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繼續喝茶,想容繼續與她的菜奮斗。待戰斗終于結束,想容很不雅地打了個長長飽嗝。墨玉笑了笑,心想晚上回去得給她開個方子,讓她好好消化消化,不然明天可有她好受的。
「吃飽啦?」
想容點點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墨玉巧笑,「那咱們就歇一會,應該沒什麼東西需要買了,等你歇好了,我們就回去。」想容還是沒有力氣,只能點點頭。
小二哥過來,撤走了菜碟碗筷,又重新換了茶,添了糕點。想容一看到桌上精致的糕點,剛剛蔫下去的神情又有了動力,伸手就去拿,可糕點卻被墨玉伸手一撈,帶離了她的魔爪。
墨玉看著她嘟嘴表示不悅地表情,搖搖頭。「你今天是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我待會還得雇人扛著你回去呢!」轉頭看著身旁憋笑的小二哥,也不介意,吩咐道︰「麻煩小二哥再加上一份,一起打包,我待會帶走吧!」小二哥接過墨玉手中的糕點,又是匆忙的下了樓。墨玉回頭看著想容又重新展顏而笑的笑臉,無奈地搖了搖頭。怎麼感覺她才是小姐啊!
吃食不能吃了,但是安慰還是得安慰。「回去之後可以慢慢吃。」
「還是小姐對我最好。」
三月的午後,溫暖的陽光沒有夏日的炎熱,很是舒服。店里陸續有了客人來,有些並非是周國的裝扮,大概是慕名祈神節而來的吧!
據說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話語談論。四海樓二樓的一張方桌上,圍著四個人,邊嗑著瓜子邊聊。而這聊天的聲音穿透空氣,傳到了墨玉的耳朵了。
「哎,你說,今年會不會又有洪澇啊,去年四月雨水季節的時候,好多地方都發了大水,死了很多人吶!」一人起了話頭。
另一人也接上,聲音里透著些許的無奈。「可不是,我家有一遠方親戚,就是因為大水沖走了房屋,投奔到我那去的。」
「可憐了老百姓,又要背井離鄉了。」又一人感嘆道。
當然也有人比較天真,「朝廷難道沒有開倉放量,撥款賑災嗎?」。
有人氣憤地回道︰「賑災?皇帝倒是撥了銀子,派了欽差。可惜朝廷中貪官污吏實在太多,層層盤剝下來,到百姓手中的,也所剩無幾了。」
有人疑惑,「那難道皇帝不知道嗎?」。
「切,山高皇帝遠的,他怎麼可能知道。再說,咱們周國的皇帝尚武,如果還有錢,他寧願留著打仗,哪管老百姓的死活。」
有人「噓」了一聲,示意說話小聲點,這話要是被有心人听到,那可是要殺頭的。
墨玉眉頭微蹙,這話的確說得太過于大膽了,但它所說的也是事實。皇上剛登基不久,內憂外患不斷,朝廷里又有這樣一群官員整日囤積起他的錢財,還真是焦頭爛額。百姓有了災難,不得不管,可外敵入侵,這仗也不得不打,但如今最大的問題就是沒錢。沒了錢,無論是救災還是打仗,都成了空話。
想容湊過來,問道︰「小姐,真的有水災嗎?會不會淹到我們那里啊?」
墨玉「噗嗤」一笑,這丫頭真的是深山里沒見過世面的丫頭,水要是能淹到烏延山上的歸園,那這天下間,哪還有一寸土地能供人居住。「你放心吧,咱們那里永遠也不會被水淹的。」
「小姐,水災真的會死人嗎?」。
會,有些人,還在熟睡中,就被大水沖走,就連醒都沒有醒過來。有些人,他們在水里掙扎,眼睜睜看著漫天的巨浪淹沒了自己,就連喊救命的聲音都不會有人听到。墨玉看著茶杯里漂浮的茶葉,漠然道︰「會,會死很多人,很多家庭妻離子散,白發人送黑發人。尸橫遍野,堆積在一起,共埋一墳塋。」這是前年夜天帶她去沿海一帶看到的景象,讓人毛孔悚然。
災害總是那麼無情,不光是水災,火災也是一樣。奪人性命,尸骨無存。
想容看到自家小姐臉上痛苦的神情,自知說錯了話,于是也閉口不言。忍了一會後還是堅持不住地小聲問道︰「那皇上真的不管他們死活嗎?」。
