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剛剛下過雨,四周一片干淨。皇帝在慈明殿與太後用完午膳後,便帶著小馬子回了乾文宮。今日正忙著出征的事情,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半路時,皇上問身邊的馬公公,「紀家的人最近還進宮嗎?」。
馬公公搖頭,「除了紀家的二小姐前這兩日進宮負荊請罪,其他的倒也沒有。」
皇上點點頭,說道︰「這紀翡翠倒也有膽色,竟然真的敢負荊進宮。紀家的女兒,果然都不是簡單的人物。」
如今後宮中都在議論這事,有的說紀家膽大妄為,竟然敢辱罵皇妃,有的說麗妃忘恩負義,竟然連自家的親妹妹都不放過。
剛才午膳的時候,太後就直夸那紀家的二小姐有多賢惠。那日在玉仙宮里不小心沖撞了麗妃娘娘,她還親自負荊請罪來了呢!想也知道她們打的是什麼算盤,墨玉雖然說也是紀家+.++的小姐,可到底是庶出,身份上始終抬不上台面。
「對了,麗妃還是呆在自己的宮中嗎?」。皇上繼續問,馬公公輕輕點頭,答了聲︰「是。」
且說那天晚上老夫人罰跪了紀翡翠之後,便吩咐她們回了自己的院子。紀剛楊回到自己的院子後,又連夜審問了沅氏是怎麼回事,沅氏只得一五一十地說出了在玉仙宮里的種種狀況,紀剛楊听後眉毛直瞪著沅氏不放,直罵「婦人之愚」。
沅氏心里憋屈。「也不能怪我,我不過是求她一個小忙,她不幫就算了,何必跟我們家翡翠吵起來,說到底是她先挑起的事。」
「你還有理由了,你當我是傻嗎?說謊也不先過過腦子,再說,妄議主子的不是,你還想不想活命了?」
墨玉雖不是嫡出,可如今已經是皇妃了,天家之人豈可隨意辱罵,且不說皇上知道了會怎麼樣,單是墨玉想拿這事為難紀家,紀家就得忙得夠嗆。再說,玉仙宮里保不準有其它宮的眼線,那她們那一天的話就會毫無差厘地傳到有心之人的耳中,那她沅氏和紀翡翠的名聲就毀了,紀家的名聲就毀了。
沅氏還是不怕死的說道︰「她難道還想治我的罪不成,她敢治她母親的罪嗎?也不哦啊人笑話。」
紀剛楊真想甩她一掌,暗道怎麼有這麼蠢的女人。「她跟咱們是帶了親,皇上跟咱們可一點關系都沒有。劉鏡光不也是皇上的岳父嗎,可結果呢,皇上還不是抄他滿門,就連宮里的劉妃最後也賜了毒酒,你也不想想你有幾顆腦袋。」
沅氏癟癟嘴,嘀咕︰「這事皇上又不知道。」
紀剛楊白眼翻了好幾個,都想撞柱了。「我紀剛楊簡直是到了八輩子霉,娶了你這麼個愚蠢的女人。皇宮人多口雜,玉仙宮保不定也有別人的眼線,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罵才能罵得更順些,索性甩了甩衣袖,坐在桌邊深呼吸。
沅氏也只得低頭無語,她的確沒想到這一層。可事情已經發生了,說再多罵再重也于事無補,趕緊想辦法補救才是眼下最重要的出路。紀剛楊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真是後悔自己怎麼娶了個胸大無腦的女人,幫不上忙也就算了,還盡給他的後院添亂,家門不幸啊!
于是又連夜叫來紀翡翠,讓她明天一早上就素衣淨面,帶著荊條進宮去給太後請罪。紀翡翠原本跪了大半宿了,心里又火又餓又累又困,原本回到儀園就準備睡下了,听到父親還要在這個時候見她,心里也明了多半是今天進宮的事。
來到西嵐苑,見父親正在發火,母親瑟瑟地躲在一邊低頭,便知道此刻迄定是極為生氣。也不顧膝蓋還疼著,立即跪下,求父親原諒。紀剛楊原本是相等紀翡翠進來之後大罵一頓的,此刻見她如此懂事,也就作罷。只問道︰「既然知道錯了,那你說,該怎麼辦吧!」
「女兒明日就進宮去見太後,請她責罰。」
紀剛楊這才滿意地點頭,道︰「這麼做是對的,可你得素衣淨面進宮,拿上荊條去向太後請罪,太後會如何對你,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拿著荊條進宮,這比家法還要嚴重,沅氏忙喝道︰「不行。老爺,這是我一個人的錯,我進宮去跟太後說明事實,咱們翡翠不能這樣做,她還要嫁人呢!」
素衣淨面也就算了,還要拿著荊條。這事一但在宮里傳開,整個東京的人都知道了,那她的女人以後還如何在京城貴女中立足,她還有何顏面去參加貴婦們的聚會,將來又如何讓皇上青睞于她?
