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上天賜給大地最珍貴的禮物,它不只是用來灌溉土地,供養生命。它之所以是透明的,是因為它不像沾染這塵世的一絲污濁,不僅如此,它還要把這天地間的所有污濁通通洗刷干淨,留給世間一個清明的世界,一片干淨的樂土。
夜天把手伸出窗外,感受著雨滴落入掌中的冰涼,淡淡道︰「墨玉,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不食煙火,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他有情,情在,執著便一直在。就連你,也做不到完全放下,不是嗎?」。
一語中的,她自己都放不下,又怎麼可能勸別人放下。里屋傳來想容的囈語,「娘娘,心口還疼嗎?」。
墨玉轉身走進里屋,看著床上想容的睡相,無奈地搖搖頭。重新把被子給她蓋上,而後輕輕說道︰「不疼了,早就不疼了。」夢中的想容好像听到墨玉的話似的,張開嘴巴「呵呵」的笑了兩聲。
背後傳來夜天擔憂的聲音,「你心口經常疼嗎?」。
「剛醒來的時候是很疼,不過現在都已經好了。」墨玉掩好帳簾,走到桌邊,倒了杯茶。
夜天隨之坐下,「有件事情我不明白,殺人總要有動機,可是他們殺你的動機又是什麼?」
慢慢咽下口中的茶水,不知道為什麼,只是一杯白開水,和在嘴里竟有苦澀的味道。墨玉垂下眼簾,淡淡道︰「不知道。況且你怎麼就斷定,他們要殺的人是我?也許是誤打誤撞罷了。」
「那天晚上,刺客雖然對皇上刀刀致命,但是關鍵是在最後那一箭上,那一箭才是要人命的關鍵。我仔細回憶過,那一箭的位置,正好是皇上的心髒位置,你擋的時候,身體有意的偏了一點,否則的話,那一箭,足以讓你當場斃命。」
墨玉悠閑地喝下杯中的茶水,淡淡地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夜天定定地看著她的眼楮,不放過她臉上的一絲表情變化。「這不像是一場刺殺,倒像是一出苦情戲。」
沒錯,這是一出苦情戲。夜天不愧是樞密院總使,偵查推理能力自然不在話下。墨玉放下手中的茶盞,道︰「既然你已知道,我也無需解釋再多。再一次提醒你,這趟水很深,你還是不要介入的好。」
「我早已在局中,又如何置身事外。」
「你夜天想置身事外,那是輕而易舉的事。對于那一晚,我什麼都不知道,即便知道,我也不會說。這就是我置身事外的方式。」
硬拳打在棉花上,夜天真是有氣又不敢撒。所有的證據都齊全,所有的線索都已經找到,可就是想不明白最關鍵的一點,而這一點,就是串聯起整個案件的攸關點,他琢磨了好久也琢磨不出來。這個答案,只有墨玉知道,偏偏她又不說。
夜天倒了杯茶,猛灌了一口,道︰「我真想掐你。」
墨玉抬起頭,微微一笑,「我又不是木頭,乖乖讓你掐。其實,這個問題你不用急于知道,水至清則魚現,時機成熟了,你自然會知道。」
夜天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埋怨道︰「知道這是什麼嗎,如鯁在喉,急死我也。」
「放心吧,氣死的人倒是有,就是周瑜。急死的人我沒听過,也沒見過。哎,你什麼時候下山啊?」
茶杯在他手里轉來轉去,嘆息道︰「一會就得走了,要趕在天亮之前到山下。」
「什麼事這麼急,現在還在下雨呢!」
夜天停下手中的動作,沉聲道︰「我得趕去潞州。」
墨玉不解,「去潞州?做什麼?」
「你不知道嗎?北漢大軍直逼我周國北境。」
這個消息太令人驚訝了,墨玉皺眉,為什麼她一點消息也收不到。宮里沒人說,紀府也沒人說。「北漢大軍壓境,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半個月前的事了。這次皇上為了對抗蜀國,征了地方州縣一半的糧草。北漢皇帝劉昊得到這個消息,認為周國現在肯定兵無糧草,正是攻打的好時期,所以揮兵南下。」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果後援不足,周兵必敗。墨玉想了想問道︰「之前皇上不是讓商人去各國購買糧草嗎?可買到了?」
