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事情的來龍去脈,赫耀像是剛看完一部扣人心弦的戲劇,心情激蕩,久久無法平復。
「皇上,既然命運的軌跡因為我們之間的緣分牽扯而產生了劇烈的變化,那顛覆現今時局這件事,也該由皇上掀開序幕了。」赫耀定下心神,神情凝重地看向他。「你的意思是……」「皇上離開後,二皇子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為由,暫攝帝位,登基後,他卻只是眷戀權位,想滿足自己的野心,百官因諫言被殺,朝堂失序,百事廢置,引得民怨沸騰。為了掩飾其惡行,不受非議,不‘以史制君’,還廢了史官。」赫耀這才明白,為何史上記載他歿後,存留于後世關于瀾冥王朝的記史會少得可憐,而他也未料想到,胞弟奪帝位的野心竟只為一己私欲……他憤恨難平地握緊拳頭,用力閉上眼楮,沉默許久才開口。「朕一旦回來,便有撥亂反正的決心。」「皇上離開後,臣已暗中謀劃,待皇上歸朝,必竭盡心力協助皇上重登皇位。」「不,不需要你。」沒料到赫耀會冷聲拒絕,岑之韜臉上稍稍變了顏色。「皇上……」赫耀拍拍他的肩,鄭重道︰「之韜,朕給你的新任務是,去把蘇瑤找回來!在尚不知朕是否可以順利穿越回瀾冥前,她憑著一點蛛絲馬跡做了這樣勇敢的決定,這樣的女子,就算要你拿命去拚,也要把她找回來!」岑之韜神色猶豫,他一定會去找蘇瑤,但在赫耀回來,要奪回他原有位置的重要時刻,他豈能置身事外?
他遲遲沒有應聲,赫耀堅定無比的聲嗓再度響起。
「之韜,在朕回來後這場腥風血雨便注定展開,這是我的責任,也是對一個女子的承諾!」他所知道的赫耀性情寡淡,連紅粉知己都沒有,如今听這口吻,像是心里已經有了傾心的姑娘。
會是這次穿越後遇到的緣分嗎?
岑之韜想再問,卻見赫耀徐步走向塔緣,沉默不語。
他未再追問,只是向他稟明要去聯絡當年那些力挺他的群臣後,便獨留他一人在塔上。
赫耀立于百丈高的塔頂,遠眺著宮中那如墜落人間繁星的琉璃燈,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一陣夜風徐徐吹來,空氣里盈滿夏荷清香,那情景與在現代時夜夜騷擾他的夢境一樣。
他終于回來了,但卻離開了那個讓他心動的女人。
她的存在以及跟她相處的美好點滴反倒如一場夢,往後,他只能在夢里緬懷了……
沐沁然提早將論文寫完,並順利得到指導教授的助教職位,日子過得平凡安心又踏實。
她那一份出色的論文被發表在國際期刊里,引起考古界對瀾冥王朝的興趣,甚至組成一隊專門研究瀾冥王朝的團隊,她亦是核心人物之一,加上近來不斷在瀾冥王朝的遺址挖出的文獻資料,發現瀾冥王朝有著諸多可比現代的文明,人們對這個朝代的好奇,在考古界掀起了一股熱潮。
如果不是那不斷出土的瀾冥王朝文獻,沐沁然會以為那個暑假所經歷的一切以及赫耀的出現全是一場夢。
「沁沁,听說遺址又有新的文獻出土了!」沐沁然心不在焉地做著指導教授指派的影印堡作,突然听到同事凌雅柔的嚷嚷,整個人回過神來。
因為有人對她說過,只要順利回到瀾冥王朝,他會嚴命史官翔實記錄一切,讓她知道他過得如何。
她回過神,急聲問道︰「這次出土的是什麼?」上一次在瀾冥王朝遺址中挖出了十分類似現代鋼筆的墨管筆,且保存良好,諸如此類的先進用品不少,因此每一次只要有新的文獻出土,便會讓人感到萬分期待。
「文獻,但是是殘卷。」凌雅柔是學校新聘的歷史系教授,也是團隊之一,個性直率,在沐沁然成為助教後,處在同一個辦公室的兩人很快就成為了好朋友。
「我看看。」看著凌雅柔拿來已由專業人員翻譯出的第一手資料,沐沁然一字一句仔細讀著。
瀾冥王朝聖始六年,聖始帝再度親征東額,時值嚴冬,大軍竟于途中遇上雪崩,聖始帝首當其沖,被如千軍萬馬般的崩雪掩埋……
讀到最後一句,沐沁然打了個寒顫,急聲問道︰「遇雪崩……那他受傷了?該不會死——」思及這可怕的可能,她咬住唇,沒再說下去。
見她夸張的反應,凌雅柔擔心地拍拍她的臉。「沁沁,你沒事吧?怎麼會這麼激動?」如果不是知道沐沁然是瀾冥王朝皇帝的大鐵粉,她還真會以為出意外的是沐沁然的親人還是愛人咧!
