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城東的夏家父子,自打四月末時起就被陸嘯清派去的人手周全地保護了起來,根本尋不到空子,這件事,徐瑾涵是知道的。
因此,如果想要到城東去獲取有足夠分量的人質,那麼他的選擇便只剩下了兩個,要麼,選擇已經懷有身孕的,身為林熙然的妻子的芭麗雅;要麼,就選擇最有價值的夏霜寒。
因為最近兩個月來持續與陸紹雲和蘇逸興的斗智斗勇,因此不可避免地折損了手下數員得力干將的徐瑾涵,在打听消息這件事上,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那麼的眼觀六路、耳听八方了。
故而,不知道夏霜寒和芭麗雅已經在昨日大清早就出城前往郊外的徐瑾涵,才會直奔城東而來,試圖找機會抓住她們二人中的其中一個人。只不過事有湊巧的是,恰恰正是徐瑾涵對消息的不夠靈通,這才讓他在誤打誤撞中僥幸撿了個漏。
帶著陸嘯清進入芭麗雅暫住的莊子後,同她說明過事情經過的夏霜寒,在考慮到自己還有話要對陸紹雲說的情況下,迅速收拾好了自己放置在莊子里的畫材和畫具,隨後便和因為這些事端而無心繼續玩耍的芭麗雅以及陸嘯清,一起返回了城內。
在朱雀大街上同陸嘯清一行人分別後,又在自己家附近的某個岔路口,與芭麗雅分別的夏霜寒,很快便回到了自己和陸紹雲的小家。
「庭軒一旦忙碌起來,總是顧不上好好吃飯,想來今晚,為了抓捕徐瑾涵以及林三公子他們,他定然又是隨便對付一口,隨後便繼續忙于公務了吧?若是長此以往,這可不行啊!」
心中記掛著丈夫的身體健康,在歸家後打理好自己的夏霜寒,隨即便在夜幕降臨之後,掐著時間點到灶房里為陸紹雲準備了宵夜,並將其一直放在蒸鍋里,用熱水持續保著溫。
宵禁後的靜謐夜色里,回響著清脆而又有節奏的梆子聲。端坐在正房內室里的圓桌邊,單手支楞在桌面上,手托腮、微微耷拉著眼皮的夏霜寒,正因為疲勞不支,而意欲在等待外出尚未歸來的丈夫的過程中,短短地打個盹,只不過,忽然間飄到她鼻端來的一絲血腥味,卻迫使她不得不迅速地睜大了眼楮。
「不許動!」在夏霜寒睜開眼楮的一瞬間便將手中的短劍架到了她的脖子上,在從城西趕往城東的途中,借助輕功飛檐走壁,進而得以在高處見到「凶宅」中的燈火的徐瑾涵,當即便判定了,這一定是尚未入睡的夏霜寒為了等待晚歸的陸紹雲,而特意留的一盞燈火。
「既然陸紹雲不在家,夏霜寒又正在等著他,那麼我也就用不著去找芭麗雅,而是直接將她作為人質就可以了。」強撐著負傷的身體,盡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響,成功避免自己被稍微有些武功底子並且警戒心強的夏霜寒察覺到的徐瑾涵,就這麼在悄無聲息地潛進「凶宅」後,順利地抓住了他所需要的人質。
「你是徐瑾涵吧?」感受得到貼在自己脖頸邊的短劍有多麼的鋒利與冷硬,在微微驚訝一瞬之後便迅速冷靜下來的夏霜寒,哪怕原本並不認識徐瑾涵,但從現下的情況進行判斷,她也只能對來人的身份做出這麼一種猜想。
「果然如同傳言一般,不是個愚婦啊!」如果不是現下自己的處境堪憂,徐瑾涵相信自己定然會對夏霜寒這個膽大心細的女人,生出一些因為見到了稀罕物件而展露出來的好奇與興味才對。只不過現下,他可沒有多余的心思和精力,來考慮逃命以外的任何事情。
「你想挾持我作為人質,好借此逃出城去吧?那麼等逃出去以後呢?你會在確保擺月兌了追兵之後殺掉我吧?畢竟沒有任何一個亡命天涯的人,願意留下一個知道自己去向的活口不是嗎?」。
依舊端坐在桌邊的圓凳上動也不動,很清楚自己接下來即將面對什麼境遇的夏霜寒,正在拼命思索著如何才能為自己打開一條出路。
即刻進行抵抗明顯是行不通的,畢竟,徐瑾涵既然能在金吾衛的圍追堵截之下成功地抵達這里,那麼也就表明,即使他現在已然負傷,他的武力,也不是只會一些基本的擒拿格斗技巧的夏霜寒,能夠與之抗衡的。