怎會不管,不是撥了錢糧嗎!可惜到頭來終還是令他失望了,大概他也知道這樣的情況,可卻又沒有辦法。墨玉蓋上茶杯,放置在桌上,轉頭看著外面還是溫暖的陽光,可這陽光還能維持多久也不知道。「大概,他也是有心而無力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語,想容听得不太真切,可是她听不真切不代表別人听得不清楚,這不,听得清楚的人走了過來。
「何以見得他是有心而無力?」
墨玉听到聲音,心里頓覺一驚,暗暗調整心態,回過頭來。面前的男子玄衣著身,腰間掛著一塊圓形的花紋玉佩,濃眉,眼楮深邃,周身散發著剛陽之氣。墨玉不知道此人的來歷,因而也不起身施禮。但看其氣度舉止,也絕非是什麼京城中浪蕩的公子哥,遂淡淡笑道︰「公子說什麼,我听不太懂。」
想容見有人來,默默起身站到墨玉身後,做一個安守本分的奴婢,與剛才的樣子判若兩人。男子不等主人應邀,大大方方自主地坐在了想容原來的位置,與墨玉正面而坐。墨玉眉頭再次微皺,但也沒制止。
男子坐下,顧自拿了新茶杯倒茶,喝了一口後放下。「在下畢樹繁,姑娘為何覺得皇上是是有心而無力?」
畢樹繁?首先這名字她沒听過,其次這名字太奇怪了。想來也是對方不願意露出真是身份,胡亂起的吧!墨玉桌底下的手不自覺地緊握了一分,面上仍平靜地說道︰「公子怕是听錯了吧,這話可不能亂說,若是給公子招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他問的可不是普通的人,而是當今天子,誰活膩歪了沒事去談論天子的事。畢樹繁也發覺自己唐突了些,舉起茶杯以示歉意。「是在下唐突了,這就像姑娘道歉。」說完,一飲而盡。
墨玉也沒有不給人家面子,拿起茶杯,小酌一口,復有放下,沉聲道︰「公子,時候不早了,我們先走了,以免回去晚了家人擔心。」說著就要起身告辭。
畢樹繁哪里肯讓,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說出了他心里話的人,自然想盡辦法知道答案,于是起身道︰「姑娘請留步,在下並非徒登浪子,還請姑娘靜听在下之言。」
「你臉上也沒有寫好人兩個字啊!」身後的想容嘟囔道,從小到大她都沒見過外人,自然有些害怕,但天真無邪的心性還是沒改。
聲音雖小,可在座的兩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墨玉只是但笑不語。畢樹繁則沉著雙眸看了想容一眼,雖並未說什麼,但墨玉心里還是一驚,他的眼楮里有了一絲的怒氣,雖然隱藏得很好,但墨玉還是能捕捉到了。如果不是她在場,這畢樹繁恐怕會殺了想容。輕咳了兩聲,把畢樹繁的視線拉回了自己身上。「剛才公子說有話想說,小女子洗耳恭听。」
畢樹繁收回視線,落在墨玉身上,說道︰「在下尚未娶妻,都說女子心細如發,我有一困惑想讓姑娘幫我解說。」
切,一把年紀了尚未娶妻,騙誰呢!墨玉抬手擺了個請的姿勢,笑道︰「公子請說。」
畢樹繁身體靠後,靠在椅背上,說道︰「我有一個朋友,家境不是很好。一日,他的母親病了,需要雪山上的天山雪蓮做藥引,方能治愈,我的朋友翻箱倒櫃,正好湊夠了買這雪蓮的藥費。正在高興時,債主追上門來,要求還錢,如果不還錢就殺了他和他的母親。一邊是母親,一邊是債主,我的朋友甚是為難,想要找朋友借,可朋友听到他的情況後見都不見。姑娘能否給我的朋友出出主意,讓他度過難關。」
「你的朋友出事,關我們什麼事?」身後想容又輕飄飄地傳來聲音。
墨玉蹙眉,轉過頭來對想容說道︰「好了,知道你無聊,自己出去走走吧,看看有什麼喜歡的就買,我在這里等你。」
听了這話,想容當然高興,可看到對面坐著的畢樹繁時,又有些擔心。墨玉朝她投去一個放心的眼神,小丫頭才一步三回頭的地下了樓,一出四海樓,看到遠處好玩的東西,又把剛才的擔心全都拋之腦後。
待想容離去,墨玉的視線重新落在對面男子的身上,見其頗有深意的眼神,好似在等待她的答案,又好像是看她緊張的神情。可惜,在墨玉的臉上,他除了看到不達眼底的笑,其它的什麼也沒有。
