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仙宮。
墨玉放下手中的琵琶,接過碧月手里的茶,送到榻上之人的手里。
碧月原本是寧妃宮中的人,墨玉便找了個由頭求到德妃娘娘那里,說碧月長得像家鄉的一個朋友,想要她到自己宮中做事,以慰思念之情。德妃听到此處,自然同情,便答應了。碧月就這樣順順利利地到了玉仙宮。
她和碧月是自小一起在北貧街長大的朋友,後來碧月被送進了宮來做宮女,她也去了紀府,兩人便再也沒有見過面。沒成想,能在深深宮廷里,踫到了。
皇上接過茶,喝了一口,嘆道︰「你給朕的驚喜還真是多,這琵琶樂曲很是好听。不過,你彈的,還是比不上安公公?」
「安公公也會彈琵琶?」墨玉很吃驚,一個太監會彈樂器,還真是稀奇。
他將茶盞替給一旁的碧月,道︰「是啊,以ˋ前都是他彈給母後听的,不知最近怎麼的,就不彈了。」
「我也就略懂些皮毛,自然趕不上太後。」
「哈哈,還謙虛起來了,母後是琵琶大家,你要是彈得不好,母後能把心頭之物送給你?不過,朕也很久沒有听母後彈過了。」可能,是老了,彈不動了吧!
墨玉好奇,她倒是很想知道太後娘娘彈琵琶時是什麼情景。「皇上真有福氣,能听到太後娘娘的琵琶曲。」
「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朕記得那年,朕只有十幾歲吧,跟著母親去拜見姑姑,姑姑就坐在後花園里,牡丹花旁,懷抱琵琶,靜坐而彈,周邊蝴蝶環繞,美不勝收。」
十幾歲的皇上,進宮見自己的姑姑,那定然就是現在太後娘娘。太後雖然與皇上是母女,但在太後還沒有嫁給先皇之前,與當今皇上可是姑佷關系。只是那時的太後娘娘應該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妃嬪,而且是唐皇的妃嬪。太後雖然年歲已高,可是保養的極好,依稀也能看到年輕時的風采,也定然是個獨特的美人。
事關太後,墨玉自知不該再繼續這個話題,遂岔開道︰「要不然,我再彈一曲給皇上听听?」
「嗯。」皇上頭枕在斜榻上,閉目養神。
一曲終了,墨玉放下琵琶,走到榻邊,見他已經閉上眼楮,想必是睡著了,于是吩咐雲裳去拿一張毯子來。
毯子剛蓋上,榻上的人便傳來了他的聲音。「听了你的曲子,倒舒心多了,還是在你這里舒服。」
听到聲音,墨玉笑道︰「是我擾了皇上的清夢了。」
皇上翻了個身,道︰「心里亂著呢,哪里睡得著啊!」
「皇上事務繁忙,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其實皇上為何事煩憂,他倒也知道一二。同州一帶發生了水災,蜀軍又趁機攻打周國,真是內憂外患。
皇上「哼」了一聲,想起早上的事就來氣。「朕倒是注意自己的身體,可是有人就是想氣死朕。百姓都吃樹皮了,那些人竟還不留一口飯給他們。如今又起戰事,這些人又跟朕哭窮,朕真是白養他們了。」
周國連年戰事不斷,國庫空虛。今年又是水災,春天種下去的種子已經被水沖走,再種下去恐怕也沒有收成,最重要的是要怎麼熬過這個夏天和冬天,當真是棘手。可是墨玉心里也明了,夜天上次去烏延山的時候就說過,皇上想找一個契機整肅朝綱,而這一次就是最好的理由。
所以說,如果不是皇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那些官員們貪,他還找不到理由治了他們的罪呢!只是,可樂這些百姓,他們還一直以為他們的皇帝會將他們當作子民,會給他們帶來安寧的生活,他們怎麼會想到,他們也不過是皇上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
德妃為了此事正在後宮中搞了個募捐的行動,所能搜集到的金銀財寶也是有限的,填補不了這麼大的一個窟窿。其實,周國有錢的人大有人在,大家族里,經商之家都是有錢的,可誰會平白無故的拿錢出來呢!
