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也就是說你現在的這位世子妃,是你不擇手段從陸紹雲那里搶來的,而且再過不到兩年半的時間,你就要把她給還回去?」
十二月十五,在香茗居里的那場騷亂結束以後,于傍晚時分和文霽陵把酒訴衷腸的蘇逸興,將自己怎樣強奪夏霜寒的大致經過告知了文霽陵。而聞听此言的文霽陵,則在模著下巴傾听的過程中,面露唏噓之色。
「你當初寄希望于徐氏和裴娉婷,認為她們可以成為你的助力,幫你抱得美人歸,本來就是不對的啊!是,不願意接受夏霜寒當兒媳婦的徐氏,確實可以給陸紹雲的感情道路增添障礙,但是為了拆散這段姻緣,徐氏會護著陸紹雲但是卻不會管夏霜寒的死活啊。」
「還有那個情敵裴娉婷,你以為她可以耍手段強行奪取陸紹雲的正妻之位,從而讓他失去迎娶夏霜寒的資格?是,用夏霜寒的~情敵來幫助自己達到目的,確實不失為一種好手段,可是有些女人為了爭奪自己心愛的男人,可是能夠毫不留情地對情敵痛下殺手的啊!」
「現在可倒好,你當初寄希望拆散陸紹雲和夏霜寒的徐氏和裴娉婷,如今非但沒有幫到你,還頻頻下黑手加害你的心上人。更甚至,你最後還不得不出手幫助夏霜寒,將她們弄個一瘋一傻再也無法構成威脅。你啊,忙碌了大半年,繞了一圈回到原點,結果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說,為情敵掃平障礙也沒有你這麼賣力的吧!」
「你能不能少說幾句風涼話?」仰頭飲盡杯中酒,倍覺挫敗的蘇逸興需要的是支持和助力,而不是調侃和奚落。
「行行行,我不說了就是了,只是你接下來預備怎麼辦?」微微頓了頓的文霽陵,掃一眼酒桌對面的友人,心中有個簡單易行的主意浮上了心頭。
「怎麼辦?涼拌!我現在可當真是束手無策了。」垂頭諷笑的蘇逸興,頗有些自暴自棄的意味。
「赭晨,別這麼悲觀嘛,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啊!」淡笑著走到酒桌對面的文霽陵,抬手拍拍友人的肩膀道︰「我妹妹雪瑩對陸紹雲是個什麼態度,相信你已經看到了,所以只要幫助我妹妹達成心願,將她和陸紹雲湊做對,你的棘手難題不是就迎刃而解了嗎?」。
「有你說的這麼簡單嗎?」。深刻認為事情絕沒有文霽陵說的那麼輕松的蘇逸興,在放下酒杯後蹙眉轉向身旁的友人,臉上是不太相信的神情。
「到底有用還是沒用,總要試過了才能知道,咱們姑且先死馬當做活馬醫,試一試再說唄!」大大咧咧地一揮手,拍板拿定主意的文霽陵當晚就回去和文雪瑩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說,于是,時間就這麼來到了十二月下旬。
自打時間進入十二月以來,為了接待來自四面八方的使節團以及應對接下來的元日大朝會,禮部的各級官員就一直處于忙個不停的狀態。而身為金吾衛副統領的陸紹雲,盡管他所任職的部門和禮部沒有任何關系,但是,擔負著使節們的護衛任務的他,卻也同樣忙得腳不沾地。
夜晚的輪崗執勤、白日的隨同出行,這些避不開的公務,都一直讓陸紹雲迫于無奈地和文雪瑩有所接觸著。而十二月廿三這日,則是陸紹雲和文雪瑩自認識之日以來,相處得最多的一日。
來自西南地區的各使節團成員,由于自小生活在溫暖的南方,絕大部分人從來也沒有經歷過下雪,故而,即使各使節在前來京城的路上,就已經因為接受不了越來越冷的天氣,而接二連三地染上了風寒、涕淚不止,但在他們陸陸續續恢復健康後,一個個卻又都迫不及待地提出了想外出賞一賞雪景的要求。
