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里,雲常風像往常一樣,身穿鎧甲,腰間佩刀,大闊馬步地行走在皇宮各處巡邏皇宮,保證皇宮內外的安全。自他上任御林軍總領至今,皇宮內外並無什麼大事能夠威脅到皇室眾人的安全,因而深得皇上和太後的信任。
行至皇宮東門處,遠遠的便看見司空家的公子司空均悠哉悠哉地走過來,手里還拿著個食盒上下顛著。雲常風雖與他並無深交,但是這個司空均與京城中的一些富家子弟並不相同,身上沒有什麼紈褲習性,想來,是與司空老太傅的教導有關。因而對他也還算客氣、禮貌。
等司空走到宮門口,雲常風上前幾步,走到他面前,笑道︰「司空公子,這麼快就出宮了?」
司空均無奈地搖搖頭,道︰「沒辦法,本來本公子在太後宮里吃點心吃得好好的,可是途中就有人來報,說貴妃娘娘要生了,沒辦法,太後只能給了我一盒點心,將本公子打發回家和媳婦吃了。哎,雲總領要不要也來幾塊,太後宮里的點心可好吃了。」
見他正要打開食盒,雲常風忙伸手阻止,「不必了,司空公子的好意,臣心領了。」
司空均瞟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雲總領,你該不會是一位本公子在賄賂你吧?還是你以為本公子的點心里有毒藥啊?」
「不是,司空公子不要誤會,臣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臣正在執勤,不能隨便吃東西,還希望司空公子不要介意。」
「哦,原來是這樣,那你只好沒口福了。」司空往雲常風的身後看去,正好看到他家的小廝正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忙越過雲常風,走到自家小廝面前,問︰「你跑那麼急做什麼,後面有狼犬追你嗎?」。
那氣喘吁吁地小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說道︰「公子,您忘了,您約了夫人去大相國寺看菊花的,夫人已經在城門外等了半天了。」
司空猛地拍了一下腦門,驚呼道︰「哎呀,這下犯大錯了,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轉頭又對雲常風抱怨道︰「你不知道,懷孕的女人脾氣可大了,動不動就讓我睡書房。雲總領,你說是不是?」
雲常風嘴角抽了抽,說︰「這我就不知道了。」
「哎,算了。」司空甩甩手,轉頭疾步往自己的馬車上走去,剛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沖著雲常風笑道︰「雲總領,有空到本公子府上去喝茶啊!」
「好,一定去的。」雲常風回應道。眼前的那位富家司空公子,已經小跑著上了馬車,邊蹬馬邊說道︰「你可一定要來啊,爺爺整天在我耳邊念叨你呢!」
話還沒有說完,簾布已經放下。雲常風只是一笑,這些話他當然不會當真,不過是一句場面話而已。馬車正準備開動,車簾又被掀開,車上的司空均嘴里一邊咬著一塊糕點,一邊急急向眼前的車夫說道︰「唉唉唉,等一下。小六子,把這盒點心拿回府上去,等本公子晚上回來再吃。哎,你可不能偷吃啊!」
等馬車 轆轆地往城門口的方向駛去後,留在原地的小六子手里拿著他家公子剛剛給他的食盒,還是忍不住地偷偷打開盒蓋,看著里面色香俱全的點心,不禁閉上眼楮好好享受了一下它的味道,「皇宮的點心,真是比府里的要好多了。」
正當小六子享受得陶醉之際,身旁猛地傳來一聲笑聲,「你家公子可說了,你可不能偷吃的。」
