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兒禮道︰「多謝柯掌櫃的惦記,我如今已經大好了。」
這位胖掌櫃,就是南北雜貨的老板柯昭了。
柯昭點點頭︰「好了就好了,佷女兒今日來,是為了賣這蟋蟀籠子?」
李花兒點點頭︰「是,小女兒如今已經病好,自然要想些營生,才編了些小物,厚著臉皮來尋柯伯父了。」
柯昭叫她的這聲佷女兒,顯然是因著李大而來。
自己那未曾謀面的「爹」雖然走了有四年光景了,這位柯掌櫃的還能如此,除了是柯掌櫃善于做人,也可見李大為人之妙。
所以,李花兒樂得叫這聲伯父——起碼比叫李家人強些。
柯昭點頭,自小伙計手中拿了那蟋蟀籠子在手,仔細看了看,贊嘆道︰「你有這樣的手藝,來了就不是厚著臉皮了。況且你的手藝,竟然比你爹爹還要強些。只不知道,大佷女同誰學的?」
李花兒微微一頓,旋即笑道︰「自然是和爹爹學的……之所以編得精致,也是因為我手小,指頭細些,所以這等小玩意兒,更容易編好。」
李花兒臉不紅心不跳地扯了個不著邊際的謊話。
柯昭听見她說的話,反而大笑了起來︰「大佷女兒說話,和你爹還真像。」
李花兒笑了笑,並不做聲。
柯昭對李家的事情也略有耳聞,他慣在生意場行走的,察言觀色最有一套,是以一見李花兒的表情,就知道這小丫頭並不喜歡別人談及父親的事情。
想來也是,任是誰家遭逢那等大變,做爹的卻音信全無,留一屋子老弱婦孺受難,最後還要兩個小丫頭苦苦支撐門庭,怎能不氣不怨?
只不過,憑著以前柯昭與李大的那點子情誼和接觸,讓柯昭覺得李大不是那種背信棄義,置父母妻兒不顧的人罷了。
所以如今,李大怕是凶多吉少……
思及此,柯昭對李花兒的心態中,還多了那麼些許的同情之意,再看這小丫頭編的蟋蟀籠子如此精巧細致,又說是自李大那兒學來的,于他一直心心念的那筆生意有益,就更有了些許愛才之心。
所以,柯昭笑著轉了口氣,說起了正事︰「大佷女編的這些東西,打算幾個錢賣?」
李花兒搖搖頭,坦誠道︰「我也不知道應該幾個錢賣,所以才要請伯父念在我爹舊日的情分上,幫個忙。」
柯昭對自己頗為有照拂的心,那李花兒就不打算和柯昭繞彎子走。
更何況,李花兒也知道自己年幼,對柯昭來說無半分威脅,而柯昭顯然也樂得賣個人情給她。
扶助故人之女,傳揚出去,對這雜貨鋪的名聲也有好處。
果然,柯昭听見李花兒同自己說的坦誠,就笑道︰「大佷女既然如此說,我也與大佷女說個實話,你手中的簸箕與筐,編的雖好,卻賣不出好價錢去,尋常百姓家,得用就行,哪里用得著這麼細致?賣三十文四十文,無人買;賣十文二十文,又糟蹋了大佷女的手藝。」
李花兒點點頭,果然與她所想差不多。
李果兒在旁邊听著,倒顯得有些沮喪了。
不過,那柯昭話鋒一轉,托著李花兒編的蟋蟀籠子,正色道︰「而這蟋蟀籠子,卻是好極的,我可以給大佷女五兩銀子。只是問大佷女一句,你這手藝既然是承自你爹爹,那可還能編的更精巧些?除了這竹的,木、陶、瓷、金、銀、玉一類,大佷女可能想到極好的樣子?也不必大佷女親自做,只出樣子就好,至于這價錢,我也照一個五兩給大姑娘,可好?」
李花兒听見這話,差點兒沒站穩。
她還記得問過李果兒如今的匯價,五十文為一錢,十錢為一兩銀。
就是說五百文錢換一兩銀子。
如今米價,一斗才八錢。
李果兒給吳家洗一次衣服,二十件,三十文,還要自己搭上草木灰呢。
尋常人家,省著些花用,二十兩銀子能過一年,縱然李家姐妹二人如今沒地出糧吃的,二十兩銀子也能買許多糧食了
方才那野山雞,佔得個「鳳凰」的名字,賣了三十兩,于李花兒而言是天大的運氣砸在了腦袋上。
而如今一個蟋蟀籠子人就要五兩銀子收也罷了,還要木陶瓷金銀玉各一個,湊成七個一套。
只要她出樣子的主意就好。
三十五兩。
想到這兒,李花兒反而謹慎了些,問道︰「柯伯父是要送人?還是什麼用途?總要說說用途,佷女兒才敢說能做不能做。」
柯昭圓臉上的肉輕微地抖著,笑道︰「大佷女兒有所不知,我們縣里有個小財主,就愛這遛狗斗雞、賭馬玩蟋蟀的事兒,早先他也問過我蟋蟀罐子的事兒,做了幾個給他卻不滿意。今日見大佷女這蟋蟀籠子古樸大方,莫說這清遠縣,就是咱們平水州,都難找出第二個了,所以我才問問大佷女。」
不知怎的,柯昭一說「喜歡遛狗斗雞、賭馬玩蟋蟀」,李花兒就先想到了那個小沈公子。
能三十兩買個山雞,自然也能大價錢賣堆蟋蟀罐子,真正的玩家眼中,錢不重要,難得的就是看得入眼。
看來這小沈公子的來頭,必然不小,所以柯昭才會願意下這樣的本錢討好。
而李花兒,也樂得做這樣的生意。
方才柯昭問的時候,李花兒的腦海中,還真個浮現出了不少這類東西的樣子。
文雅的、古樸的、大方的、甚至那上面的花紋,都清晰可見。
李花兒清楚地明白,自己並不喜歡這些玩意兒,但是她就是自然而然地知道,仿佛曾經就有一個喜歡收集這些的玩家,給她細細地說過。
想到這兒的時候,李花兒的心突然有些悶悶的,帶著一股子從沒有過的難過。
柯昭見李花兒不說話,還以為她因著不會做而為難了,不免嘆了口氣,有些失望。
不過想來也是,李花兒怕是真金真玉都沒見過呢,又如何去設計?
到底李花兒不是李大,有過那麼大的緣法。
是以,柯昭擺擺手,正要安慰李花兒兩句「無妨」的時候,卻見李花兒抬起頭,認真地笑道︰「柯伯父說的東西,佷女兒還真個知道要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