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怎麼樣。」
牢房內、牢房外,桌子旁、屋頂上,異口同聲做出相同的回答的兩個人,面對著蘇逸興提出的「回到我身邊來」的提議,雙雙斬釘截鐵地表示了反對。
「庭軒?!」聞听從屋頂上傳來的聲音,即刻便抬頭向上望的夏霜寒,很快就等來了陸紹雲的進屋落地。「你什麼時候來的?剛才我與他的對話,你听去了多少,沒有因此而誤會我吧?」
「有你毫不猶豫地做出的那個五字回答,就算是想誤會,我也誤會不了什麼。」始終堅持夫妻之間的問題不管關起門來怎麼吵都沒問題,但是絕對不能讓旁人卷進來瞎摻和的陸紹雲,當即便站在了妻子的身側,擺出一副擁有者的架勢面向了蘇逸興。
「蘇侍郎,你能在一日時間內配制出那樣復雜的解藥,並完全不需要我安排的人手出手,就妥善處理好了重新活()過來的丁某,這件事我很感謝。只是,蠱惑我的妻子同你走到一起這件事,我看就還是算了吧!」
「啊,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夫妻兩個人有話要說是吧,那你們就說吧!我不打擾了。」從來就沒奢望過自己的提議會被夏霜寒接受的蘇逸興,很快就站起身來,縱身從屋頂上的洞口中躍了出去。而這間光線昏暗的牢房,則就此只剩下了夏霜寒和陸紹雲二人。
「我不想矯情地明知故問,問你來這里做什麼,所以我們單刀直入,直接說結果吧!」
深吸一口氣從板凳上站起身來,轉身面對著陸紹雲的夏霜寒道︰「你之所以會在這個時間到這里來,定然是因為你已經得出結論了吧?那麼現在就說說吧,對于你母親身亡這件事,你是否還是認為我應該為其承擔相應的責任?」
「霜寒」微微低頭凝視著妻子這雙飽含著質疑與排斥的眼楮,已然在心中拿定主意的陸紹雲,當即便伸出手來,將夏霜寒緊緊地擁進了懷里。「對不起,我娘的死根本就不怪你,今日下午我不應該說那些氣話的。」
「你說得對,命是我娘她自己的,她若是不想要了,那麼這就是她自己的選擇,根本怨不了別人。一個一心尋死之人的一意孤行,我們確實阻止不了。更何況,她還想用自己的自殺來算計你,你不願意向她伸出援手,以防止她將來恩將仇報,確實並沒有什麼不對。」
「想通了嗎?想通就好。」
面對著選擇了道歉與退讓的陸紹雲,內心的淤滯與委屈盡數一掃而光的夏霜寒,作為回應地抬起手來,緊緊抱住了自己的丈夫。「庭軒,我知道你的娘親去世了你心里不好受,這一點我完全可以感同身受,畢竟,我的娘親同樣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去世了。」
「所以,有著相同的經歷的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幫助我度過眼下這段艱難的日子,對吧?」埋首在妻子暖呼呼的頸窩里蹭了蹭臉頰,很快得到夏霜寒的肯定答復的陸紹雲,就這麼同自己深愛的妻子和好了。
而一心盼望著陸紹雲盡快走出喪母之痛的夏霜寒,也確實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按照自己的許諾,一點點開解著丈夫的心結,並在每一日短暫的陪伴時間里,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陸紹雲逐漸振作了起來。
時光如流水,接下來的日子在眨眼之間就很快晃了過去。
在這二十日時間里,身為徐氏的娘家的徐家,是如何為已經被休棄出定國公府的徐氏料理喪事的,這件事夏霜寒並不關心。
得知自己的妹妹之所以會在監牢中自殺身亡,其起因完全是因為孟氏和譚氏將那些原本隱瞞著徐氏的事情告知于她的徐家大老爺和二老爺,是如何找上門去,要求陸嘯清嚴懲他那慣愛嚼舌根的五兒媳和長孫媳的,這件事夏霜寒同樣也不關心。
