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皇城,皇帝與朝臣們上朝的地方,是大慶殿。
朝堂之上,文官武官分成兩邊,黑壓壓地壓低了頭跪了一地,坐在高位上的周國皇帝正憤怒地看著他的臣子們。
至于憤怒的原因,是這樣的。現在,春天剛過,同州一帶就發生了水災,剛長出來的秧苗全部浸泡在水中,毀壞房屋幾百戶,死傷上萬。半月前皇上派戶部的王右啟帶著朝廷的銀兩和糧食、衣物去賑災,沒想到此人竟貪污受賄,私吞了四分之三的銀兩和糧食,到達同州時,當地官員又吞掉了幾層,最後到達百姓手中的糧食,竟然維持不到兩日,更別說銀兩。
百姓無衣無食,家又被摧毀了,自然大批的難民背井離鄉,涌入京城。
原本這事已經被朝中官員極力壓制,皇上也不知道。只是前兩****一時興起,帶著司空均出城去微服一番,卻沒想到走到城外時,看到的都是從同州逃來的難民,一問之下才知道了是怎麼回事。城內景象一片大好,沒想到原來難民全都被趕到城外來了。
于是立馬讓司空均暗中與樞密院秘密調查此事,才得知朝廷撥下去的賑災銀兩連一半都沒有運出東京,大多數被朝中官員貪了。如果是平時。他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作不知道,歷朝歷代,貪官從來都存在,不讓他們貪,他們又怎麼會努力辦事。可是這一次貪得也太過分了,如今朝中冗員甚多,看來是得去掉一些不必要的人,減少財政開支。
今日早朝,皇上當堂將此事說了出來,由于是秘密調查,涉事之人事先沒有收到任何消息,自然沒有做任何準備。人證物證俱全,皇上不顧任何人反對,雷厲風行,閃電行事,戶部王右啟和同州刺史嚴本立即下獄,秋後處決。王右啟是王溥的堂佷子,而嚴本,是沅家的人。
「皇上,此事茲事體大,牽連的又是朝中大員,若此刻就判罪,恐怕會影響各部的運作。」宰相王溥說道。
龍椅上的人猛拍了一下椅子上的龍頭,怒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朕尚且如此,難道宰相認為他們不該死嗎?他們兩個害死的人命,豈止一兩人,是成千上萬哪!」
「微臣並非此意,微臣是認為,此事牽連甚廣,如若不調查清楚是否是他人誣陷,或者罪不至死,造成錯殺,那朝廷失去如此人才,也是可惜。」
「那宰相認為應當如何?」
王溥有些心虛,模不透這位皇上的脾氣,不知道他打什麼算盤,但是得硬著頭皮說道︰「著刑部和大理寺調查此事,得到確鑿證據,方能定案。」
「朕告訴你,朕羅列的這些證據,就是大理寺和刑部,以及樞密院共同查出的證據,若不確鑿,朕會拿出來嗎?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誰再求情,同罪。」
專查刑案,這是大理寺和刑部的職責,關樞密院什麼事?樞密院是掌管軍事的。王溥說︰「皇上,樞密院乃是掌管軍事的機構,若越權參與軍事以外的案子,恐怕會使得朝廷的職責錯亂。」
「刑部的人太弱,捉不住一個犯人,朕只是讓樞密院的人幫忙抓人而已。這一點,宰相大可放心。」他也知道這事這樣辦不妥,可是刑部中如今沒有他信得過的人,只能讓夜天代勞。夜天雖然名義上是他的樞密院總使,可這只是一重身份,他管的事還多著呢!
