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開始下起了紛紛點點的雪沫子,想容和珍珠在追逐,想容總是嚷嚷著「快來追我呀追我呀」,追在後面的珍珠則小跑著說「姐姐等我姐姐等我」。
「那天晚上,就是老爺知道大少爺在外面有了私生子的前一個晚上,天氣很熱,我帶著珍珠去後花園散步,經過一座假山的時候,听到假山的另一面有人在說話。原本是我打算立即走開的,可是她們提到了娘娘的名字,所以我便听了下來,听著他們把話說完。」
桌上的燈燭呼眨了一下,墨玉拿起桌上的剪刀,剪了燈芯,火光又恢復了平靜。
「大夫人說賤人就是賤命,狐狸精永遠都活不久,那個老賤人死的早,小賤人也死的早。這時候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說麗妃娘娘還活著,不要太早下定論。大夫人說就算是活著也活不過明晚了,她活著的意義就在于明晚那一刻,她活著的意義就是為我家翡翠鋪路,到時候,把祠堂里那塊礙眼的東西一並給扔了,看著就鬧心。那男人說這樣會不會不妥,畢竟咱們也騙了她那麼久,終歸說不過去。大夫人說你現在想做菩薩了,晚了。當初咱們一起把那個女人燒了的時候,你怎麼不做個好菩薩,現在來裝什麼好人。那男人說可是麗妃娘娘待奴才還不錯,要是她發現了,我怎麼大夫人則哈哈笑了兩聲,說等明晚送她上完西天,天底下還有誰知道這個秘密。」
手中的剪刀沒有被放下,而是生生的在手掌心里印出一道道紅痕來。墨玉此時的眼中,是嗜血的殷紅,冰冷的皮膚下,是憤怒爆發的前奏。
「那男人說那如果萬一麗妃娘娘仍然活著呢?我怎麼辦?大夫人說怕什麼,只要我說她娘一直在我手里,她就不敢怎麼樣,她要是再鬧,就給她一些她娘的舊物,我看她敢不敢拿自己娘的命跟我賭。那男人說可是我這心里還是發慌。大夫人說慌什麼,你紀大總管做到今天的位置,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我一個女人都沒慌你慌什麼,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
故事說到此,也就明了了。馮姨娘轉回頭,預期地看到了墨玉臉上的神色,道︰「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我發誓,今天的話,我誰也沒有說過,娘娘想要如何處置我,靜候吩咐。只是,珍珠年幼,希望娘娘能饒過她。」
清冷冷的聲音傳來,「你走吧,帶著珍珠回你的院子去。我不是冷血的人,不會為難你們母女倆,你也是個聰明的人,也知道該怎麼保護好自己和女兒的。」
馮姨娘起身,跪下,叩了三叩,道︰「多謝娘娘。」而後走了出去,領著珍珠回了自己的院子。話已經說出了口,覆水難收,心里總算落下了一塊石頭,望著懷里可愛的女兒,暗道她這是在為女兒積福。
想容本事高高興興地跑進來,不曾想自家主子怒瞪著她吼道︰「都給我出去。」她愣了一下,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墨玉又吼了一聲「要我再說一遍嗎?」。,好在碧月機靈,拉著傻愣的想容就往外走去,還不忘關上了房門。
墨玉沖著空蕩蕩的屋子厲聲道︰「還不出來?」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自言自語,可是不過一會,便有一個人影一閃,穩穩當當地落在她的對面,而後顧自坐下。
手里的剪刀一揮,向來人飛去,卻在接近他的時候,不偏不倚地從他的耳朵旁邊飛過去,剪落了他耳後的一縷發絲。剪刀劃了出去,穩穩地釘在他身後的窗稜上。清冷的聲音傳來,「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夜天隱了平日的嬉笑,正色道︰「我不知道,如果她今晚不說出這個秘密,我還在一直的尋找。」
「是嗎?」。
「墨玉,這一次我說的是真的。」
「是真是假我現在不想知道,你給我出去。」
夜天拿過一個杯子,倒了茶。他好不容易才見到她一面,他還不想走。
「拍」的一聲傳來,桌上的茶水飛濺,墨玉已經站了起來,瞪著他厲聲道︰「我說給我出去,你沒听到嗎?」。