京城以北十余里處的白象山,是京畿地區最負盛名的賞雪地點。故而為了更好地招待西南來使,滿足他們一賞冬雪的這個並不過分的要求,禮部的隨行官員以及包括陸紹雲在內的部分金吾衛,便就在廿三清早陪同他們一起前往了白象山。
白象山這個地方,陸紹雲並不熟。想當初,前世的夏霜寒因為被徐氏毀了身子,冬日里四肢冰冷根本不願意出門,故而陸紹雲不可能帶著她來賞雪景。而今生的陸紹雲又一直是個忙于公務的單身漢,沒事不可能自己跑來賞雪景。
因此,當合計好了整套計劃的文霽陵和文雪瑩,下套等著陸紹雲來鑽的時候,陸紹雲當真是沒怎麼多想,就被他們給算計了。
文氏兄妹倆設計好的謀算,說來其實非常簡單。
首先,當日白天賞過雪景的文氏兄妹倆,在返回山腳下的驛站後,假裝爆發了非常激烈的爭吵,並以此為契機,制造了文雪瑩的負氣外出與長時間未歸。
隨後,擔心妹妹的安危的文霽陵找上陸紹雲,要求他帶人協助自己,以便在夜幕降臨之前把只身一人外出進山的妹妹找回來。
接著,待一行人等進山後,有文霽陵及其數個手下的干擾和引導,陸紹雲將在與其余人等拉開一段距離的情況下找到文雪瑩。
最後,借著自己腳踝扭傷需要攙扶才能行走的理由的文雪瑩,將在陸紹雲向她伸出援手後,一步步引誘其與自己,一起掉進掩蓋在枯枝敗葉和積雪下的坑洞里。
坑洞是蘇逸興派去的人手,在依據天然地形的基礎上,加以進一步的人工改造,之後才形成的。坑洞的深度足夠深,即使陸紹雲使用了輕功,也無法從內部縱身躍上來;且坑洞的縱剖面呈現花瓶狀,頸細肚大,內壁也足夠光滑,難以攀爬。故而,只要文雪瑩能夠拉著陸紹雲掉下坑洞,在沒有外力支援的情況下無法爬回到地面上的他們倆,就會被徹底困住。
隨即,在確認妹妹和陸紹雲掉下坑洞後,地面上的文霽陵將幫助文雪瑩將其余進山搜索的人員引離洞口,使得不停呼救的兩人無法被他人找到。
于是乎,只要等待時間過去,待進山人員全都默認「天色已晚,繼續尋找下去將變得很危險」之後,被一眾人等斷定明日再進山尋找才是正理的陸紹雲和文雪瑩,就將孤男寡女地在坑洞里獨處一夜。
地窖具有一定的保溫作用,這件事誰都知道,因此,如同地窖一般隱沒在地表下的坑洞,其內部就算氣溫很低,也不可能在接下來的一個夜晚里,將陸紹雲和文雪瑩凍死。
在確保自己不會被凍死之後,確實扭傷了腳踝的文雪瑩,就可以借口自己好疼、好冷、好餓、好困之類的理由,與陸紹雲發生一些肢體接觸。于是等到次日,兩人被其他人發現並救出之後,有著「為了取暖而互相抱在一起一夜」的經歷的他們倆,就具備了成婚的必要條件。
文雪瑩不是普通的平民女子,因此一旦為著這件事鬧將起來,陸紹雲不可能說不負責就不負責。孤男寡女共處在一個坑洞里,男子還抱著女子過了一夜,這樣的事實一旦被宣揚出去形成足夠規模的輿論環境,就算陸紹雲不想娶文雪瑩,他也必須對文雪瑩受損的清譽負起責任。
故而,只要事情發展順利,那麼最多不超過一個月,蘇逸興和文雪瑩都將各自得償所願。
只不過,計劃雖然听上去確實不錯,可是就和古往今來的很多事例一樣,就算是考慮得再怎麼嚴密的謀算,一旦將事先的計劃付諸實踐,現實總是會出現一些沒有被預料到的、這樣那樣的小問題,進而導致事情的發展與原計劃所想要取得的效果大相徑庭甚至南轅北轍起來。
夜幕降臨、白雪皚皚的白象山上,並沒有預料到自己正在一步步踏進他人設置好的陷阱的陸紹雲,果然如同預計的那般,在與幾位屬下拉開一段距離的情況下,只身一人找到了文雪瑩。
只不過,就在文雪瑩引導著陸紹雲踏上搭在坑洞上方的被積雪覆蓋住的枯枝後,一瞬間只感覺腳下的地面有些不對勁的陸紹雲,卻條件發射地向後退了一步。
