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將軍打量著她。
「你真不認識?」他的語氣里帶著不信任。
「真不認識。」李花兒斬釘截鐵地說。
那佟將軍又哼了一聲︰「那,你可認識李大?」
李花兒心中打了個寒戰。
「認識,那是我爹。」李花兒看著佟將軍,答道。
那佟將軍黝黑的臉龐之上的黑眼楮,瞪得圓了些。
他用力一捶案幾,怒喝道︰「那如今你爹,在什麼地方?」
李花兒不可思議地看著佟將軍︰「小女不知……」
沒等她說完,佟將軍就打斷了她的話,怒道︰「如今李大和李恩都攪在了這軍餉大案中,你卻左一個不認識,右一個不知道,你是戲耍本將不成?」
李花兒這次,算是徹底呆住了。
不是吧?——
她深信李大不可能真與這案子有關,但是那什麼李恩,就不一定了。
李花兒突然對自己的族人有了絲「佩服」的感覺。
升斗小民,就是在清河村,都算不得一等一的人家,偏偏就能惹出那一等一通天的事兒來!
李花兒克制住指尖的顫抖,卻在一瞬之間,冷靜了。
「回將軍,小女不知道。」她看著佟將軍,眼神中帶了些委屈。
「自我爹當兵之後,就再沒給家里寫過一封信,所以,小女真的不知道他在何處?」
沈珩對她說過,李大最後的消息,是在北三關。
但是這個話一旦此時說出來,李花兒就怕給沈珩惹了麻煩。
畢竟如今沈珩身份特殊,她不知道眼前這個佟將軍,與沈珩算不算一條心。
說著,她又有些天真地問︰「將軍說我爹和這個軍餉案子有關,那將軍知道我爹在哪兒嗎?」。
一臉純真,就仿佛不知道「軍餉案子」四個字,有多重一樣。
佟將軍被她這一問,登時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了。
他慣在行伍之間,家中也沒有妹妹,雖然有個女兒,卻常年不見。
所以,他還真不會同這種天真的鄉野小女孩兒打交道。
「咳咳,那你說你這麼多年,沒接到過一封你爹的書信?」佟將軍硬生生地拗了問題。
李花兒點頭︰「是,一封都沒有過。」
「那餉銀餉糧呢?」
「……」李花兒像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般地沉默了。
「書信都沒有,哪兒來的餉銀餉糧呢?」李花兒不開心地反問。
這種時候,扮得天真點兒,比驚慌失措大約好些。
佟將軍听說,又是一聲冷笑,點了點桌上的一摞紙。
「你識字?」
「識一些。」
「把這個給她。」佟將軍對身後的甲士道。
一個甲士立刻過來,將那摞紙給了李花兒。
李花兒將紙接在手中,只看了一眼,手都抖了。
那稱呼與文中思家甚切,百般叮嚀的話,一看就知道,這是李大這些年里,給家中寫的書信。
字跡與自己看到的那個憑證大體一樣,但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李花兒一封封快速地翻著,只看日期。
少則一月一封,多則一月兩封。
一直到了他入伍後的第二年十月,便戛然而止了。
而這些信,沒有一封到了家人的手中。
她知道,李大和家中的聯絡,必然是被截斷了的,卻不知道原來有人還將這書信留著。
而如今,機緣巧合之下,這些信就到了自己手中。
佟將軍高高地坐在上面,問︰「你知道這些是什麼嗎?」。
李花兒抬起頭,看向佟將軍。
佟將軍這才發現,下面站著的這個小女孩兒已經哭了。
李花兒根本控制不住眼淚,在這一刻,她突然像這身體的局外人一樣。
哭的,是李花兒留在這身體里的對父親的回憶。
這屋子里那些從頭到尾一言不發,肅穆而立的大小將領,看著李花兒樣子,難得被勾起了某種情緒。
而佟將軍突然不想再問她什麼話了。
本就是演一場戲。
李大是被人用了個名字的傀儡,真身還不知道死在北三關的哪個溝里了呢。
「來人,送她到後堂去。」他擺了擺手。
立刻有甲士過來,將李花兒引到了後堂。
李花兒卻沒動,而是雙膝跪下,高高捧著那堆書信,對著佟將軍,深深地施了一禮。
「這些書信,小女謝謝將軍,替我尋了出來。」
這一禮,為的是李花兒和她的家人。
說罷,才起身和那甲士到了後堂。
佟將軍的目光追著她看了一番,這才扭過頭,道︰「把那個李恩,再帶上來!」
……
李花兒往後堂走的時候,只知道前面傳了那個叫李恩的人。
而後,到了後堂之中,就在听不見前面說的都是些什麼了。
她也沒心思去听了。
這案子終歸與她無關。
她安靜地跪坐在後堂的地席之上,甚至沒有心情去看這屋子究竟是什麼樣子、也沒心情去想佟將軍讓她來後堂,是為了做什麼。
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翻著這些信,一封封仔仔細細地看過去,輕聲地讀著。
前世,李花兒並不認識很多字的。
那她讀給她听好了。
李大的字並不是很好看,但信中字字句句,都是認真。
可惜,李老頭,李婆子,李花兒和金寶,都沒機會再看見這些了。
當真可惜了。
就在李花兒感嘆的時候,只听見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李花兒抬起頭,就見沈珩自屏風後面轉了進來。
看見她淚眼汪汪地抱著一摞信,沈珩輕咳一聲,頗有些尷尬︰「打擾你了。」
李花兒卻坐直了身子,再次施了全禮。
「多謝七公子,若不是你,我怕是一輩子都看不見這些信了。」
沈珩卻避開了。
他跪坐在她面前︰「這個功,不算我的,說起來發現這事情,也真是巧合。」
沈珩說到這兒,長長地嘆了口氣,又道︰「不過那些事情,也與你無干了,出了這麼大的事兒,那李恩也承認了是他偽造了憑證……自然,現在憑證的事兒,也不算事了。」
李花兒看著他,問道︰「真的是因為,我尋這個,才牽出來的?」
沈珩看向她,點點頭︰「是。」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李花兒執意地問了一句。
沈珩不意她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微微皺了眉頭,不語。
李花兒依舊很執著︰「我爹既然已經不在平水州了,這事情,又怎麼會牽扯到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