這是夜天第一次見她生氣,不,是發怒。印象中她都是一個溫婉嫻靜的女子,似乎世間什麼事她都不放在心上。可是今天,她不一樣,她的怒有如排山倒海,狂風暴雪。他似乎才想起來,眼前這個女人什麼都可以忍受,就是忍受不了,別人的欺騙。夜天站了起來,走到窗下時,回頭還是擔心道︰「墨玉,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希望你三思而後行。」
一只茶杯迎面而來,其勢不可阻擋,夜天縱深一躍,在那只茶杯砸到自己之前,躍出了窗外。身後傳來瓷杯破碎的聲音,暗自慶幸自己跑得快。
門外想容和碧月以及田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屋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想進去看個究竟又不敢進去。想容踫了踫碧月的胳膊,道︰「碧月,要不你進去看看?」
碧月搖搖頭,「我不敢,娘娘平時最疼你了,要不然你進去?」
想容呵呵干笑了兩聲,「娘娘剛才還吼了我呢,我可不敢。哎,田兒,要不然你進去?」
田兒也是搖搖頭,「剛才馮姨娘到底和娘娘說了什麼,以至于娘娘生氣成這樣?」
想容無奈道︰「我也不知道,當時娘娘支開了所有人,我在院子了陪三小姐玩。馮姨娘帶走三小姐之後,我想要進去,卻被娘娘吼了出來。」
正說著,門從里面打開了,墨玉從里面走了出來。三人急急上前,本想安慰她的,卻在看到她的臉色和她手中的東西之後,一句話也不敢說出來。
墨玉陰沉著臉,眸色中是從未出現過的紅色,臉上每個細胞都凝結在了一起,周身上下冰冷的氣息散發出來,手中明晃晃的劍自主人的手中斜到地面。三人連呼吸都得輕輕地,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破了這院子里的冰冷氣息。
想容還是忍不住地顫聲說來,雖然全身上下,尤其是雙腿在不停地發抖,可還是壯著膽子,說道︰「娘娘娘娘你這是是要干什干什麼去啊?」
碧月緊握著田兒的手,也哆哆嗦嗦道︰「娘娘,你先把把劍放放下,會會傷到自己的。」
墨玉走出一步,三人不由得就退後一步。在看到墨玉手中的劍慢慢提起,對準她們的胸口的時候,三人都舉著雙手放在胸前,做著投降的樣子。嘴里咿咿呀呀地也說不出一句完整地話來。
「娘娘有話好好說」,「娘娘我是想容啊」,「娘娘別這樣」。
一聲陰冷的聲音傳來,「留在這里,誰也不準走出這個門一步。」
墨玉提著劍,走出了墨蘭軒的門口,身後三人擔憂地跟上,卻听自家的主子又是陰冷的聲音傳來,「才剛說的話,那麼快就忘了嗎?」。嚇得三人剛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看著自家的主子消失在漫天飛雪的夜色中。
身後三人看著空無一物的夜色,不知所以。碧月疑惑︰「這是咱們家娘娘嗎?」。
想容也納悶,「這就是咱家娘娘啊,可是又不像咱家娘娘。田兒,你說呢?」
「我從來沒見娘娘這樣,我有一種預感,今晚紀府要出大事。」
兩人翻了個白眼,想容幽幽道︰「傻子都看出來要出事。」
離子時還有一刻,西嵐苑里,沅氏幫著紀剛楊月兌了外衫,遣走了房中的丫鬟,準備休息。今天實在是太累了,忙到現在才忙完,于是趕緊回了屋中趕緊睡覺,明天還得多陪陪女兒呢。
宮里有規定,皇帝的嬪妃回家省親只能住三天,如果是特殊情況可以視情況而定。就比如墨玉上次,因為舊疾復發,所以在紀府耽擱了一天,才能回宮。也就是說紀翡翠今天回來,明天還可以留在紀府,後天黃昏之前就必須回到宮中。
倆人準備躺下,房門「砰」的一聲被踢開,兩人都嚇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起身走到外間,待看到門口的墨玉時,又松了口氣,還好不是刺客。
紀剛楊撫了撫自己的胸口,道︰「是麗妃啊,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啊,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冷冷地聲音傳來,「我不找你,我找沅氏。」
紀剛楊疑惑,透過珠簾看了里面的妻子一眼,道︰「找你母親有何事?」
