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未直到回到未明居,腦子里都仍在想著之前在雅室里偶然看到的那個人。
如果她沒記錯,那個行事間明顯有些躲躲閃閃的中年人,應該是寧景昌手下的吳達。
吳達算不上寧景昌的心月復之人,但在定國公府也領了個外院管事的差事,在國公府的下人之中也算是有些臉面的,顧青未前世嫁進定國公府,這吳達就曾經領了媳婦女兒來給她請安。
當然,讓顧青未記住吳達的,並不是這一點,而是,吳達雖然在寧景昌手下做事,但他真正效忠的卻是另有其人。
而那個其他人,則是寧景昌的親堂兄,安國公府二老爺寧景泰。
當年,寧景昌的父親寧建業與叔父寧建功輔佐太祖打下大周朝的江山,太祖登基之後論功行賞,寧建業封了定國公,寧建功則封了安國公,寧家于是有了「一門兩國公」的美談。
太祖御賜的定國公府與安國公府本就只有一牆之隔,因為老定國公與老安國公手足情深,兩家也好得跟一家似的,就連宅子都打通了,只象征性的用一道門隔開。
久而久之,兩家幾乎不分定國公府與安國公府,而是以東府西府區別。
東府是定國公府,西府則是安國公府。
後來寧景昌娶了安平長公主又承了爵,安平長公主這麼多年又只有寧致遠一個兒子,定國公府于是注定了兩代單傳。
相比起定國公府的人丁單薄,安國公府卻是子孫滿堂。
想到這些,顧青未皺了皺眉。
自她重生,就已經有許多事發生了改變,就比如前世不曾來到清河的寧家人以及楚承啟,再比如這本該呆在京城的吳達。
前世若不是吳達無意間露了馬腳,只怕誰都不會想到,他居然會是寧景泰的人。
這樣一個人,如今來到清河,卻又是為何?
再想到前不久那場叫寧致遠差點殞命的刺殺,顧青未的心里便隱隱感覺有些不好。
不過,據她所知,前世寧致遠少年時應該是沒有遭遇過刺殺的,莫不是,這也是她重生之後帶來的影響?
可她重生了,又怎麼會影響到遠在京城的那些人?
顧青未想不出來答案。
隨即,她又因為另一個問題而凝眉。
吳達會出現在這里,有可能是听從寧景昌與安平長公主的吩咐來看望寧致遠,也有可能是奉了他那真正的主子之命,從顧青未看到的他那有些可疑的躲閃舉動,有很大的可能是後者。
若真是這樣,寧致遠只怕會有危險。
先前在茶樓的雅室時,寧致遠到底有沒有看到吳達?
就算看到了,沒有前世記憶的寧致遠,又會不會提高警惕?
而憑著前世的記憶預料到危險的她,又該不該提醒寧致遠一聲?
經歷了前世那幾十年,哪怕明知道現在的寧致遠並不是記憶里那個與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人,更知道現在仍是個少年的他從來不曾做過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但理智與情感哪里能分得如此分明。
他們做了幾十年的怨偶,那些怨恨也許會因為時光的沖刷而變淡,可到底也會在心里留下不可抹滅的痕跡,即使已經重生一次,但看到那張相似的臉,心里又如何會沒有半分波瀾?
所以自將寧致遠從水里救上來起,顧青未每次見到寧致遠都從沒什麼好臉色看。
可是,再如何說,顧青未也不得不承認,她與寧致遠之間雖然發生了那麼多事,但她從沒想過要讓寧致遠去死。
前世的寧致遠纏綿病榻那麼些年,若她想讓他死,絕對有辦法做到無聲無息。
在發生了那麼多事的前世,顧青未尚且能讓他壽終正寢,重生一次,她自然也不會希望與她已經沒有任何關系的寧致遠去死。
可她現在並不能確定吳達的真正目的,萬一他是奉了寧景昌夫婦之命,只是單純的來看望寧致遠呢?
而且,寧致遠身邊有錦衣衛保護,就算真的遇到什麼事,至少應該能保得住寧致遠的性命……
那,她要不要提醒他一聲?
顧青未抬手揉了揉眉心,莫名覺得有些疲倦。
正是一天之中最熱的下午,院子里響起陣陣蟬鳴,然後便有小丫鬟在秋嵐的指揮下拿了竿子去粘蟬,顧青未房里的窗戶緊緊閉著,但透過那半透明的窗紙,卻也隱隱能看到院子里丫鬟們頂著太陽粘蟬的情景,更能看到那明亮得近乎刺眼的陽光。
明晃晃的陽光讓顧青未覺得有些微微的暈眩,又讓她有了幾分睡意,于是,伴著院子里的響動,她歪在羅漢床上,竟就漸漸沉入了黑甜鄉。
……
「夫人,洞虛道長到了。」
顧青未因這突來的聲音而一驚,但更讓她驚訝的,卻是洞虛道長的突然到訪。
洞虛道長已經在上清宮清修多年,就連當今皇上都未能將他自上清宮里請出來,為何會突然來了定國公府?
哦,對了,寧致遠如今纏綿病榻許久,就算想親自去上清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才再三請了洞虛道長親臨。
之前寧致遠提出這樣的請求時,顧青未還曾在心里笑過他的不自量力,但她畢竟是個再賢惠不過的妻子,當然不會如此無視夫君的要求,所以最後還是她親自著了人往上清宮送信的。
她以為洞虛道長會無視這在病床上躺久了所以有些異想天開的糟老頭子的妄言,卻不想,洞虛道長竟真的來了。
貴客登門,顧青未自然不敢怠慢,親自到門口引了洞虛道長入內。
照顧了寧致遠這麼長時間,顧青未對他的情況可謂是了如指掌,但讓她驚異的是,已經幾近油盡燈枯的寧致遠竟然在洞虛道長踏進屋子的那一刻清醒了過來。
洞虛道長乃是太祖親封的國師,在京城的老人心里更是陸地神仙一般的人物,有些許神異之處,自然也不奇怪。
顧青未如此想。
寧致遠執意要見洞虛道長,莫非是自知壽命無幾,想求了洞虛道長替他續命不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