夜天手指著墨玉,笑道︰「我就知道這是你出的主意,一听就知道,這種陰招肯定是一個女子出的,這宮里的聰明人,除了你還有誰。」
切,「那也未必,別小瞧了女人,宮里有的是聰明的女人,有些女人的手段,連你都未必是對手。」
「這我知道,可是她們的招都是用來對付你們女人的,可不會用來幫助皇上的。這憂國憂民的女人,除了你還有誰。」
墨玉揮揮手,道︰「行了,不跟你貧這個,我問你,那空缺的糧草,可買到了?」
夜天悠哉地翹起二郎腿,笑道︰「你想知道答案?那咱們來做個交易唄!」
切,愛說不說,墨玉輕拍著桌子道︰「那還是算了吧!不過看你還有心情跟我開玩笑,想必事情已經辦妥了。」
夜天也不再拐彎抹角,說道︰「買到了,而且都藏了起來。皇上傳了密信給我,讓我去潞州,秘密運送購買回來的糧草,協同趙匡胤並肩作戰,把劉昊趕回太原去。」
墨玉還是擔心,「光有糧草還是不夠,北漢兵馬薄弱,如果他們向大遼求援,以大遼軍的鐵騎,周國軍隊未必討得到好處。」
「這點你放心,劉昊自負得很,認為他那點兵力,足可以打敗我們饑餓的周國兵。所以,他沒有跟他的叔父求助。」
「這倒是好消息。」
屋外的風突然轉了個方向,原本是吹向窗欞一邊的,現在卻是反方向而吹,少了雨打窗欞的聲音,門外的的一切雜音到顯得明顯了起來。
夜天和墨玉相視一眼,幾乎是同一時間,夜天的身影猛地飛起,破開大門,掌風直逼向站在廊下已久的黑影。墨玉起身,跑到門邊,冷風直灌進領口,心口處傳來的疼痛讓她不禁晃了晃身體,但為了不讓正在纏斗的人分心,忙穩住了身形,恢復了神色。
打斗的兩人已經從廊下達到雨中,夜天一記狠掌,把黑衣人打倒在地。黑衣人眼見形勢不好,立即掏出懷里的小竹筒,拉開竹筒的一頭。墨玉一見,驚叫道︰「別讓他發信號。」可是為時已晚,一串濃濃的白煙已經沖向天空。
夜天沖到黑衣人面前,伸手直接擰斷了他的手臂,「 」地一聲,一只手臂已經月兌臼。黑衣人動作迅速,要開領口,吞下了藏在領口里的毒藥,不一會,便口吐白沫,雙眼瞪直而亡。
「娘娘,發生什麼事了?」想容的聲音從屋內傳來。以此同時,院外也紛紛涌進人來,「娘娘,你沒事吧!」「姐姐,出什麼事了?」
墨玉站在廊下,夜天回頭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而後縱身一躍,消失在牆院的盡頭。看見眾人來到她身邊,忙笑道︰「我沒事,剛才有人闖進來。」
司空均擔憂道︰「可有受傷?」
「沒有,有個陌生人跑出來保護了我,我沒什麼事。對了方丈,勞煩您著人幫我把院中那人抬進來。」
經墨玉這麼一指,眾人這才發現,不遠處的地上還躺著一個人,因是黑夜,又下了雨,所有一時間倒沒注意到。方丈吩咐了幾個弟子,去把人抬進屋內。墨玉看著天空,那一聲炸開的煙花並沒有響起,看著地上點點滴滴的水珠,也就明白過來。這場雨,下得還真是時候。
進得殿內,司空已經把黑衣人的面罩摘了下來。中毒而亡,五官扭曲,慘不忍睹。墨玉抬頭對想容說道︰「想容,你扶著趙小姐去里屋休息。」
趙丹岫畢竟是女孩,看到這一幕不太好。想容嘟囔地問道︰「為什麼?」
「這是命令。」命令不容拒絕,想容只好拉著趙丹岫進了里屋。與想容相比,趙丹岫自然聰明一點,也就知道了墨玉的用意。
待想容和趙丹岫進去之後,墨玉吩咐道︰「馬公公,搜一搜。」
馬公公照做,從上到下地搜了一遍,連鞋子也月兌了,除了一個用過的小竹筒之外,什麼也沒有。墨玉指了指他的衣服,道︰「把他的衣服月兌了。」
馬公公有些為難,倒不是他不願意月兌,而是這人是個男人,娘娘是個女人,這有點不好吧!司空也在一旁勸道︰「娘娘,這恐怕不太好吧!」
「一個死人而已,我都不介意你們介意什麼,月兌吧!」
「是。」馬公公把他的上衣月兌掉,全身光溜溜的什麼也沒有,除了手臂上的一個三指寬的刀型印記。
墨玉臉色一變,這刀型印記是刺上去的,可讓她震驚的不是這個,而是這個印記,她曾經在德妃娘娘的頸後看到過。那夜德妃娘娘跳鳳舞九天,穿的舞衣低而窄小,手臂揮舞的時候就露出了頸後跟,以及頸後的刀型印記。
這里印記不可能是胎記,一個胎記不可能長在兩個人身上,而且還一模一樣。這個人,是什麼身份?他是來監視她的?還是夜天帶上來的尾巴?德妃又是什麼身份?她絕不只是王家的大小姐那麼簡單,又或者說,這里德妃娘娘根本就不是王家的大小姐,還是說王宰相一家有問題?
