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板,不是我不想救貴公子,實在是我也無能為力啊!」
陳俊堂花重金從江南請來的大夫搖頭嘆氣道︰「貴公子現如今一直臥病在床,肌肉的日益僵硬與力量的日益弱化並不是推拿和按摩就可以完全解決的。再加上,貴公子現如今無法吞咽,每日只能吃下極少量的流食,營養攝入不足,克化能力下降,這些狀況,都不是吃藥和扎針可以解決的。」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陳俊堂通紅的眼眶中噙滿了淚水,蒼白的臉上更是溢滿了悲傷,「難道你讓我這個做父親的,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兒子一點點地虛弱下去,直到死去嗎?」。
「其實想要保住貴公子髒腑的康健,使其能夠多堅持幾個月,以等待真正能讓他蘇醒過來的神醫前來救治,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只是」話說到這里的大夫面帶難色地遲疑道︰「並不是什麼人都能請動襄陽王世子蘇逸興的。」
「大夫你剛才說什麼?蘇逸興?襄陽王世子蘇逸興?」陳俊堂身側,一直面色沉重、心情沉郁地攬著哭個不停的陳經緯的夏霜寒,詫異地抬眼追問道︰「我沒听錯吧?據我所知,蘇世子雖然粗通醫理,能治一些小病小痛,但他卻是和神醫扯不上關系的啊!」
「忠義鄉君並沒有听錯。」胡須花白的老大夫點頭肯定道︰「世人都知南疆蠱、毒聞名天下,而我們醫者更知,南疆有一味毒,具有在三個月內抵御人體髒器衰竭的作用。」
「十多年前,襄陽王還駐守在西南邊境上時,當時的襄陽王妃——即南疆公主,曾經應夫君的要求,為某人施以該毒。那服毒者原本已經奄奄一息,是依靠著毒藥的支撐,這才又支撐了三個月。所以,倘使陳老板能從蘇世子手中求得此毒,貴公子或許還有救。」
「毒藥?那倘若我當真求得來,犬子服下之後,三個月後又會怎樣?」
「三月期滿即為拔毒之日,倘使在三月之內,陳老板能找到神醫使貴公子蘇醒過來,那麼拔毒之後精心調養,半年內貴公子就將完全康復。而倘使三月之內,陳老板找不到可以醫治貴公子的神醫,那麼拔毒之日,便是貴公子身死之時。且就算勉力不拔,貴公子也將毒發身亡。」
「好,好,三個月就三個月,為了經綸,哪怕傾家蕩產,我也要將那毒藥求來。」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的陳俊堂,決定孤注一擲,將最後的機會壓在接下來的三個月上。只不過,蘇逸興的毒藥卻不是他想用金錢交換就能夠換得來的。
出生之日即貴為襄陽王世子,年紀輕輕又身居刑部侍郎高位,功名、權利、金錢樣樣不缺的蘇逸興,為什麼非要為了他並不缺的錢財,而拿出調制步驟異常繁瑣、用材用料極為名貴且制作耗時異常漫長,因而三年才能制出一人份的毒藥來呢?因此,夏霜寒完全可以想見,陳俊堂在襄陽王府大門外苦求,卻最終被蘇逸興拒絕的畫面。
「倘使求不到那味毒藥,經綸最多還能支撐幾日?」攬緊身邊依舊不停地無聲掉淚的陳經緯,心中已經知道自己拿得出什麼樣的交換籌碼的夏霜寒,深吸一口氣後追問道。
「最多半月,半個月之後,陳家大少爺將徹底失去吞咽能力,連水都無法再喝下去。」面帶不忍之色的大夫搖頭嘆息道︰「所以陳老板,你還是盡快想辦法去求藥吧!」
陳俊堂的求藥,最終不出所料地以失敗收了場。與此同時,深思過後的夏霜寒,也終于下定決心,預備拿著自己唯一的籌碼,前去襄陽王府和蘇逸興做交易。
「陳經綸現如今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這里面也有一部分你的責任,所以,把毒藥賣給陳老板吧!」諸如此類滿口仁義道德的勸說,夏霜寒相信,亦正亦邪的蘇逸興是不會理會的。
因此,如果不能把蘇逸興現如今想要的東西——即她夏霜寒——當做談判的籌碼,那麼就算夏霜寒堅信,就算自己舌燦蓮花講得磨破了嘴皮,蘇逸興也是不可能把毒藥拿出來的。
只不過,為著陳經綸而把自己後半生的幸福全都搭進去,這真的值得嗎?
