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奢開門後,頓時傻眼了。
吳劉海領著一票人把床、被褥、枕頭、茶具、餐具以及各類生活用品全都塞進她狹小的屋子里。
「吳大人,這些東西是怎回事?」她吃驚地問。
吳劉海笑得一臉尷尬。「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只是依照吩咐采買和將東西送到而已。」
「是誰要你買來這些東西的?」陰奢追問。
「這……」
「是主子的意思,來來來,吳大人先讓開一些,讓人將棚子搬過去,嘖嘖,這屋子實在太小,才兩間房,不夠住得另外在後頭搭個棚子了。」草萬金搖著頭,將擋道的吳劉海往旁邊推推,讓條路給工人搬東西。
「等等,草公公,這些東西為何要搬進我的屋子里?」她抓住又要忙和的草萬金問。
「喔,這事您得問主子,他就在……啊,來了,您問吧,奴才先忙去了。」草萬金朝門口指指後,帶著吳劉海一溜煙跑了。
陰奢轉頭瞧見長身玉立的驀魏,巡視似的慢悠悠走了進來。
他嘖了兩聲,「這地方可真破爛,但也只能將就了。」
「你要將就什麼?」她問。
他也不回答,徑自再繞到後院去瞧瞧,只是越瞧越不滿意,頭搖蚌不停。
「驀魏,你給我說清楚,別再耍我了。」陰奢忍無可忍的揪住他。
「福兒姊姊,你買這麼多東西做什麼……啊,福兒姊姊?」小山突然到來,在前廳沒看到人,只見到一堆新買的東西,便往後院找來,竟看見平日溫和的福兒姊姊正氣沖沖地揪著一個男人的衣襟,立即瞠目了。
「福兒,這、這是發生什麼事了?」小山的爹馬永也一道來了,同樣驚訝的問。
「我……」粗暴的樣子教人看見,她著火似的趕緊松開驀魏的衣襟,尷尬不已。
「是你!你怎麼會在這里?又想欺負福兒姊姊了嗎?」小山認出驀魏,氣呼呼的上前質問。
「你這小子說反了吧,你剛才也瞧見了,究竟是誰欺負誰。」驀魏睨著他笑問,沒計較小表的無禮。
小山張口一時說不出話來,因為確實是福兒姊姊揪著人家,怔楞了半晌後,他才想到再問︰「這個……那你來做什麼?」
驀魏心情不錯,臉色和煦的對著小山笑道︰「我住這兒啊!」只是那笑容卻讓人不由自主的打哆嗦。
「什麼?!」陰奢一臉吃驚。
「怎麼可以?!」馬永也驚道。
「怎麼不可以?」驀魏反問馬永。這男人年約二十七、八,皮膚黝黑,身形高大,強健結實,以體魄來講算是不錯。
「當然不可以!你是福兒的什麼人,憑什麼搬來跟她同住一間屋子,這是想破壞她的名節嗎?」馬永怒問。
他是之前是住在宴山的其中一名獵戶,宴山崩塌之後,他帶著兒子搬到燒鐵村,與陰奢是鄰居,他的妻子早喪,陰奢平日會幫著照顧小山,他也會替她做些粗活,兩人互相照應,相處融洽。
驀魏撇嘴一笑。「我跟娘子同住,會破壞她的名節嗎?」
「娘……娘子?!你是福兒的丈夫?!」馬永難掩錯愕。
陰奢立刻瞪大雙眼。「你怎麼又……」
驀魏將她的頭攬近,在她耳邊道︰「咱們又不是第一次扮夫妻,你若不配合,盡避公開我的身分,嚇死這對父子,這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將你綁回禧京。」
她渾身一僵,他居然威脅她!這個流氓太子!
