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兒將籠子拿在手里,繼續听著。
「這個先生喜歡竹子,卻走不慣山路,就崴了腳,倒在那片竹林。我那天听師父的話,上山找木頭,剛好救了他的。」
李花兒听到這里,心中幾乎已經篤定,李大看見的人,很可能就是大伯了。
大伯是個愛竹如命的人。
不過……
「師父?」李花兒問道。
難道李大還有別的木匠師父?
李大笑道︰「嗯,我那時候和人學木匠活的。」
李花兒笑道︰「爹和誰學的?」
「是十里村的老賈木匠,」李大道,「河對岸的那個。」
「誰?!」李花兒忍不住,又叫了一句。
老賈木匠,一听就是賈木匠的爹。
她覺得,今天從李大這兒得到的信息,有些太多了。
「怎麼了?」李大連忙關切道,「崴腳了?」
李花兒搖搖頭︰「沒有,就是覺得賈木匠,假木匠,怪有趣的。」
李大全然不懷疑李花兒,只是笑道︰「賈師傅手藝挺好的。」
是挺好的,教出來的兒子就敢那樣偷工減料。
「那後來呢?」李花兒問。
李大听見李花兒愛听,他又是心實的人,自然繼續講了起來。
「我把這個先生從山上背了下來,還雇了牛車送他回縣里。」李大說著,眼楮突然對著一株酸棗木一亮。
「這棵樹還在呢,難得,」李大拍著樹干,「果兒說,花兒喜歡看書?」
李花兒看著那酸棗木,的確是難得成材的樹木。
「砍一段,爹給你做個筆筒吧。」李大笑道。
李花兒急著听事情,忙點點頭︰「好。」
李大依舊笑著,繼續往山內走,口中道。
「在送先生的路上,先生問了我家常的事情,什麼農事桑事、靠什麼過活,這里有什麼風土人情,甚至連縣令如何,都問我呢。」
「後來,我又見過那個先生幾次,有一次,給先生說了件在鋪子里學徒的事情,先生听見了,叮囑我千萬要當心。」
李花兒對這個事情有些好奇了。
不過李大說到這兒,顯然不太想說那件事,只是道︰「我听了先生的話,果然……躲過了一劫。」
「我去謝謝先生,先生則問我,就問我,願不願意和他學木匠活,我當然願意了。」李大說著的時候,語氣像是又回到了當時的喜悅。
李花兒眉毛打了個結。
「到底是什麼事情?」她好奇地問。
「過去的事情了,」無所不答的李大,在這事兒上緘口不言,「畢竟我在賈師傅那兒學了三個月。」
幸虧只有三個月,李花兒心想,不然好人也要歪了。
「那時候,我正和你娘說親呢。」李大說到這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就想著能好好地給你娘打一套櫃子。」
李花兒笑出了聲兒。
「先生就讓我每天到縣里的客棧尋他。我去和他學了一年多,他還教我識字呢。」
「不過先生很忙,常常就要出去,在平水州地方四處走,你女乃女乃听說了之後,就讓我跟著先生一起去,見識見識。」李大繼續說道,「你女乃女乃說她和你爺爺都硬朗,不用我天天在家守著孝順。」
李花兒突然對那未見的女乃女乃,有了些敬佩。
還真是個有眼界的人。
「我跟著先生,把咱們州轉了大半,那先生,當真很厲害,什麼都懂,有時候說出的話,我都听不明白,還說什麼要……」
李大說到這兒,回頭看了看四周,仿佛在看有沒有人一樣。
四周只有無邊的樹木,與林深處的獸語鳥鳴。
「加強軍務,四鄰修好,開海通商。」李大小聲道,「我都不懂說的是什麼,就覺得很厲害,不過先生不讓我隨便給人說這話。」
「花兒你也別亂說。」他又加著叮囑了一句。
李花兒听見這話,心里驀然一緊。
又是這個事情!
「不過一年之後,先生就說自己要往北去了,不能再教給我很多,但是又說我有悟性,讓我自己將他教的東西,好生記住,肯定就會好了。」
「從那之後,我就再沒見過那個先生了。」李大說著,語氣分明有些遺憾,「不過先生說的對,我把他教給我的,認真琢磨了一番,漸漸就到了今天了。」
李花兒听完,有些愣怔。
「那……爹知道這個先生叫什麼名字嗎?」。
李大搖搖頭︰「先生只讓我叫他采薇先生。」
采薇先生。
昔日家中,姐姐所住的院子就連采薇軒。
父親說,那是舊家一見書房的名字,大伯小時候啟蒙,就在那兒念書。
真的是大伯。
李花兒努力保持冷靜。
「爹以後,真的再沒見過這個先生了?」
李大點點頭︰「是。」
「那……那先生走的時候,就沒給您留下些什麼東西,當個紀念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李大搖搖頭︰「除了這身手藝,什麼都沒留下。」
李花兒偷偷看著李大的眼楮,想從他的眼神里,看出真假。
無奈什麼都看不出來。
真的……什麼都沒有嗎?李花兒有些恍惚了。
……
李大說完了這些,心情仿佛又輕松了許多,繼續一邊走,一邊給李花兒說著山中的樹木。
這個要做箱,那個要做櫃;這個到時候拿回去,給你們做個擺件,那個拿回去,給你們做個碗筷。
說著,又說到了地里的事情。
「等我去地里看看他們的農具吧,」李大琢磨著,說著那善堂里的事情,「買地的事情我們再看看,總能尋見好的。」
李花兒一邊點頭應著,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
大伯在讀書這方面的天賦,不如父親,父親成了金殿狀元的三年後,大伯才考取了進士。
正好就是二十年前的時候。
金榜題名後,大伯就做了個出來游學的學子。
偏偏游學的地方,就在平水州,還認識了李大。
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嗎?
大伯來這里,真的只是為了簡單的游學?
如果大伯二十年前就來過,那李花兒總覺得,十六年前,他不可能就這麼不留片字地離去。
她看了一眼依舊興奮地看著木材,不停地說著的李大。
如今的這個爹,說的真是實話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