來冷淡的周寶珠眉頭緊蹙。
「昨天听祖母說,家里下個月要辦貴婦們的賞花會,順帶請各位夫人帶著公子們來舉行詩會」周九郎說道。
周寶珠不知不覺的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她在京城長大,各種名目的宴會自然參加過不少。這種宴會,其實就是變相的相親宴。可家里家里二叔家的孩子多,可二叔沒有官職,適齡的堂弟堂妹們,都是庶出。這樣的條件,是沒有資格由祖母辦宴會相親的
算來算去,便唯有她是最需要相親的那一個了
她已經及笄,卻還沒有說下人家。以前是放任她任性,如今家里終于要處理掉她了嗎?
周寶珠的帕子越絞越緊,她恨不得當手指是自己的脖子,絞死自己便清淨了!
這想法一出,周寶珠便被自己給嚇了一跳!
周九郎說完,嘆了口氣。道︰「你好好想想要不,回家吧?」回去好歹能知道祖母看上了誰,有個心理準備。
周寶珠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待周九郎轉身欲走。
「他還好嗎?」。周寶珠問完,又咬著唇看向周九郎的背影,既想听到答案,又不敢听到。
周九郎回頭,輕道︰「很好,都好。一切都會好好的」話雖如此,可想到祖母遺憾了一生,如今寶珠的情形和祖母當年何其相像。周九郎有些不敢面對周寶珠,逃也似的走了。
他去找聶小凡,卻別告知聶小凡去了主院找連氏,周九郎知道她去找連氏是談什麼。這個時候,他們不見面其實是最好的辦法,可他還是放心不下她。臨走時,總想再見她一面。
「我去後山的竹林等她。」周九郎對出來傳話的茴香道。
茴香恭敬的點頭。這九少爺陰沉著臉,好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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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周重顏一回屋,便顧不得與別人生那閑氣。正在屋里指揮著丫頭們為她換上閨閣女兒的嬌艷服飾。再帶上一套赤金瓖寶石頭面。端的是美艷無比。可惜剛進宮時皇後娘娘所賜的那只鳳簪,出宮走得急,沒來得及帶上出宮,不然她要是帶上,京城里的貴女哪一個比得她?想到這,周重顏又煩惱她明明好好的,皇後卻硬說她病了,還急急的把她送出宮,這是怎麼一回事她還沒想清楚!
不過管她的,她既回了家,自然要向姐妹們炫耀楊威的。想起年前她回家時,家里的小姐妹對她的追捧,以及別的貴女們見了她還玩笑著行禮,周重顏樂得眉開眼笑。
所謂的衣錦還鄉,這其中的榮耀便是如此吧!
「周寶珠那個棒槌還在山里待著呢?」周重顏輕蔑的問。
周圍的丫頭听她直呼相爺的掌上明珠為棒槌,嚇得臉色煞白。抖著腿回道︰「大小姐還在昌平。」
周重顏白了那丫頭一眼,蠢貨一個。現在還大小姐呢。一個被家里丟棄的丫頭,叫什麼大小姐?
也虧得那棒槌在山里,若是在家,她非得逼著周寶珠日日見她行禮才好!
周重顏鼻腔里哼了一聲,懶得計較這個廢物棒槌。聲音懶懶的吩咐道:「去,擺幾桌宴席。請姐妹們過來玩,就說我有好東西要賞那個老十罷了,今兒高興,就別讓她來添堵了」宮里添堵的阿貓阿狗就夠多了,回到家,她可不想再見到惹她不高興的人。她堂堂五品尚侍,才不跟一個小丫頭計較呢!左右宴請沒叫她,那些姐妹們自然會看風向!
周重顏又輕蔑從鼻腔里哼了一聲,跟她這個五品尚侍作對,能有什麼好下場?
有小丫頭領命而去。周重顏高興的欣賞著鏡子里自己嬌艷的容顏。等下那幫廢物見了她,還不得把她夸到天上去?
誰要是說的話對她的心了,少不得要賞她個七八兩的金簪
周重顏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好幻想里沒多久,便被適才出去傳話的小丫鬟給打斷了。
「姑娘姑娘不好了。大夫人大夫人吩咐把咱們的院子給圍起來了」小丫鬟受驚不小,聲音都顫抖的。
周重顏頓時柳眉倒豎,那丫鬟跑到她身前還沒站穩身形,便被周重顏那保養極好的玉手一巴掌扇了過去!