「別怪我,你好不容易擺月兌過去的身分躲藏在這里,但我也同樣辛苦才找到你,你不走,我也不放棄,咱們耗著吧!」驀魏挑明跟她杠上了。
「你——」
「福兒,這人真是你丈夫嗎?」馬永見兩人交頭接耳,急著問。
陰奢緊咬著牙,若不配合驀魏,這家伙真可能現出身分嚇死馬永,然後直接把她綁走,這事她絕不懷疑他做得出來,她咽了咽口水,才從牙縫里擠出話,「他……他是的。」
馬永一臉不可置信。「原來你有丈夫了……」
「欸……」她瞧著身旁的驀魏得意地笑著,悄悄捏住拳頭,極力忍住想打他的沖動。
「那怎麼可以,福兒姊姊是要嫁給我爹的,有了丈夫還怎麼嫁?嗚嗚……小山不要,小山不要福兒姊姊有丈夫,小山要福兒姊姊做我娘!哇——」小山登時哭了起來。
某人听了這話變臉跟變天似的,瞬間晴轉多雲,多雲轉暴雨!「這丫頭是我的,你這小子休想她做你娘!」
「我就要福兒姊姊做我娘,我就要,哇——」小山哭聲震天。
驀魏惱怒的緊抿薄唇。「草萬金,把這小子……」
听他喊人,陰奢緊張的馬上抱起哭鬧的小山,將孩子塞進馬永懷里,推著他們父子倆往大門去。「不好意思,今日家里亂,改日我再去找小山玩,你們先回去吧。」她將他們推出門外後,趕緊關上大門,不過小山的響亮的哭聲還是透過門板傳了進來。
「那小子在哪兒?主子讓奴才縫了他的嘴。」草萬金翻出她的繡花針,真要沖出去縫小山的嘴。
她急忙把人攔住。「草公公,別吧,不過是個孩子。」
「是孩子也不能奪人所愛,奴才得完成主子的交代。」
「奪人所愛?」
「可不是,主子得知您還活著,連皇宮也不回去了,就要陪您一起在民間吃苦過活,犧牲這麼大,哪里容得大小情敵出現,您就是主子的,誰也不能覬覦!」草萬金說得義憤填膺。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主子的心思了,這話他來說最能彰顯主子的殺氣。
陰奢傻楞楞的。「草公公是不是誤會了?殿下對我不是那個……」
「就是那個!」
「怎可能是那個?」
「怎不會是那個?板上釘釘的事,就是那個!信不信由您!」
葡萄架上,枝葉繁茂,藤蔓糾纏。
夕陽下山時,驀魏坐在藤椅上,草萬金正忙碌的為他添茶。
他沉靜銳利的目光始終追隨著某人的身影,她正在寫字卡做教材,明日好教導村里的孩子們認識新字。十日來,他與她在民間生活,看她教導孩子們讀書寫字,看她自己洗衣煮飯,看她賣自己繡的絹子,賺取微薄的銀子,看她努力融入一般百姓的生活……
她想擺月兌蛇女公主的決心驀魏全都看在眼里,也領悟到過去待在鳴陸宮中,她必然極為痛苦與委屈,才會讓她連一國公主的身分都甘願拋棄。
此刻,夕陽溫和的光芒穿透過葡萄架,細碎的落在她身上,看著她認真秀美的側臉,他頓時感受到一股纏綿入骨的心疼。
仿佛感受到他追隨的目光,陰奢抬頭望向他,葡萄藤下的他,黑眸正毫無顧忌地凝視著她,令她粉女敕的小臉燙了起來,染上一層淺淺的紅,他本就是氣宇軒昂的人,只是靜靜坐著就自然散發著一股貴氣,這樣的人卻甘願與她窩在這簡陋的地方,她似乎再也裝不了傻……
「你過來。」驀魏喚道。
「我在忙……」她靦腆說道。
「主子,您有什麼吩咐,不如吩咐奴才就好……」草萬金自告奮勇後,被主子狠瞪一眼,趕緊搔頭抓腮改口,「呃,奴才做不來是吧……還是陰姑娘來吧。」
「忙也先過來。」驀魏對著陰奢又道。
這人霸道,她只得放下手邊的事兒,站起來朝他走去。
驀魏抿笑,深黑的眸子里有著壞壞的光芒。「真乖。」
「你有什麼事需要幫忙?」陰奢惱紅了臉問。
驀魏瞥了眼小幾上的茶盞。「草萬金這奴才倒的茶有股怪味,你幫我重新倒過。」
草萬金听了臉像被捶了一拳,受不了的在心里抱怨,主子為了方便與陰姑娘談情說愛住在這麼簡陋的地方,而他克服萬難還是努力伺候周詳,茶葉雖不如宮里的上等,但也是讓吳劉海去搜刮來附近最好的茶葉,他親自試過,根本沒有怪味道!主子未免太苛刻了!