那麼,等到徐瑾涵脅迫陸紹雲將他成功放行之後,她再想辦法在逃亡的路上嘗試逃跑行不行?這當然是不行了,畢竟一旦出了城門,她身為人質的價值就會大打折扣。她除非是瘋了,才會選擇在那個時候動腦筋。
那麼,也就是說,只有等庭軒帶著金吾衛趕到,隨後與徐瑾涵展開交涉的時候,再趁機想辦法、鑽空子以此解決眼下的困境這麼一條路,可以讓她走了。
「你若是不想死的話,作為我的奴隸和我一起走怎麼樣啊?」面對夏霜寒的詢問,在嘴中不著調地做著回答的徐瑾涵,其實更傾向于不殺掉夏霜寒的選擇。畢竟,殺掉夏霜寒之後勢必會導致的,陸紹雲和蘇逸興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殺掉他的後續展開,他可不願意面對。
「敬謝不敏了。比起當你的奴隸和你一起亡命天涯,我更喜歡繼續呆在京中,做我的陸夫人。」
心中有著一絲淺淡的後悔,設想若不是自己對金吾衛太有信心,認為他們絕對不可能放跑徐瑾涵,以及自己一時大意的輕敵,認為自己絕不會有事,因而不曾推拒過傍晚時分,陸嘯清提議說要派來保護她的幾位護衛就好了的夏霜寒,無聲地在心中感慨一句道︰「若是祖父的護衛在此,事情怎麼也至于會變得像現在這樣麻煩啊!」
「喂,乖乖地站起來,和我一起到門口去。」
听不到、同時也不會去在意夏霜寒究竟在心中無聲地說了些什麼,自始至終都留有一部分心神,著力注意著追兵的徐瑾涵,在听到屋外傳來的動靜的一瞬間,便將手中的利刃往夏霜寒的脖頸上壓了壓,隨後狠厲道︰「我勸你最好別耍花招,乖乖照我說的做,不然,雖然我暫時不能殺了你,可是讓你吃點苦頭,我卻是不在意的。」
「知道了。」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脖頸上滑下了一道粘稠、溫熱的血線,順從地听命站起身來,一步步地在徐瑾涵的支使下走向門口的夏霜寒,很快就見到了院子里追著徐瑾涵留下的零落的血跡而來到「凶宅」里的數位金吾衛,以及于不久之後趕到的陸紹雲。
原本在抓捕行動展開之前,于金吾衛衙門中分派公務的陸紹雲,是更加傾向于由自己去逮捕徐瑾涵的。只不過,考慮到一旦由自己前去,徐家一家老小必然一哭、二鬧、三上吊地奔上前來向他求情,進而白白耽誤時間的情形,只想速戰速決解決掉今晚的任務的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將徐瑾涵交給自己可靠的副手。
于是乎,當順利地結束了忠勤伯府里的抓捕,滿以為自己接下來只需要回到衙門同副手會和即可的陸紹雲,听到下屬為他傳遞來的「徐瑾涵負傷逃跑,往城東去了」的消息時,瞬間便猜出徐瑾涵這是沖著夏霜寒去了的他,才會在微感詫異之後,對自己選擇前來忠勤伯府的決定感到後悔。
「若是是我前去徐府抓人,徐瑾涵現下是不是就不會有機會前往城東,威脅到霜寒的安危了呢?」心中知道假設和後悔都無用,將在林家抓捕的犯人盡數交給自己的屬下,讓他們將其帶回衙門去的陸紹雲,就這麼一刻不耽擱地趕回了自己家。
自打和夏霜寒成婚以來就一直沒什麼客人登門拜訪的「凶宅」,今晚由于徐瑾涵的到來,而變得燈火通明、熱鬧異常。
手中高舉火把站立在庭院里的數位金吾衛,與挾持有人質站立在正屋門口的徐瑾涵對立著,因為陌生人的到來以及女主人被人挾持的境遇而驚慌失措,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辦才好的柴胡、含笑和綠水,則被手持利刃的金吾衛攔在了院子外面,以防止他們闖入院子把事情變得更加復雜。
「里面的事情都交給我來辦,你們乖乖的地在這里等著。」在踏進家門後就直接朝著燈火通明的方向走,來到徐瑾涵所在的院子門口的陸紹雲,不等心急不已的含笑迎上來說話,就在簡單地做出吩咐後,跨過了院門。
「哦,陸庭軒,來了嗎?動作很快嘛!」一手握著短劍,一手挾持著已經被點住了上半身的束縛穴的夏霜寒,面帶淺淡笑容的徐瑾涵,面朝他等待已久的陸紹雲道︰「我需要你提供些什麼,隨後才能放了你妻子,相信條件不需要我說,你也可以猜到吧?
