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歸 第十四章 晨間敬茶

作者 ︰ 羅弘笙

第二日,墨玉改變了昔日打扮,換上一襲綠衫,不施粉黛,只是頭發綰了個髻,兩支墨玉簪插著。畢竟又不是去奔喪,總不能穿白色的去吧!剛過卯時,管家派了個媽子來,領著墨玉去前廳敬茶。

依照紀府的規矩,有人出門在外,回來之後第二日都得給府里的長輩敬茶,告知長輩以及兄弟姐妹,自己回來了。

墨玉進了廳堂,環顧了四周,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堂上是老夫人和紀剛楊,左下側是沅氏,右下側二夫人,依次類推。墨玉邁步上前,雙膝跪下,雙手交疊放于胸前,行了一個重禮。「墨玉歸來,特來給老夫人請安,給父親、母親請安。」

紀老夫人頭發已經全白,十年前,就是她,將墨玉送走的。說既然是私生女,就沒有留在府里的規矩。紀剛楊和沅氏也都老了,尤其是紀剛楊,四十出頭的年][].[].[]紀,頭上已經有了白發。沅氏倒也還好,除了臉上的皺紋多了幾條,其它的也沒變。

紀老夫人已經六十多歲了,雖是白發蒼蒼,可那雙眼楮依舊炯炯有神,直射墨玉的眼楮。身後一根連錦騰杖,是當朝太後所賜。紀老夫人的兒子,也就是她的爹已經是中書令,為朝廷做出不少貢獻,太後為表其撫育之苦,又年老行動不便,便賜予連錦騰杖,可杖責任何不孝小輩,理論上她連皇上都可以打,但估計她也沒那個膽。

紀老夫人微微點頭,雖說這孩子在山上十來年,可看其禮數周到,其氣韻,其神態,無不處處顯露著大家風範,若真比較,翡翠也比不上她。看來,之前的擔心,是多余的。蒼老的手往前一伸,虛扶了一把。「起來吧!」

雲裳扶著她起身,墨玉低頭道︰「墨玉此次歸來,給老夫人帶了一份禮物,希望老夫人喜歡。」

禮物是墨玉親手抄的《孝經》,老夫人滿意地點頭。這禮物很是合她心意,說明她對紀家還是有情義的。于是往身側微微頷首,便有丫鬟過來接過雲裳手里的盒子。

管家看差不多了,便喊道︰「大小姐敬茶。」

立即有人端了茶盞上來,墨玉行至老夫人跟前,側身拿起茶盞。手剛剛接觸茶杯,不禁一抖/這茶盞為何這麼燙?墨玉眼角掠過眼前的這位老夫人,見其神態威嚴,嘴角向上勾起,眼楮直視著她。這才明白過來,心中冷笑,這才回家第二天,就來試探她,有意思嗎?!

墨玉收回手,道了個萬福,笑道︰「老夫人,敬茶之前可否容墨玉說個故事,若是老夫人覺得墨玉說得好,便喝下這杯茶,若是老夫人覺得不好,墨玉隨老夫人處置。」

老夫人還是微笑,說︰「你且說來听听,若是大家覺得好變好,若是大家覺得不好,那我可要罰你哦!」

墨玉又道了個萬福,說出了她的故事。「從前,有一個人,從一仙人處得來一盤棋,可是這盤棋很奇怪,只有兩個旗子,一顆白棋,一顆黑棋。有一天,白棋對黑棋說,‘我比你厲害,我可以一下子吃掉你。’黑棋不服,說‘憑什麼,我們勢力相當,說不定輸的會是你。’兩顆棋子都不服對方,都認為自己比對方厲害,說著說著,變打了起來。後來,棋子的主人來了,听了他們的爭論之後笑著說︰‘你們誰都沒有我厲害,因為,你們是我掌控的。我讓白棋贏,黑棋就只能輸。’兩顆棋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奈地坐在那里不爭也不吵了。後來有一天,那個人又踫到了之前的仙人,便把他如何勸服兩顆棋子不再爭吵的事情跟仙人說了一遍,那位仙人听後哈哈大笑,說‘那要照你這麼說的話,我才是最厲害的一個,因為這盤棋子,是我給你的。’」

