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原本是想去淑妃那里看看漫雪的,她也一歲了,也不知道會走路了沒有?也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她這個把她抱回來的再生母親?
原本已經穿戴好,正準備出門。可是門口卻有人來稟報,說是淑妃娘娘來了。
墨玉迎了出去,看著淑妃正小步走過來,懷里還抱著手拿撥浪鼓的漫雪。不僅心里暗嘆,她們兩人還真是心有靈犀。
「貴妃娘娘要出門?」見墨玉穿戴齊整,淑妃好奇地問道。
「是啊,原本是想去你那里看看漫雪的,不想你就把她帶來了。」
淑妃的神情一滯,臉色有些不自然,笑道︰「是嗎?早就想帶她來了,可是又怕你見了她更傷心,也就沒敢帶過來。」說完,笑著看了看懷里的漫雪,哄道︰「來,漫雪,這是娘,叫娘。」
漫雪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淨的牙齒,眼楮忽閃忽閃的瞬間一躲,就躲到了淑妃的脖子後面。淑妃尷尬地一笑,道︰「這孩子是怎麼了,貴妃娘娘,你別見怪,她可能是怕生了。」
自從她懷孕之後,有半年沒見她了,怕生也是很正常的。墨玉坦然一笑,道︰「進去吧,外面挺冷的。」
兩人一同進了里間落座,墨玉給她斟了茶,見她還是緊緊地抱著漫雪不放。心里說不失落那是假的,怎麼說那也是經她的手抱回來的孩子。「漫雪會說話了嗎?」。
「會一些簡單的,太復雜的還是不會,不過小孩子可以慢慢教。」淑妃邊拉著漫雪的衣袖邊說道。
好象是回應淑妃一般,漫雪女乃聲女乃氣地指著桌上的黃色糕點,「娘,吃。」
墨玉端茶的手一頓,抬頭看著對面的小人兒,眼楮忽溜溜地盯著桌上的糕點不舍得移開。這一聲「娘」,叫的肯定不是她。卻見淑妃尷尬地低下頭,不否定也不肯定。墨玉拿起桌上的一塊糕點,遞到小孩子的手中。「給。」
漫雪怯怯諾諾地伸出小手接過,然後又迅速地鑽回到淑妃的懷里,睜著大眼楮看著墨玉,啃著手的糕點。她剛把她接回來的時候,她的小手還是很小很小,半個雞蛋都不到。可是現在,都可以自己拿著糕點吃了。孩子在慢慢長大,她們呢,是不是在慢慢變老呢?
她忽然想起紀府里那個小她太多的妹妹珍珠,一年多不見了,也不知道如今她長成什麼樣了?應該到她腰間了吧!
「漫雪真是個乖孩子。」墨玉贊道。
淑妃抬起頭來,慈愛地看著懷里的小孩,道︰「是啊,這段日子,看著她長大,看著她學會爬,學走路,學說話。我才真正體會到有個小孩在身邊,是多麼快樂的事情。只是,」她看向前面的墨玉,無奈說道︰「她始終是你的孩子,我霸佔了她那麼久。之前你不說,我也就假裝不知道,可如今我總要把她還給你的,你也想做母親。小皇子不見了,有她在身邊,多少也能有個安慰。」
她是想,墨玉之前有身孕不便照顧孩子,所以她也就裝傻地不把孩子還回來。本以為等她生下孩子之後,全部精力會放在自己孩子身上而忽略了漫雪。可惜,天不遂人願,她的孩子失蹤了,至今沒有找到。她怎能還霸佔著漫雪不讓她回到自己母親身邊?