見她又是震驚又是發呆的,司空均伸手在墨玉面前晃了晃,道︰「娘娘怎麼了,是不是心口又疼了?」
墨玉回過神來,道︰「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我最近得罪誰了,老想著要我的命。」
馬公公真是想哭啊!這麗妃娘娘可不能有什麼閃失啊!「娘娘,您就應該讓那四個護衛跟著,您瞧瞧這,多鬧心啊!」
說起那四個護衛,墨玉覺得太麻煩他們了。于是一早起來,就在他們的茶里加了點猛料,讓他們一覺睡到晚上,估計這會也該醒了。「哎呀,行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們也不用太擔心,既然今晚殺不成,他們也就知道我身邊有高手,不會再派人來了。」
司空擔憂道︰「道理是這樣,萬一他們不按常理出牌怎麼辦?」
老方丈躬身道︰「阿彌陀佛,娘娘盡可安心歇息。一會老衲會派弟子前來護院,絕不讓娘娘有任何閃失。」而後揮了揮手,讓他的徒弟把地上的人抬走。
墨玉擺擺手,道︰「不用這麼麻煩的」
不等墨玉說完,馬公公則彎腰謝道︰「那就有勞方丈了,方丈的大恩大德,改日老奴一定會奏稟皇上。」
「阿彌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不圖這些虛名。請娘娘歇息,老衲告退。」
馬公公「哈哈」笑道︰「好,那我送送方丈」。而後又轉身對墨玉道︰「不準再說話,進去休息。」
墨玉愣了一下,她是主子還是他是主子啊!不過想想,他也是為了她好。司空笑著解釋道︰「馬公公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我知道,大晚上的又驚動了你,我很過意不去。」
「別這麼說,我很願意。很晚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好。」
看著司空走遠,墨玉才關上房門,走進里屋,看著坐在桌邊的兩人,道︰「好了,今晚咱們三個一起睡吧!這床也夠大,容得下三個人。」
趙丹岫還是心有余悸,「姐姐,剛才那人,到底是誰派來的啊?」
墨玉走到床邊坐下,攤開兩手,無辜道︰「我哪知道,他又沒在他身上刺上名字。」
「姐姐,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了?」
「住在宮里,不一定你得罪了人才會有殺身之禍。有時候你默默無爭,別人也會把你當成肉中刺。」對于趙丹岫,她也只能這麼解釋。「睡吧!你們不困我可困了,我還是個病體呢!」
趙丹岫還是不放心,擔憂道︰「姐姐,他們是不是還會來啊?」
「放心吧!他們要是再來,我替你擋著。」指了指已經昏昏欲睡的想容,道︰「你應該向她學習,天塌下來,也輪不到我們來頂。把她叫起來吧!」
趙丹岫走到想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突然賊心一起,大聲吼道︰「刺客來了。」這一聲吼,不僅嚇醒了想容,也把墨玉嚇了一跳。
想容猛地站起來,環顧四周,不停地叫︰「刺客在哪,刺客在哪,娘娘呢?」
「我在這呢!」墨玉無奈地看著趙丹岫。
想容轉身跑到墨玉身邊,上下檢查了一遍,擔憂道︰「娘娘,你哪里受傷了?」
墨玉拍開想容的手,嗔道︰「你才受傷了呢,我好得很。」
「哦,那就好,刺客呢?」
「哪來的那麼多的刺客,丹岫嚇你的。」
想容這才知道自己被騙了,轉身微怒道︰「趙小姐,你跟我家娘娘在一起,都變壞了,還跟我玩狼來了的故事。」
趙丹岫走到跟前,笑道︰「我是看你睡得太香了,我不樂意,所以嚇嚇你。」
「趙小姐以後可不要在嚇我了,我膽兒小。」
就她那樣,都出了人命了還能睡得著,左看右看也不像是膽小的人。墨玉率先上了床,道︰「快進來睡吧!」
可能是真的累了,也有可能是身體的緣故,或者是藥效的緣故。這一夜,墨玉睡得很好。窗外即便是雷聲陣陣,雨點 啪,也驚不動她的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