語氣不咸不淡,無悲無喜,墨玉笑意連連的看著老夫人。「老夫人,您覺得墨玉說的故事,好嗎?」。

老夫人定定地看著墨玉,剛才的微笑已經不在,整個廳堂里鴉雀無聲。這個故事的寓意不言而明,是墨玉在諷刺他們。

無論在紀府里,他們就像那白子和黑子,無論他們怎麼斗,最終都不是由紀大老爺或者紀老夫人決定的。最終決定的人,是當今皇上,他才是最高的統治者。皇上如果一句話廢了她,那麼紀家所有努力都付之東流。

他們想利用她來暫時鞏固紀府在朝堂的地位,可當今皇帝不是傻子,他政治清明,雷厲風行,況且善戰好戰,這樣一個人,又怎會被一個女人擺布。

紀老夫人和紀剛楊都是沉迷在政治權利爭斗中多年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皇上的性子。既然知道還要這麼做,那麼她在他們的陰謀中,到底扮演的又是什麼角色?

「很好,故事講得很精彩,賞。」老夫人朗聲說道。

老夫人說「賞」,可墨玉听在耳里,卻覺得老夫人更像是再說「殺」。

墨玉又是一服,道了聲謝。而此刻茶盞也已涼,便一一敬了茶,除了長輩之外,成親了的大公子紀伯遠也是要敬,其它的二少爺二小姐因為還沒有成親,所以就免了。

大少爺紀伯遠,她在府里的時候見過幾次面,有點印象。除了長高了,變得沉穩了之外,輪廓似乎沒多大的變化。至于二少爺紀仲庭,她沒見過,因而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不免多看了兩眼。

紀仲庭倒是大方,也沒腦墨玉的大量。「原來你就是我姐啊,可比二妹好看多了。」

因了這一句,堂上的氣氛緩和了些。這話雖然是句玩笑話,可對于沅氏來說,她可不認為是玩笑。沉聲對墨玉說道︰「這是你二哥,仲庭。」

因為以前沒見過,所以也不知道他以前的樣子,墨玉也就沒有做比較。只是微微側身,向他微微點頭。耳听他說道︰「這姐姐,我喜歡,哈哈。」

堂上之人也只是當他實在開玩笑,沒有在意。倒是墨玉,心里還是一暖,至少到現在,這個所謂的家里還有個人說喜歡她。

敬完茶自然是要听長輩訓話的,老夫人說的跟昨日紀剛楊說的差不多。「當初因你身子弱,不得已才將你送回老家修養。雖說不是在京城長大,到底也是豪門千金,往後舉止言談,都要注意些,切不可失了身份,讓人笑話。」

墨玉站著听,心里直打哈欠,還有完沒完了。

紀剛楊則說︰「你剛回來,野性子也得改改,以後說話的時候四書五經可以多說一些,故事嘛就少講點吧。下午你母親會派教習嬤嬤過去教你的。」

沅氏則說︰「這些年也虧欠了你太多,一會我派人去你屋里取裁尺,給你做兩件新衣裳。」

虧欠?說到虧欠,老夫人不欠她的,紀剛楊不欠她的,沅氏欠她的太多了,怕是以性命相抵,都無法彌補。

待回到墨蘭軒,已將近巳時,墨玉連忙讓人端來了早飯,折騰了一早上,餓死了,難道在大家族里,要經常餓著肚子嗎?

吃過飯後,墨玉重新布置了她的屋子,該撤走的撤走,該掛上的掛上。比如,她喜歡看花,但不喜歡屋子里放著花;她喜歡輕紗,不喜歡絲綢;她不喜歡拜佛,所以屋子里不會設有香燭佛像;她不喜歡屋子里擺滿了各種瓷器石頭,所以把他們都收了起來。這樣一布置,到與她在歸園時差不多,清爽,素雅,舒服。

晌午後,管家領來了兩個人,一個教習嬤嬤和一位先生。

教習嬤嬤教的無非就是宮廷禮儀,什麼時候穿什麼衣服,什麼時候該行什麼禮,什麼時候該梳什麼發髻戴什麼釵,無聊得緊。先生教的也無非就是四書五經,琴棋書畫什麼的,這東西她樣樣都會,教與不教也沒區別,她在烏延山上呆了十年除了睡覺,就學了這些打發時間,別說是她,她家的丫頭雲裳和想容都會了。

「大小姐,您真是聰明,這一教就學會了。」

墨玉飲著茶,笑看對面滿面春風的嬤嬤。「哪兒的話,是嬤嬤教得用心,墨玉笨手笨腳的,心里直怕您嫌我笨呢!」

這些宮廷禮出來的嬤嬤,仗著在宮里呆過自然心高氣傲,連大家族里的小姐也不放在眼里。可這位紀大小姐,倒也是令她夸目相看,听說是鄉下回來的,可看其行為舉止禮數進到,況且她也不像大小姐那般目中無人,所教的知識一學就會。還讓她的丫鬟好吃好喝的招待著,得到應有的尊重。