「 當」一聲,小六子急忙蓋上盒蓋,心里雖然尷尬,可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奴才哪有偷吃,奴才只是聞一聞而已,這食盒里的點心,一塊都沒少,奴才沒偷吃。」
食盒里的點心的確好看,而且味道也很香,他看得一清二楚。也不說破,只是笑說︰「你快把這點心拿回去吧!這點心要是被太陽曬得久了,可是要化的,到時候,你家公子一樣會責罰你。」
小六子忙抱著食盒低頭往司空府上走去,剛走了兩步,又回頭看著雲常風,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謝雲總領。」
雲常風只是朗聲一笑,而後說道︰「回去吧!」這小廝他認識,每次他家公子進宮,他經常會等在宮門口。今天原本他也是在這等著的,可是司空均說讓他先去城外和夫人一起等他,待他出宮後,便去和他們會合,一起去大相國寺。
剛才巡邏的時候,听說玉仙宮的貴妃娘娘早產了,也不知道貴妃娘娘現在可還安好,皇子是否已經順利產下?回想起十多年前,貴妃娘娘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子,那一雙堅毅倔強的眼楮,讓他一下子就記住了這個小姑娘。轉眼間十多年過去了,風水輪流轉,它不僅成了他的主子,也要當母親了——
這邊,司空均的馬車已經駛進了熱鬧的市區,離皇宮已經有了一段路程了。他看著放在一旁的食盒,這個食盒,與剛才他遞給小六子的食盒一模一樣。為了方便辨別,皇宮各宮的食盒都是不一樣的,慈明殿里的食盒,邊上的花紋是騰霧祥雲。司空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伸手,輕輕打開了上面的蓋子。
食盒里,並不是太後賞賜的糕點,而是一個小小的嬰孩。此時的孩子,閉著小小的眼楮,正安心的睡著。司空不由得伸手,撫模著孩子細女敕地小臉頰,聞著他身上屬于孩子特有的味道,不免展眉一笑。這孩子,小嘴兒像極了他的母親,將來也一定和他母親一樣,是個英俊的小伙子。
只是孩子,也不知道你該是幸運的還是不幸的,一出生,便與自己的母親分離。也不知道以後,你們還能否再見面?「你母親是下了多大的勇氣,才將你送離自己的身邊啊!」不知道此刻的她,可都還好,皇上有沒有發現,有沒有為難她?
笑持續不了多久,當手指觸踫到襁褓下那一塊堅硬的東西時,他抽出一看,是一支玉笛。她擅長笛子,這是滿京城都知道的事情,他只有幸听她吹過一回,是在烏延山上,當時她用的,就是這支笛子。這支笛子,能跟著孩子出來,想必對她應該是有很大的意義吧!是他們倆的信物嗎?
他掀開車窗簾,看著外面越來越少的人影,知道馬車已經駛出了市區,往城外走去。馬車上掛有司空府的牌子,因而也不用接受什麼檢查,一路暢通無阻,一直到了京城郊外一處無人的管道上。
已入了秋,落葉在空中飛舞,盤旋而下,靜落在地面上。官道上,早有人在等候。秋風吹起他的薄衫,輕盈飄動,束在頭頂的發,有幾縷飄于額前,配上一雙迷離的桃花眼楮,說不出的邪魅。司空掀開車簾,拿著食盒慢慢走下馬車,走到不遠處早已等在那的人面前。
面前的人不發一語,但他的眼神自他下車之後就沒離開過他手中的食盒,便知道他此刻的內心也應是緊張的吧!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食盒,低頭掀開食盒的蓋子,送到他的面前,輕聲道︰「人,我給你送來了。」這孩子一路都不哭不鬧,是知道了自己的處境也很危險嗎?