王溥很是納悶,大理寺和刑部都有他們的人,可是卻一點消息也沒有收到。顯而易見,這里面也有皇上派進去的人,樞密院就更不用說了,它原本就是皇上自己設立的機構,自然都是對他忠心耿耿的人。現在想來不禁心驚,幸好他與這些人見面的並不多,大都是靠書信往來,而且看完即焚。
王溥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跪下,道「皇上聖明。」百官看到連丞相都跪下了,自然也得跟著跪下,山呼「皇上聖明。」
既然是他這個皇上聖明,那就定規矩吧!「即日起,中書擬,各省各部,上至三省,下至縣令,下一級的官員監督上一級官員,若發現其有為律法之事,揭發舉報,若查證屬實,革職上一級官員,其罪按律法而行,其位由下一級官員補上,依次類推。如若胡亂揭發者,革去官職,永世不得再入仕。」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的做法,無非是向朝中眾人給出了一個信息,他要開始整肅朝政了。周國剛建朝時,周太宗為慰勞跟他一起打江山的人,分別賦予職權,並默認他們把自己的裙帶關系放進各省各部,造成了官員冗雜,一個職位多個人的現象。先帝駕崩後,當今皇上登基,這個皇帝可不像先皇那樣仁慈,如今他又設立了自己的軍事機構——樞密院,廣招能人賢士,一些只吃干飯的無用之人漸漸被替換。同時逐步收回兵權,看來,樊愛的兵權是拿不了多久了。
周國剛建朝不久,很多制度還是沿用前朝的制度,大族世家盤根錯節,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貪污腐敗,官員冗雜等弊端大量存在。如果不整治這些弊端,周國的政治有一大半掌握在這些大族世家受理,那他這個皇帝豈不是形同傀儡。
朝臣們心驚膽戰了一早上,以為差不多就可以散朝了,可惜,天不遂人願,一聲長長的拖音把他們剛剛平復的心又提了起來。
「報」
一聲雄壯之音拖著長長的尾音,由宮門一直傳至大慶殿。聲音的主人身穿盔甲,腰間佩刀,直沖大慶殿上,行至皇帝下手跪下,三呼萬歲。
大殿內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內,都神情肅然,跪下的人只是一個小士兵,可是誰也不敢小瞧了他去,因為他手上拿的那塊紅黃錦緞軍旗,是急報,軍方的急報。
「說。」
那士兵雖然是氣喘吁吁,面色焦急,但是聲音清晰有力,鏗鏘有勁。「稟報皇上,蜀國大將威震將軍奉蜀帝之命,摔軍十萬直逼周國邊境,金州知府膽小怕事,已棄城逃跑。金州守將羅陽因寡不敵眾已陣亡,導致金州失守。蜀軍雷霆之勢銳不可當,請求朝廷支援。」
幾日前,蜀國趁周國遭逢水災,認為時機已到,可以一舉拿下周國,即便拿不下周國,也能重重打擊周國的氣焰。因而揮兵向東,連破周蜀邊界的州縣。
周國律規定,因防止各地官員擁兵自重,威脅京城。所以在定國後,留在各州內的護衛士兵不超過兩千人,這些士兵屬朝廷編制,地方知府只有調用權而沒有控制權,只供平時維護治安,協助官員辦案。這些士兵離開戰場久了,自然戰斗力下降,哪能抵抗得了蜀國的十萬大軍。
大慶殿,又恢復了最開始的寂靜,誰都不敢說話,才剛出了貪污受賄案,如今又來個邊關告急。
皇帝讓人帶著那個小士兵下去休息,然後看著他面前縮著頭的大臣們,心里暗諷︰怎麼都啞巴了,剛才不都是理直氣壯的嗎!「說話啊,怎麼,都啞巴了不成。」
有官員說道︰「蜀國狼子野心,實在是可惡。趁我周國災難當前,殺我百姓,更是不恥。」
龍椅上的人冷笑,國與國搏斗,千鈞一發。如果今天蜀國國內發生這樣的災難,他也會舉兵攻打。「悲憤之言就少說兩句吧!現在的問題是,該如何將蜀軍趕出我周國?」
王溥走到殿正中,躬身說道︰「老臣覺得,但依目前的情況來看,朝廷在經過水災之後,我周國境況還沒有回緩過來,百姓現在已經無家可歸,無食果月復,來年耕種又是一大問題。不宜大動,給我周國境況再雪上加霜。」
戶部尚書說道︰「宰相大人說的不錯,現在國庫也沒有多余的銀兩來與蜀軍抗衡。依老臣看,應派使臣使蜀,待明年國庫充盈,便可反擊。」
樊愛是武將,自然不同意王溥的說法。「皇上,我是粗人,不懂拽文,但這仗一定要打,不能讓別人欺負到**了還得跟人家賠笑臉。」