陰奢端過茶盞,靠近鼻子聞了聞。「不會啊,這里的水質不差,茶葉也是不錯的,應該不會有什麼……」
「誰說不會,這茶就是有怪味,一股礙眼的味!」
草萬金的心咚的一聲,喝,主子這是嫌他礙眼了,這……這明說嘛!「奴才還有事忙,先告退了。」要是再不知眼色,他這根草很快會被主子徹底拔除。
「草公公,你別听他的,別……別走……」她也听出驀魏的意思,見草萬金急著要走,尷尬的要將人叫住。
「草萬金這奴才識相得很,你就別為難他了。」驀魏傾身靠近她,低聲輕吐,語氣懷著惡意。
他突然靠這麼近,讓陰奢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連氣也不敢吐一口。「他沒礙著什麼……」
「誰說沒有,我想親你,難道要讓他看戲嗎?」
「你說什麼——啊!」她被他的話驚得手一震,茶水灑了出來,她不由得輕呼一聲,忽然感覺到身子一緊,已被他抱進懷中,她吸一口氣,鼻間滿是他身上特有的龍涎香,身子一陣陣輕顫,腦子里只剩下一個想法——
她坐在他的腿上了。她的臉又更紅了,有氣無力的道︰「放開我……」
驀魏當然沒有放開她,他拿過她手里的茶盞放回幾上,替她順了順額上的亂發,薄唇輕揚,眉梢眼底盡帶著暖暖的笑意。「又不是沒吻過,何必這麼吃驚,況且咱們是夫妻……」
「之前兩次是被你強吻,夫妻也是假的,你說的不正確。」陰奢趕緊糾正他的說法。
他盯著她緋紅的臉,還有她放在膝上用力絞在一起的十指,輕笑。「陰奢,我要你,就要你而已。」他語氣平穩卻不容置疑。
沒想過他會這麼直接的坦露心跡,她心里一陣悸動,好半天不知如何反應,等心跳恢復平穩了才道︰「我不如陰煙,連曾巧心也比不上,你怎會想要我?」
「陰煙除了容貌無一處可取,又笨又蠢又貪婪;曾巧心還算單純,但無法令我心動,而你,雖然同樣又笨又蠢,還常常惹我生氣,又沒什麼眼色,甚至打過我、拒絕過我,可我這人眼光特別,性情與他人不同,就愛你這奇怪的一味!」
躲在一旁偷听的草萬金頭搖得都快斷了,主子這調情功夫不行,連告白都這麼差勁,這串話根本多余,他實在很想沖出去替主子重說一遍,不過若真是這麼做,等于直接打臉主子,主子非活剮了他不可。
果然,陰奢的表情變得怪異,哪有正常姑娘听了這樣的話能歡喜得起來?「我很奇怪嗎?」
「不奇怪嗎?」
「我覺得……你比我更奇怪。」
「是嗎?那我們正好臭味相投,兩個都怪,豈不絕配?」驀魏不要臉的笑道。
陰奢瞪著他,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陰奢,我是喜歡你的,你不要再逃了。」他忽又正經起來。
「我是蛇女,你真不怕嗎?」她忍不住問。
驀魏冷哼一聲,「我記得我之前就說過不信蛇女不祥這種事,反倒信你是福星,你能窺天候救人命,對了,能否告訴我你是如何預測天氣的?」提到這事,他順道好奇的問起。
陰奢猶豫了一下後說道︰「我……其實我不能預測天候,我只是能听懂鳥語,當氣候有異變時,從它們的交談得知變化。」
能听得懂鳥語是她的秘密,她一直不敢告訴任何人,自己已是大家避之懼之的蛇女,怕因此事會再被當成妖怪,更不見容于人,可是她不想隱瞞他,若他真覺得她是個怪物,正好就此離去,別再糾纏她,而她也可以死心,確定自己與他是沒有可能的。
「原來你听得懂鳥語?!你是從什麼時候得知自己有這項異能的?」他先是訝異,隨即追問。
「我是八歲那一年教人推入水中差點溺斃後醒來,發覺只要天氣異變前,听听天上鳥兒的聲音,就能預先得知變化做好準備。」見他的表情並無一絲嫌惡,反而有些驚奇,她暗吁一口氣,感到安心也有一股喜悅。
「誰推你入水的?」一听有人傷害她,驀魏馬上變臉。
「這個……只要是身邊的人大概都不想我活著吧……總之,從小到大,這類的事沒少發生過,但每次我總能命大躲過劫數,或許真應驗了禍害遺千年這句話。」她自嘲。
他氣惱她總是逆來順受,更氣那些曾傷害過她的人,他正想說些什麼,小山哭著跑來了。
「福兒姊姊,福兒姊姊……嗚嗚……」
陰奢馬上從他的腿上跳起來,上前關心的問道︰「小山,怎麼哭了,出了什麼事?」
被懷中的女人急急推開,本就生氣的驀魏更加不滿了,偏偏這會兒有氣也無法發,因為那小子正哭得震天價響,完全不給他發威的空間,只能往還躲在角落裝死的草萬金瞪去。
草萬金死命地將自己往角落里塞,只能怪自己偷看到忘我沒能及時阻止沒長眼的娃兒別去壞主子的好事,更羨慕蘇易能替主子先回京向皇上復命,稟告宴山災後的情況,偏留下他一個人伺候陰晴不定的主子,他都不知道第幾次後悔非要跟著主子離京了,自己實在太沖動了,以後可別一昧的「愚忠」啊!