在牢中憋悶地呆了二十日的夏霜寒,最為關心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那些可以將徐瑾涵繩之以法的罪證,不知道陸紹雲和蘇逸興掌握得究竟怎麼樣了。
在夏霜寒與京兆尹約定好的二十日的這最後一日上午,從牢房中被帶出來的夏霜寒,以及早就已經被喂下解藥,目前正處于沉睡狀態的丁公子,終于如同二十日之前一樣,再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于京兆尹衙門的公堂中匯聚一堂了。
「哎,怎麼你也是來關注這樁命案的後續進展的嗎?」。
京兆尹衙門大門外,距離正式審理案件的公堂尚且有著一段距離的地方,對「忠義鄉君誤傷致人死亡」一案有著濃厚興趣的圍觀者們,早在夏霜寒和「死者」還置身在衙門後堂里時,就已經擠擠挨挨、人頭攢動地將衙門的正門給堵了個水泄不通。
「那是當然了。忠義鄉君在二十日之前,不是一直口口聲聲說,那在桌角上踫傷了額頭的男子並沒有死嗎?吞服假死藥裝死,這樣的案子你一輩子能踫上幾個?這般稀奇的見聞,今日不瞧更待何時?要知道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那麼你當真相信嗎?躺在地上的那個男子確實沒有死?」
「這我可說不準。不過,南疆的東西都非常邪乎,這件事情大家都有所耳聞。所以,說不定那男子真的沒死呢?」
「我看你倆就別在這討論了,那男子到底死沒死,再過一會等解藥喂下去了,一切自然可以見分曉。所以咱們現在,還是閉上嘴巴靜靜地看著吧!」
衙門外旁觀者們嘰嘰喳喳的議論紛紛,在「快馬加鞭好不容易及時從京城外趕回來的」蘇逸興,喂丁公子服下「從文雪瑩那里求來的假死藥的解藥」的一瞬間,就全都安靜了下來。
落針可聞、氛圍肅穆的公堂里,昏睡許久的丁公子,果然在不一會兒之後,就發出了一聲微弱的申吟,隨即睜開眼楮醒了過來。
「天哪天哪!他居然真的沒死?!」
「原來二十日之前,忠義鄉君並不是為了逃避罪責所以故意信口開河,而是事實就當真如她所言,這是有人故意要玩栽贓嫁禍,讓她背上殺人犯的罪名啊!」
從公堂外傳進來的此起彼伏的驚呼聲與感嘆聲,讓被捕快帶來見證真相的丁公子的伯父丁某,震驚到了啞口無言的地步。
方才站立在公堂上,眼見著兩位捕快用擔架把自己的佷兒抬上來,掃一眼佷子的身體,從他那完好無損,沒有腐爛、沒有化膿淌血,並且仿佛僅僅只是睡著了的模樣就可以大概推測出,自己的佷子這是當真沒有死的丁某,當時便已經目瞪口呆了。
現如今,面對著重新「活」過來的佷子,知道對這件事情毫不知情的自己,事實上也被欺騙了的丁某,即刻便再也無法維持住冷靜與淡然了。
「你這個臭小子,你說,你究竟拿了別人什麼好處,居然連這樣的事情都敢做?!你知不知道,你在這個地方裝死,是真的很有可能害無辜的人丟掉性命的啊!」
目眥欲裂地死死瞪著自己那緩慢地從擔架上坐起身來的佷子,氣怒不已,無法相信自己一直對其關愛與贊賞有加的晚輩,居然會昧著良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丁某,當即便邁開步子沖上去,一把揪住了佷子的衣領。
「你說啊!幕後黑手究竟是誰?到底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伯父?」在被人扯著衣領不斷晃動與被劈頭蓋臉地叱責的過程中,搖了搖自己昏昏沉沉的腦袋,抬起眼里費勁地茫然四顧,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究竟置身何處的丁公子,當即便傻了眼。「這這怎麼和當初說好的完全不一樣啊!」
「你與幕後黑手究竟約好了什麼?堂下犯人,你還不快速速招來!」端坐在公堂上,「啪」地一聲拍響了驚堂木的京兆尹,當即便把面前審理著的這樁案子給完全定了性。「堂下犯人,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前來污蔑並算計忠義鄉君的?」