王溥反駁︰「大將軍,如今難民還在城外,還等著吃飯活命,朝廷哪里還有錢去打仗啊!大將軍是軍人,應當知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今收成都沒有,百姓到了秋天沒有糧食,又如何過冬啊?」
有人附和道︰「臣同意宰相所說,應派使者前去和談。」
「誰會和你和談,蜀國擺明了是趁人之危,你信不信派去的使者人家一刀就殺了?」
有官員說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你以為打仗是說書啊,你說不殺人家就不殺。人家會殺了人然後把人頭送回來給你,把尸體掛在城門上。什麼不斬來使,狗屁。」
「你放肆,皇上面前怎可如此說話」
「別跟俺拽文。」
皇帝坐于九五尊位上,看著朝堂上主戰主和兩方,劍拔弩張,真是頭疼。
主戰的人以振國大將軍樊愛為首,認為蜀國太囂張,應該以武力把他們打回蜀地。再者,如果不打,蜀軍兩月內就能攻破城防,直取東京,到時候國將不國,何以為家。
然主和的人確認為,經過春澇,國庫已經空虛。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今連吃飯的糧食都沒有,怎能讓士兵挨著餓肚子打仗。應該派使者前去和蜀國談判,割地納貢以求和平,待周國緩過來,便可一舉反擊。
吵得累了,口也渴了,沒力氣了。他們終于意識過來,再怎麼爭論,最後決定的還是高位上那穿龍袍戴龍冠之人,于是又重新站好,轉頭看著他們的主君。
「請皇上定奪。」
皇上見殿內安靜了,遂說道︰「大將軍說得有道理,可宰相的顧慮也是個問題。說得都有道理,可難道我泱泱周國,就再拿不出一兩銀子來了嗎?」。
王溥說道︰「皇上,北方軍隊和糧草決不能動,北漢一直對我周國虎視眈眈,如果現在調動,臣怕他會效仿蜀國,到時我周國將月復背受敵啊!」
王溥說得沒錯,如果調用北方的軍隊和糧草,北漢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太原與東京僅相隔數州,如果趁周國內憂外患之際揮兵南下,直取東京,那周國亡矣。
皇上本就是用兵之人,這一點他自然也想得到。除卻北方,南靠南唐,如果從南邊調糧草,南唐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剩下的就只剩東邊幾州了,可偏偏,此次受災的就是東邊。
沒有錢籌集糧草,這仗難道還真打不了了?
他不信。冷笑道︰「你們說國庫沒有錢,那如果明年國庫還是沒有錢,後年,五年之後,十年之後國庫都沒有錢,這仗是不是都不打了,是不是等蜀軍打進東京城內,殺我周國百姓,屠我周國城池的時候,這國庫才有錢啊!啊!」皇上雙手緊握兩側的龍頭,這個位置,他要坐,而且要穩坐。「朕的決定是,打,要狠狠地打,朕的江山不允許任何人侵佔一分。誰要是敢踩壞我周國一棵稻穗,朕要用他的血來做肥料。」
朝臣們听到如次冰言冷語,都驚出一身冷汗。他們似乎意識到自己好像忘記了最重要的東西,他們的皇帝就是幫助先皇打下江山的人,一個靠雙手打下江山的帝王,又怎麼可能任由別人來侵犯自己的國土而不打呢!即使他已經很久沒有上戰場了,即使他已經是皇上,可是他骨子里對戰場的那份熱情,對血的嗜愛,依舊沒有減少半分。
「皇上聖明。」
除了說他是聖明的,誰也不敢再說什麼。因為誰敢質疑皇帝的決定,就是以下犯上,罪不容誅。
「戶部,兵部,即日起開始準備,其他各司各署各寺協助,聯合州郡,籌糧調兵,十日後,點兵。至于怎麼調,調多少,中書省,擬一份草案,明日早朝呈上來。」
中書令紀剛楊忙跪下。「遵旨。」
各個官員都面色鐵青,這百姓吃的都沒有了,上哪找錢去啊?可皇上已經下了令,到時候拿不出錢糧來,他們一家老小,可都得到地府團聚了。並不倒是還好,畢竟士兵的數量擺在那里,只要考慮如何調度就好,可是戶部就發愁了,錢糧不是說有就有的啊!
「退朝。」
隨著皇帝的一聲結束語,緊張的朝會終于結束。眾官員走出了威嚴空曠的大慶殿,走下台階,各回各家。
天空中此時飄過朵朵雲彩,干淨潔白,偶爾有幾只鳥兒飛過,真是安靜地一幅美景。可是在天空的下面,這片美麗的土地上,確是戰火紛紛,到處是可憐百姓的哭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