「福兒姊姊,嗚嗚……爹從昨天上宴山狩獵到現在都沒回來,哇——」小山邊哭邊說。
「宴山半毀已經封山了,你爹怎麼還去那兒?」陰奢也緊張了,宴山土石松動,隨時有再崩塌的可能,官府早就下令百姓暫時不得上山,馬永怎麼會去冒險?
「嗚嗚……都怪我,我告訴爹你喜歡宴山上的彩雀,經常跟彩雀們說話,若能抓幾只回來,你定會高興……
高興了就會將那自稱是你丈夫的討厭家伙趕出去,這樣福兒姊姊又可以來照顧我,咱們兩家三口又可以恢復從前快樂的日子……可怎麼知道……嗚嗚……爹一去到現在都沒回來……」小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
驀魏听了冷笑,想討他的女人歡心,馬永這人是蠢了吧?
相較于某人的壞心,陰奢可就無奈了,她之所以經常和宴山上的彩雀說話,是想確認天氣的變化,也是那群彩雀告訴她即將有暴雨,讓她快通知大家逃命的,小山卻誤會她喜歡彩雀,還讓父親去抓,她搖搖頭,馬永喜歡她她是曉得的,她雖沒那個意思,也想過與馬永說清楚,但她與小山投緣,不忍孩子失望,便拖著沒說,只等馬永看清自己的態度,自動打消與她在一起的念頭。
「走,我們去找你爹去。」陰奢帶著哭哭啼啼的小山就要外出。
「等等,不是說宴山危險,你還去?」驀魏馬上起身攔人。
「危險也得去,馬永可能出事了。」她說。
「出事是他活該,關你什麼事?」
「我爹是為了福兒姊姊才去宴山的,怎會不關姊姊的事?!」小山氣憤地說。
「是這女人讓你爹去宴山的嗎?」驀魏冷冷的問。
「這個……」
「是你們父子自作多情,出了事別牽扯到其他人身上,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別來煩我的女人。」驀魏一把將小山拎起打算丟出去。
「哇……福兒姊姊,你不能不管爹啊,福兒姊姊——」小山大哭。
陰奢哪里忍心,從驀魏手中抱回孩子。「你說的對,自己的事自己解決,這事不勞你費心,‘我們’自己解決!」說完她就帶著小山出去了。
某人火冒三丈,她竟敢丟下他去找別的男人?!