「安排可以讓你逃跑的車馬和銀錢,並提供其他所有的必要物件,同時不得在你逃跑的過程中進行追擊,你想要的,定然就是這些吧!」」
借著明亮的燈火看見了妻子脖頸上殷紅的血線,控制不住地瞳孔微縮的陸紹雲,因為職責所在的關系,即使對面被挾持了的人質就是自己的妻子,他也不能夠輕易妥協。「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會滿足你所提出的這些條件吧?」
「 ?你不答應嗎?那你的妻子,可就要多吃幾番苦頭了。」
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交涉能夠那麼快就順利進行的徐瑾涵,說話間移動了一下手中的短劍,隨後便在夏霜寒脖頸上並不會致命的地方,增添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陸庭軒,難道說你真的要因為自己和自己手下的無能,而繼續讓你的女人吃苦頭嗎?」。
臉上帶著邪佞的微笑,抬起刀刃上沾染有鮮紅血珠的短劍的徐瑾涵,隨即又將劍鋒靠向了夏霜寒的臉頰。
「雖然說你的女人本來就不漂亮,而且額角上還帶有傷痕,但我想,如果我再用自己手中的短劍在她的臉上多添幾道傷疤,她也定然是難以接受的吧?畢竟,夫妻兩個人走在街上,總是被人議論說是丑女配俊男,相信這世上應該沒有哪個女人會不介意吧?」
打從自己被脅迫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預料到了現下的這個局面的夏霜寒,自始至終一直在不停地觀察、不停地思考著,試圖找出讓自己月兌身的辦法。
思索來、考慮去,從來就不認為自己可以從面前的這場麻煩中毫發無傷地全身而退的她,早就已經做好了負傷的準備。因此,當她注意到自己和徐瑾涵之間的身高差後,並沒有把自身安危放在首位的夏霜寒,便即刻想出了一個大膽的主意。
將夏霜寒像盾牌一般嚴嚴實實地擋在自己身前的徐瑾涵,其心髒所在的位置,正巧就位于夏霜寒的左肩膀後方。即是說,如果能讓臂力強健的人拉開威力足夠強大的硬弓,隨後避開夏霜寒的重要血管放箭,將她的肩膀射個對穿的羽箭,自然就可以準確無誤地命中徐瑾涵的心髒,使其即刻死亡。
只是,如果當真想要實行這個計劃,現實中還有很多個問題需要夏霜寒去解決。
首先,彎弓射箭的人必須不能是陸紹雲。畢竟,如果他將挾持有夏霜寒的綁匪棄之不顧,隨隨便便地轉身離開,這樣做實在是太不合常理,太讓人生疑了。
其次,僅僅只有一個從正面射箭的弓箭手還不夠,畢竟徐瑾涵手中握著的短劍就壓在她的脖頸上。因此如果不能有一個人在右側方配合著正前方的人一同放箭,命中徐瑾涵的右手,使他失去傷害夏霜寒的能力。夏霜寒要遭受的傷害,就很可能會比左肩膀上的貫穿傷更加嚴重。
再次,身為一個深愛妻子的丈夫,陸紹雲很有可能並不會同意夏霜寒這種傷敵一千、自損三百的做法。畢竟,他已經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再因為他的關系把受到一點點傷害了。
最後,就算兩名弓箭手能夠找齊,陸紹雲也願意讓她承擔這樣的風險,究竟要怎麼樣才能不讓身後站著的徐瑾涵察覺到她的意圖,隨後將她思考的這整個計劃妥善地傳達出去,這一點,才是最為難辦、最為難以解決的事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