可只有沐沁然自己知道,她並不是反應過度,而是真的為那個身在瀾冥王朝的皇帝擔心吶!
但她什麼也不能承認,說了她會被當成太過著迷瀾冥王朝的瘋子吧?
偏偏唯一知道她收留過那個來自瀾冥王朝皇帝的人都不在了……不,正確來說,是一個失蹤了,另一個跟她一樣,有體無魂,仿佛行尸走肉。
「我只是很想知道後續進展。」她苦笑。
「你也不是不知道瀾冥王朝遺址那邊的狀況,幾天或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才挖出一點,真要拼湊出整個王朝的歷史,會耗上幾年也不知道。」她知道凌雅柔說的是事實,眸底不禁閃過一抹難掩的痛楚。
赫耀做到了對她的承諾,留下更多可供後世一窺王朝全貌的點點滴滴,但畢竟是相隔幾百年前的時空,再怎麼細心保存,還是敵不過時間、空間以及各種因素所造成的損壞。
她知道的有限,即便知道,也只能焦急,什麼也做不了……
她忍不住問道︰「這個還有下文嗎?」「沒有了,听說有一部分的文字毀損嚴重。」凌雅柔若有所思。「不過說起來這個瀾冥王朝的聖始帝還真是多災多難,先是因異象被胞弟設陷奪權,好不容易歷劫歸來,重振朝綱後又免不了一陣動蕩,和平不過幾年,又得率軍親征……真忙也真累呀。」凌雅柔的話讓沐沁然的心繃得難受,幾乎無法呼吸。
她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跟著他一起回去,沒有在他身邊跟他經歷每一個時刻,或許她不能為他做什麼,但至少可以陪在他身邊……
她的心好痛,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潰了堤。
但就算後悔,她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在這里等待不一定可以等到的消息……
只是即便又有新的文獻出土又如何?不管赫耀是生是死,終究也不過是一個存在于過往時空的人,他們此生都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
想到這里,她心中尚未痊愈的傷口又被惡狠狠地揭開,痛得她鮮血直流。
凌雅柔見到她奪眶而出的眼淚,慌張地抽了張面紙替她擦眼淚。「怎麼了?怎麼說哭就哭了?」「沒事,只是心情有點不好……」凌雅柔徑自猜想。「沁沁,你是不是偷偷交了男朋友?跟男朋友吵架,剛好又听到瀾冥皇帝的事,反應才會這麼大?」其實跟像凌雅柔這麼神經大條的人當朋友,常會有哭笑不得的感覺,像在這個時候,沒辦法坦承內心真實情緒時,她徑自猜想的答案會成為很好的解釋,重點是,她會相信自己說出的便是答案。
她朝她緩緩一笑,但落寞的神情讓揚起的笑容帶了一點淒楚。「我沒交男朋友,只是情緒莫名有些低落,你不要亂猜。」「噢。」凌雅柔沒多問,很貼心地提議。「還是今天下班後去逛夜市,好好放松一下?」說到逛夜市,她不禁想起和赫耀、蘇瑤一起逛夜市的情景,眼眶熱燙,仿佛又要飆出眼淚。
在赫耀離開後,她把他為她贏來的那只哆啦A夢收了起來,免得時不時就想起那段與他曾有過的美好回憶,徒增傷心。
但已深深烙印在腦中的回憶又豈是能輕易抹去的?
況且在台灣,哆啦A夢的周邊商品隨處可見,每一次總會刺得她難受的想掉眼淚,後悔自己當初應該選蚌冷門的大女圭女圭,省得睹物思人。
見她一副又快哭出來的模樣,凌雅柔驚慌地說︰「算了算了,听說過一陣子會再發生一次黯月異象,末日謠言漫天飛,搞得大家都怪怪的,還是早點回家休息……」听見凌雅柔的念叨,沐沁然這才想起康灝晨曾說過的話。
轉眼已經過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了,心依舊還痛著,腦中那人的身影還清晰烙印在心頭。
她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忘掉他?
或是如可怕的銘印現象,一旦烙印在心中便終其一生不會磨滅?
沐沁然心情低落,赫耀和蘇瑤共處在同一個時空,康灝晨則像瘋了一樣,她原本想請他再幫忙想想辦法,看能不能也把她送去瀾冥王朝,可康灝晨鎖在自己的研究室里,就是為了尋找如何藉由異象、利用自己的靈能再打開時空裂縫,確切的穿越到瀾冥王朝的方法。
後來,康灝晨的研究室搬了家,她與他最終還是失去了聯絡……
生命中最親密的朋友一個個離開了她,她孤單的留在這個時空,縱使能力得到肯定,生活過得順遂如意,那又如何?
她後悔了,為什麼她當初就沒有蘇瑤的決心?
每當夜深人靜時,她總是哭著睡著,醒來後再恍惚地去學校,生命里唯一的動力來源就是等待瀾冥王朝遺址又有什麼新發現,但待所有文獻出土後,她的人生還有什麼可以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