「殿、殿下,咱……咱們要跟去嗎?」草萬金裝死不成,還是得面對,怯怯地出來問一聲,馬上得到某人一記狠瞪,險些把他嚇癱了。
宴山土石流失得厲害,陰奢帶著小山光要上山都很困難,還不時有土石落下,危險重重,走了半個時辰後太陽也快下山,幸虧她有帶火把,天完全黑後點上照路,繼續找人。
「爹,你在哪里?」小山哭著大喊。
「馬永——」她也大聲喊著。
然而兩人又找了一個時辰,卻還是沒有看到馬永的蹤跡。
小山哭得眼淚都要干了。「福兒姊姊,怎麼辦,爹去了哪里,為什麼都找不到?」
「這……」陰奢也很焦急,真怕馬永有個萬一,她本想找找彩雀,若能問問它們,也許能知道馬永的去處,偏偏沿途一只鳥兒也沒遇上。
「救、救命……」忽然在一處崩落成斷崖的下方,听見一道沙啞微弱的求救聲。
「是爹嗎?」小山欣喜地問。
「不知道,可能是。」剛才那聲音實在太虛弱了,只听得出是男子的聲音,很難判斷是不是馬永,她將火把往崖下照去,約在五十公尺處見到一個人影了,但那人掛在樹枝上,臉孔看不清,掛著那人的樹樹根松動,人一動,樹根便拔出泥土一些,人跟著往下墜一點,她見情況險峻,若下山去找人來救恐怕來不及,于是她道︰「小山,你拿好火把,我試著救人。」她將火把交給小山,將帶來的繩子的一頭綁在樹上,另一頭往崖下丟去,並大大聲喊道︰「喂!請拉住繩子,我拉你上來!」
那人似乎受了傷,連移動一下都十分吃力,根本撈不到僅在前方一個手臂長的繩子,陰奢見他試了幾次都失敗,更恐怖的是,他每動一次,樹根就外露更多,眼看樹根就要連根拔起了。
「你別動,我下去救你好了!」她緊張的阻止他再動作,將繩子拉回來,綁在自己腰上後就要下崖去救人。
「福兒姊姊,你這樣下去會有危險的!」小山害怕的說。
「不會的,姊姊會小心,你一定要拿好火把,如果我沒上來你就趕緊下山去求救,知道嗎?」她交代。
小山擔心她的安危,又想到下面的人可能是爹,他勇敢的點點頭。「好的,小山知道該怎麼做。」
陰奢知道自己不該帶小山一起上山,但小山要找爹,非要跟著來,她也不忍心拒絕,可萬一待會兒她遇到危險,讓他獨自下山去求救她也很不放心,偏偏眼下又沒有別的法子,只盼等一下救人順利,且下面的人真是馬永才好。
她深吸一口氣後身子慢慢往崖下去,離火把越遠,周圍越暗,她試探的喊道︰「馬永?」這人像是昏過去了,整張臉垂著。
等接近那人時,那人終于抬起頭來,微光下那是一張布滿皺紋的老人的臉,不是馬永,她一度失望,但馬上想起救人要緊,立即伸手過去要抓住他,可她還沒踫到他,他的身子就突然下墜,所幸他只是墜了幾寸就停下了,沒再繼續往下掉。
陰奢心驚得渾身冒汗,那老人也死白了臉孔。
「老人家別擔心……我……過去救你。」她努力定神後說。
「別過來了……那樹根……快整個拔起了,我只會連累你……罷了……你自己上去吧……」老人不想害她喪命。
「不,咱們試試,不要放棄。」陰奢堅持,身子再往下移去,吃力地要勾住他。
「你這姑娘真好心……」
「老人家再忍忍,我來救你了。」她終于勾住他的身子,只要將另一頭的繩子綁在他的腰上,如此一來,就算樹撐不住他,也還有繩子在,他不會馬上掉下去。
眼看就要順利將繩子綁上了,哪知四周一震,支撐老人的樹樹根徹底月兌土而出,老人往山崖下方跌落,她直覺反應及時抓住老人的一只手。
「快松開我,你會跟著掉下去的……」老人急切的說。
「不……我定要救你上去!」陰奢死命抓緊他的手,可是他的身子太沉了,仍在往下滑。
「你撐不了太久的,快放手……不然你也會死……」老人看見綁在她身上的繩子不斷摩擦山崖的土石,已有斷裂之虞,若再加上他的重量,可能很快就會斷了。
「別擔心……」她才說完三個字,就听見啵的一聲,隨即她感覺到身子快速往下墜,她以為自己與老人死定了,但下一刻,她的身子卻奇跡似的教人抱住了。
「你這笨丫頭,要我心跳停幾次才甘願!」
原本緊閉著眼等死的她,听見這熟悉的聲音,立刻驚喜的睜開眼。「驀魏?!」
「哼,不是我是誰!」驀魏氣悶的道。
「謝謝你……」陰奢真的很害怕,但為了救老人才硬撐著,可她沒想到驀魏會來救她,這會兒被他抱著,一下子放松了,眼淚再也忍不住狂掉。
驀魏的心狂跳著,要是自己再慢一步,很有可能就會失去她,他越想越是害怕。
「啊,老人家呢?」她猛然想起老人,她的手不知何時松開了,他不會已經墜崖吧?