「啊」周重顏力量不小,直把丫鬟扇出去幾步遠摔倒,一干奴婢們嚇得後退幾步,隨即低著頭不敢看她。
「賤婢!」壞她心情,周重顏氣得不輕,喊道︰「你個賤婢!胡說八道!我是五品尚侍!」周重顏氣得胸前一起一伏,她有品階,正五品。如今出宮回家,誰敢不小心對待?圍她院子?簡直胡說八道!
丫鬟被打得嘴角留下一行鮮血,顧不得喊痛,忙道︰「是真的姑娘奴婢要出去傳話,外間的婆子直接將奴婢打回來了。說是姑娘在養病,沒有夫人的命令,誰也不準踏出去一步」
「我說了我沒病!」周重顏氣血上涌,恨不得吐血暈倒,這一聲喊嚇得屋內的奴婢們紛紛瑟瑟發抖的跪下。
生怕周重顏下一秒,便直接發令打殺了她們!
好在周重顏還算有些理智,此時顧不得沖丫鬟們發火,奔出門一看,果然十來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守在此處,還個個手拿木棒!
反了天了!
周重顏怒目圓瞪,只差要把銀牙咬碎!
「滾開!」周重顏從喉腔里喊出這麼一句!
沒有人理她。有婆子甚至嗤笑了一聲。
「來人!給我把這些賤奴打死!」周重顏指著門外再開口,便是直接下了死令。
一群賤奴!
她院子里大大小小,算上丫頭奴婢婆子,也有二十來人,就不信打不死這群賤奴!
「哎呦呦你個蠢貨!你這是要打死誰啊?」正當周重顏要打殺外面的婆子時,外面傳來了周二夫人的哭喊聲.
周重顏覺得頭都要炸了!
她一向看不起依附于周右相過活的父母,如今她出息了,這兩個廢物還是處處拖她後腿!
陳氏只下令不準院里的人出去,沒說不讓人進。再說病了,母親能不陪著嗎?是以此時周二夫人由兩個婆子攙扶著,一路哭著進了院子。到了周重顏面前,一疊聲的拖著周重顏哭喊︰「你這個天殺的這是造了什麼孽喲那宮里的人,是好得罪的嗎?」。
周重顏剛梳洗好的妝容服飾,被周二夫人一扯便亂了,周重顏嫌棄的甩開周二夫人。
可細想起來,莫不是真的她得罪了什麼貴人?不然怎會無端被送出宮?
周重顏嚇得不輕,仔細搜尋記憶。
周二夫人一直在哭喊,鼻涕眼淚齊出,一干下人都看了笑話。還是身邊的婆子穩重,忙拖拉著兩母女進屋說話。
「你這是造什麼孽喲?好好的差事你要是干不了我當初便求你大伯,把機會送給你那機靈的弟弟」周二夫人一直遺憾。
雖說女兒好,但好好的機會
周重顏冷哼︰「這麼好的機會?讓三弟去當太監是嗎?」。
周二夫人哭聲打了一個結
她生了兩子一女,誰想大兒子成親五年還沒個孫子抱,為這陳氏便縱容下人笑話她的兒子是太監此時周重顏一句,可踩著她的痛處了。
周二夫人反應過來,一把揪過周重顏又掐又打︰「你個天殺的!成日里炫耀,成日里尾巴翹!你可坑慘了我們一家子!」
周重顏吃痛,大喊道︰「我是五品尚侍許氏你大膽!」
周二夫人娘家姓許
此時被女兒喊著直呼姓氏,許氏氣結,原以為女兒是個有能耐的,連帶著她前段時間也抖了起來。誰想原來是蠢貨正好連之前的巴結女兒的氣一氣撒了︰「你個天殺的還五品呢!如今命都保不住了!狼心狗肺我叫你狼心狗肺!」
周重顏自然不能給她打,她打她便跑,一屋子的雞飛狗跳!
「你個蠢貨!還不去找伯父?我這就去找伯父!誰能有他明白?」
「你個天殺的!還去!你還出去禍害人?」許氏氣狠了,大罵道︰「皇後娘娘說你有病!你敢沒病?還出去?出去送死嗎?別累壞我們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