「一會你就知道有什麼事了,叫她出來。」
沅氏听到聲音,披好衣服走了出來,看到門口的墨玉,不耐煩地道︰「大晚上的,你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嗎?」。
「走。」
沅氏疑惑,這大晚上的她又想干什麼啊?「走什麼走,我要休息了,你出去。」
「走,去祠堂。」
「你有病吧,大晚上的去」話還沒有說完,一柄明晃晃地長劍已經出現在她的面前,劍尖直指她的喉嚨,她敢斷定,再有一分,這劍就刺進她的喉嚨里去了。
紀剛楊看到憑空出現的長劍,直接威脅妻子的生命,怒道︰「墨玉,你要干什麼,把劍放下。」
沅氏嚇得兩腿發軟,雙手顫抖著看著眼前的長劍,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道︰「麗妃,有話好好說,好好說,你把劍放下。相公,救我。」
紀剛楊厲聲道︰「墨玉,我讓你把劍放下,你听到沒有,放下。」
墨玉還是冷冷的聲音,劍尖直指沅氏的喉嚨,抖也不抖一下。「走,去祠堂。你如果不想去,那我就抬著你的尸體過去。」
「放肆。」紀剛楊厲聲道,哪有女兒這樣威脅自己的母親的。
沅氏眼淚都快流下來了,顫聲道︰「好,好,我跟你去祠堂,這就去。」說完,慢慢挪動身體,轉了個半圈,往房門口走去。背後傳來墨玉清冷的聲音,「別想著跑,我的劍可不長眼楮。」
心里的想法被看破,沅氏只能乖乖地走在前面,墨玉跟在後面。紀剛楊招來了人,說去請老夫人到立刻祠堂去。墨玉冷笑了一聲,去了更好,人都湊齊了才好。
果不其然,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消息傳遍了整個紀府。老夫人,紀剛楊,紀伯遠,劉葉青,紀仲庭,紀翡翠,以及紀剛楊的小妾們都來了,祠堂外面還聚集了丫鬟小廝。眾人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徐氏的排位被放在最前面中間的位置,她站在一旁觀賞著手中的長劍,手指有意無意的劃過,前面地上,沅氏正在跪在那里,瑟瑟發抖。
祠堂是莊重之地,不宜見刀刃。老夫人一進門,看到這樣的場景,怒氣騰升,震了震手中的連錦藤杖,厲聲道︰「麗妃,你要干什麼?」
紀翡翠進來,看到自己的母親跪在地上,忙上前攙扶,道︰「母親,你怎麼跪在這里啊?」
沅氏本想著老夫人來了,賢妃也來了,她沒必要再跪在那里出丑,于是就想站起來。哪知「咻」的一聲,墨玉手中的長劍抵在了沅氏的脖子上,道︰「我讓你起來了嗎?」。
紀翡翠嚇了一跳,不過一會又恢復過來,站起身指著墨玉,罵道︰「紀墨玉,你個小野種,你想干什麼?」
只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傳來,紀翡翠還沒來得及看清是怎麼一回事,墨玉已經越過她,來到了她的身後。站在遠處的紀仲庭心里暗暗一驚,姐姐會武功,而且武功絕對在他之上。
紀翡翠捂著自己的臉頰,轉身不可置信地說道︰「你敢打我?」
紀剛楊看到自己的女兒被打,怒道︰「墨玉,你瘋了嗎?」。
墨玉轉身,把劍放在徐氏排位前,沉聲道︰「紀管家,讓你兒子把外面的閑雜人等叫走,走得有多遠有多遠。否則我保證,今晚的事情,明天會傳遍東京城的大街小巷。」
老夫人上前一步,極力壓制著身上的怒氣,道︰「你到底想干什麼?」
「我想干什麼,到現在為止,我也不知道。」墨玉望眼看去,笑道︰「人都到齊了,徐姨娘,馮姨娘,你們最好現在就回去,蓋上被子睡覺。有些事情,不知道才能活命,這里站著的人,可不是什麼念舊情的人。」
被點到名的徐馮兩位姨娘互看了一眼,施了禮,便出去了。雖然好奇心很強,可是,命更重要。
老夫人見兩人已走遠,指了指地上的沅氏道︰「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但你能不能先讓你母親起來?」
墨玉冷哼了一聲,指了指背後的排位,笑道︰「我的母親,在這。既然都到齊了,老夫人又是喜歡听故事的人,那咱們今晚就好好地听一出故事。這故事的開頭,得從我背後的這塊排位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