在前世英年早逝,今生重生歸來只想過一份平平淡淡的生活的夏霜寒看來,即使陳經綸是為了夏朝陽才遭受了牽連,她的心中,也難以認同三個月的拖延可以和她的婚姻做交換。
畢竟,陳家兄弟跟她的感情再好,他們也沒有親厚到成為她的親弟弟的地步。而且,陳經綸之所以會受傷並成為現在這樣,罪魁禍首也是徐氏而不是夏朝陽。徐氏欠下的債,憑什麼要她夏霜寒來還?
只不過,考慮到弟弟半個多月來一直郁郁寡歡的狀態,心系夏朝陽的夏霜寒,卻沒有辦法再去計較個人的得失了。
在夏朝陽的心目中,不管怎麼說,陳經綸都是因為他才變成現在這樣的。好伙伴為了搭救自己而弄得昏迷不醒甚至幼年夭折,這將成為夏朝陽背負一生的包袱,直到離世時才有可能得到解月兌。
弟弟現如今還不到七歲,夏霜寒舍得讓他背負著這樣的重擔,被心靈的枷鎖囚禁一生嗎?答案是︰不舍得。因此,除了硬著頭皮去找蘇逸興談條件以外,她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四月初四黃昏時分,在刑部衙門外等待許久的夏霜寒,終于坐上了下值歸家的蘇逸興的馬車。
「昨日陳俊堂來找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也會來找我。」微微搖晃著的馬車上,背靠車廂壁的蘇逸興當真沒想到,「夏霜寒主動送上門來」的這種機遇,竟然會來得這麼快︰「說吧,你能拿出什麼樣的籌碼,來為陳家少爺求藥?」
「我嫁給你,你覺得這樣的籌碼夠嗎?」。
「夏霜寒,你這女人究竟是重情重義還是傻了吧唧啊?」仔細端詳夏霜寒的臉色,完全沒能在她臉上找到試探或者玩笑的意味的蘇逸興,簡直不知道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怒。夏霜寒自願嫁給他,這本來是一件喜事,可她為了別人隨隨便便地把自己下半生的幸福搭進去,又讓他感覺非常憤怒。
「誰告訴你說我要拿整個下半輩子來交換了?」並不打算就此輕易妥協和認命的夏霜寒據理力爭道︰「你並不能根治陳經綸,而是只能為他吊上三個月的命,你覺得用三個月換我的後半生,這真的值嗎?」。
「陳經綸的命自然是不值得,可你的弟弟值這個價錢啊!」早就抓住夏霜寒的弱點的蘇逸興邪佞地笑道︰「我相信為了夏朝陽,你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你」面對著早已扼住了自己脈門的對手,夏霜寒除了舉手投降以外,甚至連垂死掙扎都做不到。「果然前幾****說的那句話是對的,你和正人君子這個詞,根本就是八桿子打不著關系。」
「噗嗤」一聲忍俊不禁的蘇逸興,看一眼夏霜寒那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決定稍稍做一些讓步。「三年,用你的三年時間換陳經綸的三個月,你換還是不換?」
「什麼意思?」夏霜寒狐疑地挑了挑眉。
「我的意思是,你和我,我們倆建立一段為期三年的婚姻關系。在這三年時間內,除了我不會強行與你歡好以外,其他所有作為我的妻子的義務和責任,你都必須承擔起來。三年過後,倘若你依舊不願意和我在一起,那麼我會寫下和離書,還你自由。但有一點,你我達成的這個協議,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以外,不能有任何第三方知曉。你同意嗎?」。
「你當真會這麼好心?」面對著蘇逸興開出的這些,比自己的料想遠要好得多的條件,夏霜寒簡直感到難以置信。
「我並不是好心,而是因為我知道,倘若我要你為了陳經綸的三個月而硬把你的下半輩子搭進來,那麼我娶進大門的,將會是一具喪失了所有對未來的憧憬、向往和希望的行尸走肉。所以,為了避免弦繃得太緊而繃斷,適當地松一松會讓我更容易打開你的心門,走進你的心里。」
「」面對著蘇逸興坦率直白的解釋,夏霜寒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在她的身上狠花了一番功夫。否則,他不會這麼精準地踩在她的接受底線上,也不會用這種最易于她接受的談話方式來同她進行談判。