「福兒放心,老人在我這。」說話的居然是他和小山遍尋不著的馬永,而那昏厥的老人就掛在他肩上。
陰奢大喜。「太好了,老人家沒事,你也好好的!」
「對不起,都怪我不小心,為了追捕彩雀,這兩天被困在一處山壁里出不來,幸虧魏公子讓吳大人來救我,我獲救後才知道你和小山來找我,這才和魏公子趕來尋人,後來是听見小山的哭聲才找到你們,得知你在崖下,便和魏公子一起下來找你。」馬永快速的說一遍自己的遭遇和找她的過程。
「好了,先別說了,上去要緊。」驀魏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繩子,通知上頭的人將他們拉上去。
他們很快月兌離險境,草萬金以及吳劉海帶來的官兵都等在上頭,吳劉海可是一身的冷汗,太子身軀金貴,居然不顧危險親自下去救人,若有個閃失,他怕是十顆腦袋也不夠換,現在見太子順利將人救上來,太子本身也完好無損,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小山看見陰奢回來,立刻撲上前去抱住她哭道︰「還好福兒姊姊平安!」
她正要替小山擦眼淚,這小子已被人從她懷里拉開。「這丫頭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抱的,你小子也一樣,閃一邊去!」
「誰說福兒姊姊我不能抱,我就要抱!」小山不服氣的要沖回去抱陰奢。
這回讓草萬金給攔了丟給馬永,神情陰狠的威脅道︰「你小子听清楚了,主子說女主子不可踫就不可踫,誰要踫了……嘿嘿,會沒命的!」
這果然嚇得小山不敢再沖過去,草萬金見狀十分滿意,他這張臉嚇孩子還是挺有用的。
馬永則是神情變得復雜,心底明白草萬金這話也是說給他听的,他隱約發覺姓魏的不是普通人物,吳劉海可說是這里的地方官,誰都要听他的,可他見了姓魏的卻只能鞠躬哈腰,還有這姓魏的,住的雖是福兒的破屋子,可搬進來後排場不小,采購的家具皆是上品,變賣後恐怕比房子本身還有價值,另外,姓魏的雖年輕,但散發著一種不可違逆的霸氣,他有種感覺,仿佛自己連與他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倘若這人是大人物,福兒又豈會是一般人?他對福兒是早不敢妄想了,會听從小山的話來抓彩雀,其實也只是單純想當成禮物送給她,感謝她救了宴山的獵戶,又替他照顧小山,誰知他卻不小心被困住回不去,還要她趕來救,為此他愧疚得很。
馬永搖搖頭,除去雜念,先救人要緊。「福兒,這老人家瞧來傷得不輕,得趕緊下山找大夫瞧瞧才行。」
「那我們快下山吧,若老人家真有個萬一,那豈不是白救了。」陰奢著急道。
驀魏朝吳劉海使了個眼色,吳劉海立刻說︰「交給我吧,我先將人送去醫館,這樣比較不會耽誤救人的時間。」
吳劉海讓兩名屬下將昏迷的老人接走,抬著快跑下山去求醫,驀魏一行人隨後下山也去了醫館,因為陰奢不放心老人,非得去探望,大夫老示老人傷得不輕,要好生治療一陣子才可能恢復。
驀魏令草萬金給大夫一筆錢,讓大夫盡心治療,陰奢這才終于答應先跟驀魏回家。
然而,驀魏與陰奢才剛到家門前,就看見奉命回京多日的蘇易回來了,人就站在門口等他們。
驀魏見了蘇易,輕皴起眉頭。「不是要你暫時留在京里處理事情,你怎麼回來了?」
蘇易一臉嚴肅。「卑職是回來通知殿下一件事的。」
「什麼事?」
蘇易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陰奢。「鳴陸皇帝派人來禧京接大公主回國備嫁。」
「備嫁?」驀魏臉色一冷。
听到蘇易直接喊自己大公主,陰奢已經非常吃驚了,又听到備嫁兩字更是愕然。「備什麼嫁,誰要娶我?」
「是大燕三皇子曾子昂向鳴陸皇帝求娶。」
「曾子昂?他怎麼會……」她瞠目結舌,不敢置信。
驀魏的神情陰沉到底了,他就知道曾子昂絕不會這麼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