「我不懂朝政,所以幫不了皇上什麼忙?」
皇上笑看她,說︰「哈哈,你不懂朝政?我看你聰明著呢。朕想,你上次說的辦法倒是可以試一試。我周國有錢的人也不少,那些貪官也吞了不少,是該吐出來一點了。」
墨玉心虛地低下頭。「皇上,後宮不得干政,我那是幫你朋友的。」
「嗯,你倒有自知之明。」皇上想了一會,又繼續道︰「不過朕的朋友以後要是還有什麼事,朕還得來找你,誰讓你鬼主意多。」
「不是吧!皇上你可別坑我,這要是讓太後娘娘知道了,非得讓我抄宮規,或者讓我到冷宮去面壁思過。」
皇上拍了拍她扭曲的小臉,笑道︰「放心吧,短時間內朕不在宮里,你不會有那個機會的。」
墨玉心里一驚。「皇上是想御駕親征?」
他點點頭,墨玉真是聰明,一點就通。「朝中能將雖然不少,大多都是跟著朕一起打江山的老人,可是這些人佣兵自傲,時常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居,眼里哪還有朕這個皇上。」
佣兵自傲,歷朝歷代建國後都會出現的情況。所以,一般情況下,帝王一登基,首先做的就是收回兵權,除了帶兵駐守邊境的將領,其它在朝的將軍一般只有兵職而無兵權,軍隊的調派都需要經過皇帝的允許,授予兵符,才有調派權。
可現在周國一半的兵力全都集中在振國大將軍樊愛的手里,長此下去,士兵只知道將領卻不知道皇帝,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萬一哪天樊愛心血來潮,揮兵逼宮,就憑皇上手中那點羽林軍,是不可能打得過的。
「皇上是想通過這一次親征,收回兵權。」
皇上贊許的點頭。「你可真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一點就通。」
墨玉沒有謙虛,算是呈了他的夸贊。「可是皇上,恐怕沒那麼容易。」
「朕知道,朕只是想通過這一次,挫挫他在軍中的銳氣,減弱他的威望而已。現在最大的難題,是糧草問題。即便用你的辦法籌到銀子,也買不到這麼多的糧草。每個州郡能提供的糧草都是有限的,因為要保證各地自身的維持。就算是去別處買,也來不及。」
北方和南方的糧草能調動的並不多,東面正值水災,西面就更不用說了,正打仗呢!即便有錢,也不能買太多。「如果,到周國以外的地方去買糧草呢?」
「朕說了,時間來不及。而且到別國去買,消息很容易就泄露出去。」
墨玉轉了轉身體,調整了個姿勢,道︰「皇上先听我把話說完。消息泄露是早晚的事,各國在別國不乏奸細。」
「你說的也不錯。」
「咱們可以先從州郡調運一大半的糧草,留給各州郡一個季度的維持量。現在已是夏季,糧食就快到收成的季節了,到時候也能勉強維持。然後找一些經常出沒他國的商人,暗中讓朝廷的人與他們聯系,以他們的名號去購糧草,一次不能買太多,免得引起敵國的懷疑,再悄悄的運到州郡,彌補各地的缺空。」
皇帝坐直了身子,面露喜色,道︰「也就是說先調用,再補上。」見墨玉點頭,他繼續說︰「倒是個不錯的辦法,你當真是朕的軍師啊,怎麼就長得一個聰明的腦袋瓜呢!」
「皇上,我也就是會出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雕蟲小技,真讓我作軍師,我敢保證,場場都是敗仗。」
皇上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引來她的不悅。「那也說不準,你跟朕下過棋,都說棋盤上就是千軍萬馬,朕看你下棋的思路,也不簡單。」
「嘻嘻,皇上,棋下得再好那也只是紙上談兵,我和淑妃娘娘不一樣,淑妃娘娘才是真的懂得用兵的女中豪杰。」
皇上贊同的點點頭,會下棋的高手很多,但他們也不是各個都懂得用兵之道的。「淑妃是武家出身,從小跟著他父親學兵法,上戰場,跟著朕風餐露宿,也確實難為她了。听說她最近經常來你宮里。」
「其實,在進宮以前,我與淑妃娘娘就有過一面之緣。有一次我在路上遇到了劫匪,是淑妃娘娘救了我。所以進宮以後,見到她就覺得親切,因而時常走動。」
「哦,還有這事?」
墨玉點點頭,說︰「算起來,淑妃娘娘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她來,是跟我學一些女孩子家的東西,她想更靠近皇上一些。我很佩服淑妃娘娘,她為了靠近她愛的人,不惜改掉自己的習慣,舍棄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東西。」
皇上嘆了口氣,望著窗外,想起那些與她在一起的日子,那是胡可真是快樂的時光。「是難為她了。」
當年那個在戰場上意氣風發的女子,即便被箭刺穿胸膛也能泰然笑之,即便沒了孩子她也不曾後悔。只要是能幫到自己愛的人,她就會義無反顧的去做,只要能靠近自己愛的人,她也義無反顧的去改變。她是愛得最無私也是最轟轟烈烈的一個女人。
有宮女進來稟報,說是紀夫人和紀二小姐求見。
皇上站起身,笑道︰「看來,朕是不得不走了。」
「皇上說哪里話,皇上是君,她們哪能讓皇上走得道理。」遂轉頭吩咐雲裳道︰「去接她們到偏廳等候吧!」
「哎,不用了,朕也得回垂拱殿處理政務了,這段時間朕會比較忙,可能沒有太多時間來陪你,好好照顧自己。」又對身後的雲裳等人說道︰「你們也好好照顧你們主子。」
墨玉起身相送,「皇上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皇上「嗯」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大殿,坐上御攆,在宮人的簇擁下,走出了玉仙宮。
玉仙宮一行人「恭送皇上」後,看著輦車消失在宮門的拐角處,方才起身,說道︰「讓她們進來吧!」
雲裳出去,不一會便領來沅氏和紀翡翠,墨玉讓人上茶,而後屏退眾人。
墨玉喝著茶,看著站在殿中央的兩人。她進宮也有兩個多月了,紀家的人一次也沒來過,今天怎麼想到要來看她了呢?應該是為了紀翡翠的婚事吧,可紀翡翠的婚事由太後來說不是更方便嗎?