那人抬起手臂,輕輕抱起食盒里的那個小人兒,手有些微微地顫抖,內心里洶涌澎湃,眼眶里是滿滿的父愛。這是他的孩子,是他們兩共同的孩子。瞧這眉眼,多像他,這小嘴,簡直像極了他娘。「孩子,我是你爹,我是爹。」
司空別開臉,眼神里盡是無奈,他有些嫉妒他了,他不僅擁有了她的愛,還和她共同有了一個孩子。老天爺對他太好了,他得了她的人,得了她的心,有了他們的孩子。「是個男孩,她取名叫夜雪。」
雪夜無聲,緣定來生。莫問前塵因果,唯願君常記當日之承諾。她是在告訴他,莫忘了那一個雪夜里,他們倆的諾言。孩子睡得很熟,也沒有睜開眼楮,小小的一個人兒,臉還沒有他的巴掌那麼大,但卻是他此生除她之外最珍貴的瑰寶。
孩子的身邊有一硬物,他拿出來一看,是他送她的那只白玉笛。玉笛歸還,她是對他沒有了任何念想了嗎?當初她送給他那塊墨玉,他還給了她。如今,她把他贈的玉笛也還給了他,難道真的是兩不相欠了嗎?可孩子在手,他們兩人之間的這段緣,又豈能是歸還各自的東西能割斷的。
「司空,謝謝你。」
「呵呵,謝就不必了,如果真的要謝,那你就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司空定定地看著夜天的眼楮,沉聲問道︰「她的來世,可許給了你?」
如果她的來世,許的不是他,那他是不是還有機會?夜天看著他良久,才清晰地問道︰「你知道這孩子為何叫夜雪嗎?」。繭司空搖搖頭,他才繼續說道︰「是因為那一個雪夜,我們倆承諾,若我先死,她便將我葬了。若她先死,我便將她葬了。」所以她的來生,許給了他。
司空仰天一笑,笑里盡是無盡的無奈和淒涼。「前世里,我只是從她身邊走過的一個過客,你是給她蓋了一件衣裳的那人,說到底你與我並沒有什麼區別,因為光明正大站在她身邊的那個人,都不是你我。」佛經里前世今生的故事,他也看過,所以他懂了他的意思,原來她的來世里,還是沒有他。「帶著孩子,離開京城吧,遠遠的離開,再也不要回來。這是她的原話。她曾跟我說過,倘若這個孩子的出生是一個錯誤,是一場孽債,老天爺要是懲罰,就懲罰她,上刀山下油鍋,哪怕來世沒有輪回,她也願意一人承擔。」
「孩子會離開,可我不會走,我要帶她離開,這是我欠她的另一個承諾。」無論他騙過她多少次,跟她說了多少謊話,她最後選擇的仍然是愛他,從一而終。如果一開始就知道有今天的結局,當初在烏延山上時,就早該代她遠走高飛,也不至于生出這後來的種種痛苦。
「她若想走,誰也攔不住,況且我相信她也有那個本事。之所以不走,是想保護你們,不要讓她的犧牲成了枉然。」
他知道,墨玉若是想離開,有的是辦法。「是我當初對她說要帶她離開的,如果這一點我都做不到,恐怕我會後悔一輩子。皇宮不同別處,想要走出來,也並非易事。」
「如今皇宮恐怕已經封閉,也許明天,京城各處也會嚴加搜索,你還是先離開一陣子吧!孩子剛失蹤,孩子的母親又失蹤,以皇上的多疑和精明,肯定想到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到時候,整個周國,你們都呆不下去,你也不希望帶著他們,東躲西藏的過一輩子吧!」
他點點頭,低頭看著懷里的孩子,「的確是得先離開一陣子,司空,宮里的事,你就多留意留意了。告訴她,等我。」
等,這個字對于墨玉來說,背負了太多的煎熬。等的日子是最漫長的,以及等到哪一天失望,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有希望。就好象他每次都說要帶她離開一樣,結果,不過是自己講給自己听的一個笑話而已。
「夜天,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我的身後,背負了太多,利益,責任,人命,家庭,親人,我不能讓他們有任何的傷害。所以,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他們是朋友,但不是盟友,誰也沒有義務去為他做任何事。「欠你的,來世定當結草環扣,以作報答。」
「算了,來世,不要再讓我遇上她就好。不相識便不相知,不相知,我就不會有一個美麗的幻想。幻想再美,得不到的,始終遺憾,痛苦。」司空最後看了孩子一眼,說︰「我得走了,還要趕去大相國寺。你也走吧,多留一刻,就多一份的危險。」司空說完,毅然轉身,往馬車上走去。
夜天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心里還是充滿感激之情。他只是一介書生,只是一個富家子弟,是他們將他拉近了這攤泥水中,生死未可知。如果說墨玉是司空一個美麗的幻想,那麼墨玉對于他來說,就是他的菩薩,是她救贖了他,讓他遠離了仇恨,讓他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讓他有勇氣去追尋自己心中所愛。
她說得對,亂世之中,誰對誰錯,誰又能給個清晰地界定。逝者已矣,他應該好好的活下去,才不枉費當年爹娘舍命保他周全。
直到司空的馬車消失在路的盡頭,他轉身,也上了自己的馬車,與司空背道而馳。現在的皇宮里,應該已經人仰馬翻了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