「大大人」因為自己憤怒不已的伯父好不容易被跨步上前來的兩個衙差給拉開了的關系,因而終于得以掙月兌了束縛,可以穩當下來好好地喘上兩口氣的丁公子,在靜默片刻之後,還算是識時務者為俊杰地打開了話匣子。
畢竟,現如今在公堂上醒來的這個境遇,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自己被當初那人給騙了。因此,為了自保,為了求得一個盡可能寬大的處理,他現如今也沒有再繼續幫著那人隱瞞真相的道理。
「回回大人。」搖搖晃晃地由癱坐轉為跪地,非常清楚自己現如今的處境的丁公子,即刻便條理分明、一五一十地將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事實,全都敘述了出來。
由于一場始料未及的海上暴風雨,而鬧到現如今家破人亡的境地的丁公子,比任何人都明白,寄人離下地向他的大伯父尋求幫助,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他的問題。
打小在讀書一道上並不出眾,而在經商上還較為有頭腦的丁公子,非常清楚如果自己想要依靠自身的力量重新站起來,那麼走仕途是萬萬行不通的,對他來說唯一可行的道路,就是子承父業、繼續經商。
可是,父親欠下的巨額債務,他還不出來,待他非常厚道的大伯父,也並沒有那個能力幫他還債,或者提供一筆銀錢作為他重新開始經商的本錢。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被徐瑾涵盯上的丁公子,便在被喬裝改扮完全隱藏起自己的真實身份的他,幾次勸說的情況下,接受了他的提議。
為了能讓丁公子為自己做事,徐瑾涵開出的價碼非常的誘人也非常的可觀。為丁公子安排一個嶄新的身份,就此擺月兌那些窮追不舍、凶神惡煞的債主,再給他一筆不小的本錢,幫助他到南方去打開商路從頭開始
原本自己就身為一個精明的商人的徐瑾涵,依靠自己的經商之道和舌燦蓮花,並沒有花費多少力氣就很快將丁公子說服了。
至于瞞著自己的大伯父一家人詐死,這件事丁公子倒是並不為此感到擔心。在伯父的眼中成為一個已經死亡的佷子,這對丁公子來說並算不上是什麼了不起的損失。
更何況,只要計劃順利,在被徐瑾涵安排的人手成功帶出京城之後,等過個幾年事情完全風平浪靜,他還是可以重新回到京城里來,探望自己的親屬的。
「依照你方才的描述,也就是說,那個你其實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的人,告知于你的是,假死藥的藥效為五日,五日之後不需要服下解藥,你自然就會蘇醒過來。並且在你的伯父為你辦理喪事期間,他會安排人手過來幫助你,避免你被活埋的可能性是嗎?」。
端坐在堂上的京兆尹听到這里,禁不住在心中感慨道,這幕後之人為了布下這個局也當真是費了心思了。
「為了能夠讓你放心地服下假死藥,他甚至安排了人手在服藥之後供你確認藥效。甚至于,連如何幫助身為死者的你遁出京城去,他也說得頭頭是道、毫無破綻是嗎?如此看來,現如今你會成為一顆被他挖掘完所有利用價值的棋子扔在這里,也確實不冤。」
丁公子和隨後被傳喚來的那個,同他一樣收受了徐瑾涵所提供的好處,進而幫助自家少爺說謊和演戲的小廝,他們二人所提供的所有線索和供詞,均無法幫助陸紹雲和蘇逸興將徐瑾涵繩之以法,這一點,夏霜寒打從一開始就已經預料到了。
畢竟,誰也不會把自己的把柄,留給一顆早晚會被遺棄的棋子。
只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即使她采取將計就計的應對辦法,孤身在監牢里呆了二十個日夜,假裝已經離開京城的蘇逸興,和一直在暗中進行查探的陸紹雲,卻都沒能在查找關鍵性證據這件事上,取得什麼突破性的進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