廳內只有她們三人。沅氏也不行禮,在她眼中,即使墨玉現在的身份更尊貴,也改不了她的出身。沅氏不行禮,紀翡翠就更不會行禮,兩人顧自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自個喝得悠哉。
紀翡翠已經揭了面紗,臉上白淨,峨眉鳳眼,倒是漂亮。同是一個父親,可惜不同的娘,她們兩人長得一點也不像。不是說她臉上的疤痕要半年之後才會消嗎?做戲也不做全套,切,閑得慌。
她們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反正有事的又不是她,看誰能耗得起。
沅氏坐不住了,畢竟這麼耗下去,對她們不利,墨玉不用出宮,可她門得出宮啊!遂開頭問道︰「不知娘娘在宮里可住得還習慣?」
墨玉放下茶杯,「多謝關心,一切都好。」
「那就好,剛才去拜見了太後娘娘,太後娘娘恩準,讓我們來看看娘娘。畢竟,我們母女也很久不見了。」沅氏干笑著。
墨玉心里冷笑,演什麼母女情深啊,一來就抬出太後來壓她。「太後恩賜,一會本宮會親自去慈明殿謝謝太後。」
沅氏看了紀翡翠一眼,說道︰「家里一切都好,娘娘不用掛念。看到你如今能有這麼好的歸宿,我這做母親的也欣慰。」
她有問家里好不好了嗎?墨玉內心冷笑。
如今皇上大多個晚上都在她這里過夜,沅氏想,看來墨玉是很得寵了,倒是小看了她。在府里的時候,也就是悶葫蘆一個。「要是翡翠也能覓得良緣,將來能像娘娘一樣,那我就都放心了。」
像她一樣,沅氏這話里有話。像她這樣嫁給一個帝王?還是像她這樣擁有權勢地位?「像妹妹這樣的人中貴女,不僅擁有傾城之貌,還有才學藝技,再加上這麼好的家世背景,想來找一個門當戶對的良配也不是難事,不知母親可已有中意之人。」
沅氏咬牙切齒,她這是在裝傻充愣,可面上還是維持著恭敬。「暫時還沒有,這不,求到娘娘您這來了嗎,我就是想麻煩娘娘讓皇上幫幫忙,看看朝中有哪位合適的公子,能配得上翡翠的。您看,翡翠的畫像我都給你帶來了。」
她還真是好大的口氣,配得上她女兒的人多了去了。「中書大人家的嫡出小姐,這東京城里雖說不是人人都配得上這門親事,可是能配得上的也不再少數。婚事是一個女人一輩子的事情,門當戶對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兩情相悅,這樣才會幸福。您說是不是?」
沅氏干笑了兩聲,「娘娘說的是什麼話,姻親當然講究門當戶對,不然的話,翡翠在夫家實惠受委屈的。」
就紀翡翠這樣的性格,又有她這麼個娘,誰敢欺負她啊!「那您想要個什麼樣的女婿?」
「這不是我想要個什麼樣的,是皇上能指個什麼樣的?」
墨玉玩弄著手上的繡帕,道︰「要說配得上妹妹的,本宮這里倒是有一個人,就不知道二小姐看得上看不上人家?」
「娘娘但說無妨。」
「司空寶樓的孫子司空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