紀翡翠也睜大眼楮,不可置信地看著父親。「父親,女兒知道錯了,女兒以後一定不會這麼做了。求父親再想其他的法子,女兒願意接受家法處置。」
「你犯的已經不是什麼簡單的家規了,你犯的事,不是在家里,而是在皇宮的玉仙宮里,你辱罵的,是宮里的麗妃娘娘,不是住在咱們家的大小姐啊!你們要記住一點,麗妃現在是皇室中人了,你們辱罵她,就是藐視天威。」
紀翡翠急聲道︰「父親,難道太後娘娘不幫我們從中斡旋嗎?」。
「太後如果不幫忙,就不會派人來了。」
紀翡翠癱坐在地上,「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紀剛楊扶起自己的女兒,拍了拍她的手,他也不想這麼做,他也心疼這個女兒。「女兒啊,不是我不心疼你,這件事如果處理的不當,咱們家可就得背上以下犯上、目無尊卑、欺君罔上的罪名。太後不會為難與你,以麗妃的性格,定也不會為難與你。」
翡翠是太後的最後一顆棋子,肯定不會特意為難她。至于玉仙宮,走個形式就差不多了。但她這一進去,多多少少對自己的名聲還是有些影響。
紀翡翠倒也沒再說什麼,第二日一早便負荊進宮,先是到了太後的慈明殿。太後倒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責備了兩句就放她走了。翡翠繼而到玉仙宮,進了玉仙宮內,墨玉便屏退了眾人,殿內只留下紀翡翠和她兩人,整整一個多時辰之後,紀翡翠才出了玉仙宮,出來時已經換上了鮮亮的衣裳,秀發盤起。誰也不知道在過去的一個多時辰里,殿內發生了什麼,她們又說了什麼。
自紀翡翠走後,墨玉便喚了玉仙宮中眾人,禁令他們今日起不得隨意出玉仙宮,听到什麼看到什麼有人問什麼一律不準多嘴說話,否則後果自負。皇上曾經問她那天與紀翡翠都說了些什麼,紀翡翠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問她,她想嫁給一個什麼樣的人」。
皇上忽然想起,那幅她放在書案上的畫像,畫像里是什麼內容他一清二楚。她從來不與他說,他也裝作不知的不問。這兩日見到她,她不是在發呆就是睡覺,怕是心里那一絲絲的溫度也在慢慢地變冷了吧!
雨過天晴,景色不錯,自然心情也不錯,皇上想著墨玉呆在宮里也夠久了,不如去玉仙宮看看她,他想告訴她,他不會納紀翡翠為妃,既然她的親人將她棄之如履,至少她可以在他的懷里,安穩地躺著。
剛拐過一個假山,便看到前面橋上隱約跪著兩人,想必又是那個宮女犯了錯被主子罰跪了吧,好奇地問道︰「馬邢,那上面跪著的人是誰?」
馬公公看過去,太陽太大,陽光太刺眼,也看不清楚是誰。「皇上,待奴才去查看一下。」
皇上點點頭,過了一會,馬公公氣喘吁吁地跑回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不好了皇上,橋上跪的人是麗妃娘娘和她的丫鬟想容。」
什麼?墨玉?她不是好好地呆在自己的宮里的嗎?
