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瀾自回了秋荻院,顧青未則去了秦氏那里。
難得出一次門,結果不僅被魏耀祖惡心了一回,又在府里護衛和丫鬟們面前與寧致遠上演了那麼一出,這些遲早是要傳到秦氏耳中的,與其讓其他人告訴母親,倒不如她自己親口去說了。
顧青未進門的時候,秦氏正與身邊的劉嬤嬤說著話,兩人面前的桌上還堆了一大堆各式禮盒。
「母親,這些都是哪家送來的?」
顧青未有些奇怪,最近不逢節日,沒有需要旁人送禮的事,就算祖母下月十五過壽,那也還有一個多月,總不能有人提前一個多月就送上壽禮吧?
秦氏看到顧青未,面上便露出笑容,看了那堆禮盒一眼,道︰「青衣巷的宅子前段時間易主了,宅子的新主人據說是從京城來的,本想著那家人也算得上是咱們的新鄰居,今晨就讓人送了喬~遷禮以及拜帖,沒想到那家人今天就打算回京城了,還回了這麼多的回禮。」
只是普通的人情往來,又與那家人沒有什麼別的聯系,甚至連那家的主人是誰都沒見過,秦氏的語氣難免就顯得有些隨意。
顧青未心里卻是一突,想到了突然出現在這里的寧致遠。
那宅子,莫非是定國公府買下來了?
青衣巷的宅子,顧青未也是知道的,那宅子雖然比不上顧氏祖宅,但也著實不小,听說宅子的主人祖上是前朝的大官,這宅子是那家人最鼎盛之時修建的,供偶爾小住用,可後來前朝江山易主,這家人的家道也自此中落,變賣了家產回了老家,唯獨這清河縣的宅子,閑置了許久都沒找到合適的買家。
顧青未沒想起來前世是不是也有這麼一回事,不過卻也把先前的揣測拋到了腦後。
別說有沒有那麼巧合,這宅子被定國公府買下來了,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她是沒打算再與寧致遠牽扯下去了,日後就算見到他,也只當不認識就行了。
與秦氏隨意聊了青衣巷的宅子幾句,顧青未就說起了這次出門的遭遇。
「什麼?」秦氏挑了挑眉,尾音上揚,「那魏耀祖竟公然說瀾姐兒要嫁去魏家?」
秦氏本就是深宅婦人,又是顧氏宗婦,自然不缺敏銳,只從魏耀祖那信誓旦旦的態度就看出了不對之處。
魏耀祖又不是傻子,要是沒有幾分把握,他又怎麼會當眾說出這樣篤定的話來?
三弟妹,可別做出什麼不經腦子的事……
想到這個可能,秦氏眉頭微皺,「歡姐兒,這件事恐怕還另有隱情,你三嬸……」
後面的話不用秦氏說完,顧青未也能猜得到。
微微搖了搖頭,顧青未道︰「三嬸只怕真的不是那般容易就放棄,這一點我已經提醒過大姐姐了,只希望三嬸好歹念著些骨肉之情,不要做出什麼不可挽回之事。」
雖是這樣說,但無論是秦氏還是顧青未都明白,以陳氏的性子,只怕這件事還有的波折。
秦氏搖了搖頭不再想陳氏,想到那魏耀祖,倒是冷笑一聲︰「魏家的人如今是愈發的得寸進尺了,他們難道以為魏太姨娘真的就有那麼大的面子能讓咱們顧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們嗎?當初父親去世時,要不是母親寬容,魏太姨娘只怕早就……」
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當初顧老太爺去世時發生的事,便是整個顧家也是只有極少人知曉的,哪怕面對的是最疼愛的女兒,她也不能隨意透露出去。
顧青未便似沒听到秦氏話中未盡之意,並不追問,而是與秦氏說起了其他的事。
並非顧青未沒有好奇心,而是這件事她其實也是知道的。
說起來,這件事在顧家還真算得上是隱秘,顧青未前世時也是在出嫁之前極為偶然的情況下才得知的。
在知道當年之事之前,顧青未也從沒想過,在顧家就像是隱形人一樣的魏太姨娘,也能有那麼大的膽子去做下那樣的事。
※
就在顧青未與秦氏說話的同時,顧家家廟里,一位素衣老婦,正跪于佛前閉目念著佛經。
老婦人五十許的年紀,穿著一身藏青色布衣,花白的頭發一絲不苟的梳成墮馬髻,發間並未有任何首飾作點綴,看起來十分簡樸。
她便是已逝的顧老太爺唯一的妾室魏雲娘,也便是如今的魏太姨娘。
許久之後,念完佛經,魏太姨娘用手撐著膝下的蒲團有些艱難地站起身,拉開佛堂的門走了出去。
「姨娘,您出來了。」
佛堂外,一個看年歲與魏太姨娘差不多,作僕婦打扮的嬤嬤見門開了,連忙迎了上去攙著魏太姨娘往外走。
似乎是發現魏太姨娘行走之間有些蹣跚,那嬤嬤皺了皺眉,眼中有不忿與擔憂,「姨娘,您又何必這般死心眼兒,如今您被關在這家廟里,平時連人都難得見到幾個,便是再誠心,老太太心里也不會落您的好……」
話未說完,就被魏太姨娘打斷了。
「行了,阿碧。」魏太姨娘的聲音不顯蒼老,語氣中透著溫和,「當年之事本就是我鬼迷心竅,太太只是讓我來這家廟里為老太爺和府里的主子們祈福已經極為大度了,這誠不誠心的自己知道就好,又何必一定要讓太太知道。」
被魏太姨娘喚作「阿碧」的嬤嬤名喚碧蓮,從當年魏太姨娘進顧府之後就一直伺候著魏太姨娘,後來年紀到了本也出府嫁過人的,不過她也是個苦命的,嫁人之後沒到一年丈夫就病死了,自己沒了依靠不說,還平白得了個克夫的名聲。
心灰意冷之下,便也決定再不嫁人,求了魏太姨娘之後又重新回了魏太姨娘身邊侍候,到如今老了,便被人喚作碧嬤嬤。
碧嬤嬤听魏太姨娘如此說,心里仍有些不服,只是到底沒再說什麼了。
而被她扶著的魏太姨娘,一邊走,一邊仍默念著佛經。
這佛經,卻是為她那親孫女念的。
她知道,這次以利益惑于陳氏,待事情被老太太知道了,她一定得不了好。
畢竟,那是瀾姐兒的一生。
可是她也沒辦法,她來到顧家幾十年,卻從來也不敢把這里當作是自己的家,在她心里,她的家永遠都是當初那個一點點大,簡陋破敗的小屋子。
所以,她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兄長家唯一的血脈將來只能重新被打落塵埃。
只希望,將來耀祖那孩子能善待瀾姐兒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