「怎麼樣,有沒有被我的用心稍稍打動?」邪魅地笑著的蘇逸興傾身過來,伸手握住了夏霜寒的柔荑。「如果你不反對的話,待會我們就立字為據,且五日之後,我便八抬大轎地上夏家來娶你。」
「那陳經綸呢?他需要的毒藥你什麼時候給他?」蹙著眉頭將自己的右手抽回來的夏霜寒面帶寒霜。
「三朝回門日的第二日吧,適當地推遲幾日,能讓陳俊堂在拔毒之日到來之前,擁有更多的時間去尋找神醫不是嗎?」。夏霜寒此時此刻的冷臉相對,蘇逸興一點也不在意。因為他相信,自己接下來和夏霜寒朝夕相對的三年時間,足夠他把陸紹雲從她的心中完全剔除出去。
于是就這樣,蘇逸興和夏霜寒的婚事就這麼擺上了日程。
面對著女兒明明不喜歡蘇逸興,卻還要被逼無奈地嫁進襄陽王府去的這種境遇,夏敬之原本是不同意的︰「我不能為了自己的兒子,就這麼把自己的女兒給賣了。」只不過面對著心意已決的女兒,他明白就算自己再怎麼反對,也只是徒勞無功。
「爹爹,其實事情也沒有你想的那麼悲觀不是嗎?襄陽王世子妃呀,這是多少世家豪門的貴女夢寐以求的位置啊!現如今,女兒這麼便宜地就得到了它,您怎麼不為女兒開心呢?」
「胡說八道!你是那樣愛慕虛榮的人嗎?」。深知就算自己求到御前去,蘇逸興一句「毒藥尚未調制完成,還需靜待半年」的借口就可以把自己堵回來的夏敬之,在倍覺無能為力的同時,心中更有幾多歉疚與幾多心疼,「是爹爹沒有用啊,是爹爹護不住你,所以才會淪落到現如今這番任人脅迫的地步。」
「您這才是胡說八道!倘若不是徐氏作孽,咱們一家安平樂道地好生生活下去,縱使貴為襄陽王世子,他蘇逸興又能耐我何?」無法對父親說出所有真相的夏霜寒,勉力勸慰道︰「爹爹您就放心吧,女兒是什麼脾氣您還能不知道嗎,就算被逼無奈嫁進襄陽王府,女兒也能在逆境里開出一朵花來,絕不會虧待自己的。」
「是,為父知道你一直都很堅強。」抬手輕輕模模女兒的發頂,深深嘆出一口氣的夏敬之面色沉郁道︰「朝陽那里,就按你說的,別把真相告訴他了。」
原本面對著聰慧的夏朝陽,倘使她能把三年之約的事情說出來,那麼夏霜寒認為,就算自己把迫嫁的真相全都告訴他,他也定然是可以理解並且不會生出對他造成深遠影響的負面情緒。
只不過現如今,在三年之約無法宣之于口的情況下,為了防止他才剛剛放下陳經綸的擔子,又背上了「姐姐為了他而犧牲了終身幸福」的包袱,夏霜寒決定,還是把美化與改編過的故事告訴他吧!
于是就這樣,在夏霜寒和夏敬之都顧慮著夏朝陽的情況下,蘇逸興特意安排人傳出去的事件因由,就這麼以一種與事實截然不同的面貌,在京城的街頭巷尾傳開了。
「哎你听說了嗎,聖上前不久才下旨冊封的那個忠義鄉君,前腳才剛剛解除了與定國公府的婚事,後腳就要嫁進襄陽王府去當世子妃了!」
「竟然有這種事兒?這究竟是怎麼個情況啊?你給仔細說說。」
「那定國公府世子夫人嫌貧愛富,在忠忠義鄉君還是一介白身之時,綁架了人家的弟弟意圖解除婚約的事情,你听說了吧?」
「听說了呀!那忠義鄉君不是還為著這事,揮著馬鞭大鬧定國公府,撕了婚書又砸了信物嘛!」
「是啊是啊正是如此,所以忠義鄉君離了定國公府,轉頭就找了另一個良人啦!據說在忠義鄉君離京在外奔忙的這段時間里,她曾經掉下冰河命懸一線,差點就回不來了。而在她重傷奄奄一息之時,是襄陽王世子搭救了她,並一路照料護送她回到京城。你說,有這麼個恩人擺在那里,解除了婚約的忠義鄉君不嫁襄陽王世子還能嫁給誰呀!」
「哦!原來是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的戲碼啊!哎可是,我記得去年元宵節,那忠義鄉君的未婚夫婿陸家公子不是也救過忠義鄉君一命麼?」
「嗨,這你就不懂了吧!話說想當年,忠義鄉君的祖父是救過定國公一命的,現如今陸公子救了忠義鄉君一命,他們兩家那是已經兩清了!」
「哦,原來如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