快步跑到橋上,那地上正不停流汗,臉色蒼白的人不是墨玉又是誰,這麼大的太陽,地面那麼燙,還不把膝蓋燙傷了。
「墨玉。」
皇上連忙蹲下扶起她。墨玉因跪得久了,腿腳已經麻木,站都站不穩,加上被拉起來得太快,腦袋發昏,眼前天旋地轉一片黑暗。皇上見她情況不太好,忙抱起她走到亭子里坐下。
過了好久,墨玉總算是恢復過來,視線恢復了清明,這才感覺到膝蓋處隱隱的疼,發現自己正坐在皇上的腿上,忙掙扎著站起。「皇上。」
皇上按住她不讓她動彈。「別動,你嫌自己命太長了是吧,這大熱天的你怎麼跪在那里?」如果換做其他人,怕早就中暑了,她還算厲害,扛了過來。
墨玉閉著嘴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皇上轉身對著一旁的想容說道︰「你來說?你來說。」
想容看了看她家娘娘,見她家娘娘輕輕地搖了搖頭,想容會意地低下頭。她平時雖然莽撞,可在宮里也呆了幾個月了,吃了不少虧也得了不少教訓,也知道些分寸,這件事如果說了,雖然能為娘娘討了公道,但也會得罪人。
墨玉挺直了後背,笑道︰「皇上」
「朕沒讓你說話。」皇上喝到,繼而又看向一旁垂頭的想容,「你是听你家主子的還是听朕的,再不老實交代,關到大牢去。」他生氣了,這後宮里有什麼事還要捂著不能讓他知道的。
想容嚇得直接跪在地上,害怕地說道︰「皇上,奴婢說奴婢說。今天早上德妃娘娘說我家娘娘這兩日心情不好,便邀了我家娘娘和寧妃娘娘在這里賞花,走到橋上的時候,寧妃娘娘不知道怎麼的腳底滑了一下,我家娘娘正好離她最近,就想伸手拉她一下。可是非但沒有拉住,反而也摔了一跤。寧妃娘娘摔下台階之後,就說是我們家娘娘推她的,德妃娘娘也不問清楚緣由,就罰娘娘跪在這里,說等太後禮完佛,再稟告太後。」
等太後禮佛完後,那不得等到晚上?皇上低頭看著懷里的人,關切地問道︰「可有哪兒受傷?」
墨玉連忙搖頭,「沒有哪里受傷,又不是怎麼金貴的人,哪能那麼容易就受傷的。」
「朕不信你的話,」轉頭又看著跪在地上的丫頭,「你來說,你家主子哪里受傷了?」
想容低著頭,沒有看到墨玉的眼神。「我家娘娘左邊頭山起了個大包。」
皇上模著墨玉左邊頭,果然腫了一塊,大概是撞到石柱上了吧!怎麼那麼倔,也不喊聲疼。「好端端的怎麼摔倒了呢?」
受傷的地方很疼,尤其皇上踫了之後更疼,可墨玉卻忍住沒出聲。「大概是不小心吧!」
想容這會不等皇上叫她,主動地道了實情。「不是的,德妃娘娘和寧妃娘走後,娘娘曾查看過那地面」
「住嘴,皇上面前起容你胡說八道。」墨玉喝止道。
「繼續說。」看來是有內幕了,皇上繼續問道。
想容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而且是在皇上面前說錯了話,心想這下可完了。皇上還要她繼續說,想容抬頭看了看她家主子一眼,听听她家主子的意思。
「你別看你家主子,說。」聲音里已經透了冰冷。
沒辦法,說吧!「我家娘娘說,那地面上潑了油。」
潑了油!看來又是後宮爭寵的小把戲。只是,這回不知道又是針對誰,是德妃,還是寧妃,還是墨玉?還是他們三人中的某一個,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你在這宮里一直獨來獨往,安靜的存在,從不過問宮里的是非。可你看,你這還不是身在其中了。」皇上模著她的秀發將她擁入懷中。
她知道這後宮總是是非不斷,可有多遠她就躲多遠,甚至縮在自己的宮里不出來。可如今看來,她也是深陷其中,是非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了的。
皇上嘆了口氣,說道︰「你看,現在太陽毒辣了,地面上的油也都干了,即便你是冤枉的,人家不費吹灰之力就把證據毀滅了,你想辯駁的機會都沒有。」
墨玉閉上眼楮,感受著這個男人的心跳,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她漏出了一個真心的微笑。原來,被人關心,被信任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情,她好像感覺到,她的心跳與平日有點不一樣了。
頭頂上傳來他的聲音,「走,去長德殿,朕給你洗刷冤屈。」
墨玉搖搖頭,其實這冤屈,洗不洗刷對她來說一點關系也沒有。她不想因為她,傷了皇上和其他人的關系。說白了,她習慣了隱藏自己,讓自己變得透明,因為她害怕站在人群中間,讓別人指點。「別,皇上,反正我也沒受什麼傷,就算了吧!太後禮佛肯定很辛苦,不要驚動她老人家。」
「這事由不得你,朕的女人,可不能受半點委屈。」他倒要看看,這後宮里還有那只不安分的貓,出來亂咬人。「放心吧,太後那里,回頭我跟她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