積雪下的枯枝由于承受不住文雪瑩的重量而迅速發生了折斷與塌陷,早已做好下墜準備的文雪瑩也按照事先預計的那樣,一把拉住了陸紹雲的衣袖。
只可惜,後退了一步的陸紹雲由于有了這短短一小段距離作為緩沖,故而在被文雪瑩拽住衣袖以站立姿勢跌進坑洞的「瓶頸」部位時,得以擁有了足夠的時間伸展開四肢,將自己卡在坑洞的內壁上。于是,兩個人齊齊跌落坑洞底部的計劃,就這麼在一瞬間流產了。
「文姑娘,你沒事吧?」依靠踩實了的雙腳以及並未被文雪瑩拉住衣袖的右手,勉力固定在坑洞「瓶頸」部的陸紹雲,由于擔負了文雪瑩下墜產生的力度,故而在被「刷拉」一聲撕裂了外袍的同時,還控制不住地被墜彎了腰。
單手扶著洞壁,彎下腰去往下看的陸紹雲,在借著不甚明亮的光線看清依舊緊緊拽著自己的衣袖的文雪瑩後,沉穩冷靜地安慰她道︰「文姑娘,你別害怕,也別掙扎,我一定會救你上去的。」
說話間抬頭匆匆看了看坑洞入口處的陸紹雲,在確認自己距離洞口不足一丈距離後,復又低下頭來道︰「文姑娘,我們距離洞口並不遠,所以,接下來只要你乖乖地按照我說的做,相信不一會我們就可以安然無恙地回到地面上去。」
「是……是嗎?那可真是太好了。」緊緊握住手中拽著的布料,抬起頭來透過陸少雲身旁的縫隙往上看的文雪瑩,在看見距離二人確實不算遠的洞口邊緣後,強忍住抽抽嘴角的沖動,只勉強擠出一個放寬心的笑容言不由衷道︰「那麼,一切就都拜托你了。」
事實上,與表面的安心與感激不同,文雪瑩的內心此時是非常崩潰與憤怒的,「老天啊,這到底是搞的什麼鬼,為什麼事情就不能按照計劃順利發展下去呢?」
不斷地在心中無聲地罵罵咧咧,現如今的文雪瑩,考慮的根本就不是該如何在陸紹雲的幫助下回到地面上,而是究竟怎樣才能舉止自然地拖陸紹雲的後腿,並制造一些小麻煩導致他最終和自己一起跌到坑洞底部。
各懷心思並各自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的兩個人,依靠一截已經開了線的手袖維持著暫時的肢體聯系,只不過,就在陸紹雲和文雪瑩各自伸出手去,預備握住對方的手隨後采取下一步行動的時候,承受不住文雪瑩的重量的布料卻再一次發出了「刷拉」一聲,隨即徹底斷開了。
「不會吧!」憤怒失望遠大于驚慌恐懼的文雪瑩,在難以置信地高呼著的同時,于下墜後跌落到了坑洞底部。
而依舊卡在「瓶頸」處的陸紹雲,則在心系文雪瑩的安危的情況下,一邊彎腰拼命往黑乎乎的坑洞里看,一邊焦急萬分地呼喊道︰「文姑娘,文姑娘你還好麼?有沒有受傷?听得見我說話麼?」
「我听得見。」在積雪、枯枝敗葉以及泥土堆成的小土包上坐起來,文雪瑩一邊揉著自己摔疼了的臀部,一邊仰頭向上,帶著顫音向隱約可見其身形的陸紹雲哭訴道︰「可是,我的腳踝在落地的一瞬間發生了二次扭傷,現在疼得實在厲害,我根本站不起來。」
「是嗎?文姑娘,你別慌,你在這里等我一下好嗎?」。從文雪瑩發出的聲音推斷出坑洞的大致深度的陸紹雲道︰「我現在先爬上去叫人,馬上就回來,你姑且先暫時在下面坐一會,等我帶人回來救你好麼?」
「不要!你別走!」你要是現在爬上去把別人叫來了,那我今晚上的一切努力不就全都白費了麼?
無聲地隱下後半句絕對不能說出口的話,說什麼也不能讓陸紹雲就這麼爬上去的文雪瑩,可憐兮兮地懇求道︰「我怕黑,所以請你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可以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