墨玉心里很明白,對方不過是變了個說法來要她回答最初的那個「何以見得他有心無力」的問題。母親的病是水災,債主是外敵,當今皇上面臨著內憂外患,可是國庫空虛的問題。不救災,恐怕民心不穩,動搖江山根本;不打仗,外敵入侵,周國只能咸亨為別人俎上的肉,任其宰割,確實是兩難。
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後放下,墨玉淡笑道︰「如果我是你的朋友,我也很為難。可是母親必須要救,債主的錢也要還,既然朋友不肯借錢,那就只能硬搶。」
拿在手里的茶盞不禁一抖,漂浮在水上的茶葉左右起伏擺動了一下後有歸于平靜。畢樹繁抬起眼楮,道︰「姑娘真是語出驚人,這的確是一個辦法,但國有國法,總不好光天化日之下應硬搶吧?」
對方雖然沒有什麼太大的神情變化,但那濃眉上挑的舉動,還是逃不過墨玉的眼楮。「我說的搶當然不是拿著大刀扛著木棍去裝山賊硬搶,準確來說也不是搶,是要。」既然話都已經說道這個份上了,在打馬虎眼也沒意思,干脆大大方方地道來。「你的朋友應該也有一些做生意的吧,從商者更渴望朝廷的名利,你朋友可以以名利為誘惑,辦一個廣善施恩的活動,我想那些做生意的人為了這一個名利會很樂意捐錢。當然,他也有當官的朋友吧,找一個老實忠心的人,以同樣的方法,讓他們主動給錢。有一人捐了,其他官員礙于面子也不會不給的。」
畢樹繁放下茶盞,定定地看著眼前泰然處之的女子。她穿得很是樸素,頭上除了一根白玉簪,再沒有其它的裝飾,說她是鄉下女子,她哪來這樣的見解,說她是閨閣中的小姐,京城中哪位閨閣小姐會如她這般打扮。
這個辦法雖然有點損,但確實不失為一個既有效又快速的辦法。
既然皇上缺錢,那就跟他的朝臣,還有一些富商要。皇上可以根據富商們所捐的銀錢,給以朝廷的嘉獎。士農工商,商人是最不受人尊重的階級,被認為他們身上都是銅臭味,如果他們擁有了朝廷嘉獎的牌匾,自然是花錢也要買來,跟朝廷有了聯系的商人,身份自然就不一樣了。至于朝臣,皇上也可以找一兩個衷心的人演一場戲,主角是皇上,余下的人就是配角,讓配角主動捐錢,那麼其他的官員礙于面子,或多或少都會拿出錢來的。此時皇上也可以給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利益做誘惑,讓那些朝臣們以為又有利可圖,自然紛紛下賭注,有了第一個,自然就會有第二第三個。
「若是商人也就罷了,朝臣可沒那麼好騙的。想從他們手中拿到錢,可沒那麼容易。」
墨玉低下頭,道︰「這就不是我能解決的問題了。」
「姑娘的見解真的讓在下佩服,不知姑娘尊師是誰,能教出姑娘這樣聰慧的學生。」
老師?沒有。只是山人自有山人的方法。皇上每日坐在朝堂上,看著他的朝臣們匍匐于他的腳下,自然不會想到要去跟跪著他的人要錢。就好像,主子從來不會跟奴才要錢是一個道理。
墨玉端起茶盞,看茶已涼,便放下,搖頭道︰「我只是讀過幾本書,再加上像公子朋友遇到的事,我也見得多了,自然就知道而已。至于老師,是真的沒有。」
畢樹繁端起茶盞,看到已涼了的茶水,也像墨玉一樣直接放下。「姑娘才學,若是男兒,比當是前途無量,國之棟梁。」
這話墨玉可就不愛听,非得是男人才能成為國之棟梁嗎?再說了,你又是誰,胡亂評議別人是不是國之棟梁啊?「前途無量我恐怕是沒希望了,倒是公子,憂國憂民,真是周國百姓之福。」
「在下也不是什麼官,只不過是空有一身的抱負,卻無處施展罷了。」
憤世嫉俗,這像是落榜的學子說的話,墨玉可不信。「那我祝公子好運。」
「多謝。」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奉承,從一開始的猜忌和不信任,到現的談笑風生,也還算是相談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