「大小姐,您別怪我多嘴。您和二小姐比起來,真的是兩個性子的人,二小姐喜歡張揚,而您更是沉穩。說句不中听的話,二小姐那樣的性子,要是進了宮,可吃不消。」

這話她說的倒是真的,宮里出來的人,對皇宮是最熟悉。

「嬤嬤,您也別怪我多嘴,我覺得您只要把我教好然後跟夫人復命就好,其他的我不便說,您也不便說。」

嬤嬤訕訕地低頭喝茶,她即使再心高氣傲到底也是個奴才,妄議主子,那可是要受罰的。

「大小姐說的是,的確是老奴多嘴了。老奴所教的大小姐已盡數學會,也該是給老夫人回話去了。」

墨玉向身後的想容點點頭,想容會意,進了里屋,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個紫檀色的盒子。

「嬤嬤這些天也辛苦,這是墨玉的一點心意,不是什麼貴重之物,希望嬤嬤不要嫌棄。」說完以眼神示意想容打開盒子。

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套全新的發飾。這是沅氏送來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挑的顏色總顯老氣,不過正好,可以拿來做打賞用。

嬤嬤一看到盒子里的物件,頓時眼楮雪亮,以他的經驗來看,這套首飾少說也值五六十兩銀子,而且看其樣式就知道定是城中數一數二的寶澱齋所制。于是連忙起身,笑道︰「大小姐這禮太貴重了,嬤嬤我可怎麼受得起。」

墨玉起身走下台階,合上蓋子,遞到嬤嬤手里,笑道︰「嬤嬤若是不收就是看不起墨玉,再說了,嬤嬤如果不收下,難不成我還得拿去退了。」

退是不可能的了,因為嬤嬤兩手已經緊緊地抓著盒子不放,可面上還是不露聲色。「那我就謝謝大小姐了。大小姐聰慧賢德,必是有福之人,將來必是人中鳳。」

這話說得有點早,但墨玉也不反駁,只笑笑表示默認。嬤嬤見也沒什麼事,便提出告辭,高高興興地拿了禮去跟沅氏復命去了。

待嬤嬤走得遠了些,想容這才說道︰「小姐,你干嘛送那麼貴的東西給她啊,浪費。」

墨玉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不送給她,要不然送給你,反正那顏色我是不會戴。」

想容搖搖頭,「我也不戴。」

「那不就得了,等她帶上的時候,沅氏看見了肯定氣得要死。」

「那是肯定的,她送給小姐的東西,小姐拿去打賞嚇人,她不氣才怪。誰讓她老是跟小姐過不去,總是送一些惡心的東西過來。」

果然,第二日嬤嬤就戴上了墨玉賞的那套首飾給沅氏復命。待嬤嬤走後,她就發了一通脾氣,連帶著屋子里的丫鬟小廝整日都是提心挑擔小心翼翼地伺候。這是後來想容打听到的消息,墨玉還真是納悶,一套首飾就能將沅氏氣得跳腳,這忍耐力也太差了吧!

至于教書先生,墨玉則送了一對筆硯,雖不如那套首飾那般貴重,可對于讀書人來說,筆墨紙硯就是他們最看重的東西,自然也是高高興興地接受。

于是從開始授課到結束,也不過四五天的時間。兩位老師回稟了夫人,也就是當家女主人沅氏,說是無可在教。沅氏不相信,還專門親自過來,美其名曰要親自考驗,結果真如兩位老師說的那樣,氣得直接回了屋摔東西,當然,這後面的事是後來想容打听到的。

想來也是,她家兒女天天混跡在這都城里,為了打造女兒的獨一無二的形象,可沒少下功夫,嬤嬤先生請了不少,也自認為她的女兒是最好的,哪知道墨玉剛回來兩天,就趕上她女兒十幾年的努力,不氣才怪。

但墨玉實在想不出,紀翡翠是真的得了水痘嗎?如果不是,那又是什麼,讓紀家人舍棄這個難得的進宮的機會。當今皇上正當壯年,又未立後,她的女兒進了宮,以她的容貌和家世背景,得寵是肯定的,倘若有個一兒半女,後位也定是囊中之物。

可到底為什麼,要放棄了呢,非要等到半年之後。難道說這半年的時間里,會發生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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