墨玉笑了笑,搖搖頭,道︰「她如今只認你,就讓你這個娘繼續做下去吧!都是為了孩子好,跟著我,只會帶來無盡的災難。」
淑妃不可置信地看著墨玉,不確定地道︰「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把漫雪要回去?」
「她原本也不是我的孩子,何來的要不要之說。只是,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什麼要求?」別說一個,只要孩子不離開她,就是十個二十個都行。
墨玉看著漫雪已經吃完一塊糕點,她又重新拿起了一樣遞過去,小孩子倒不害怕了,大大方方地接過,還說了聲「姐姐」。她嚇了一跳,怎麼自己的女兒喚自己姐姐呢?淑妃笑著解釋道︰「她說的是謝謝。」
小孩子吐字不清,說話還真是有意思。墨玉淡淡笑道︰「我是在臘月廿十五的時候遇上她的,以後,就把那一日當作她生辰吧!只是,每年九月十六這日,你得親自給她做一碗壽面。」
「臘月廿十五生辰,這個倒是合理,只是這九月十六,怎麼這麼耳熟啊?」這又是何故。
「你不要問,也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只需要照做就好,否則她的性命堪憂。我們不能決定她的出身,不能決定她的人生,不能決定她的選擇。但是能為她一點是一點吧!」至少,她能過一個正常的生辰。
淑妃一直不理解墨玉的做法,她說的很容易懂卻又不懂。直到後來,皇後生子的時候,她才猛然想起,墨玉說的那一日,正好是已逝宗翊皇子出生的日子。
「墨玉,謝謝你。」雖然她現在位份比她高,可淑妃還是更習慣叫她的名字。
「你不用謝我,在這宮里,你是最合適的人。看到漫雪,讓我想起了我的妹妹,她今年應該是五歲了吧!我已經好久沒見過她了,也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我?」若有時間,真想回去看看。
淑妃笑說︰「你若想回去,跟皇上說一聲就是了。」
只怕是不可能了,他說過,此生不允許她在踏出皇宮一步。她是注定了要做這皇宮的孤魂了。「再說吧!」墨玉笑了笑,淡笑道︰「淑妃娘娘,有沒有興趣跟我切磋切磋?」
這倒是合淑妃的意,「好啊,我也很想領教呢!」她是將門出身,又上過戰場,當然喜歡打斗。自從進宮了之後,也再沒機會模槍,墨玉是高手,遇到同行,自然想比劃比劃。
想容和田兒看著院子里打得正火熱的兩人,淑妃的槍法更帶勁,強剛,而墨玉則是外柔內剛。從表面看過去,墨玉略遜一些,可是打得久了,才會發現,墨玉更有耐力,稍有機會,便一擊而中。
想容傾身,問身旁的田兒,「唉,你說她們兩誰會贏啊?」
甜兒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也許咱們娘娘打過一架之後,心情就會變好了也說不定。」
「你確定?」
「不確定。」
「那你還說?」
「我只是猜測而已。」
碧月走到她們身後,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來來往往,輕敲了一下兩人的小腦袋瓜子,「你們兩個還不快來幫我忙,主子們打完了要用的。」
于是兩人便進屋去準備一些用具,茶水,糕點,熱水,帕子。其實也沒有多少東西要準備的,不過一會就都弄好了,于是她們幾個又跟小孩子漫雪玩一起去了。把院子里的兩人忘得一干二淨——
晚膳時分,好幾日沒有出面的皇上又來到了玉仙宮。因為今日司空均到這之後,回去跟他稟報說貴妃娘娘的氣色還不錯,而且听馬公公回報說今日下午她還和淑妃打了一架,想來心情應該是不錯的吧!
「看來朕讓司空過來看你是對的了。」有宮人添了碗筷,又替他布菜,吃得也還算可以。
墨玉其實吃得已經差不多了,擱下筷子,輕輕擦拭著嘴角,輕聲道︰「下午的時候出了身汗,覺得輕松了一些。」
不是因為司空過來開到她,而是淑妃的功勞。皇帝點點頭,不管是誰的功勞,只要是墨玉說話了就好。于是往她碗里又添了些菜,笑道︰「再吃一些吧,你最近瘦了很多。」
藕斷絲連。她看著碗里的那一塊藕片,默默半響,終還是沒有動。「孩子找得怎麼樣了?」
原本還是不錯的氣氛,瞬間又陷入了尷尬地氛圍。皇上不想談孩子,一談到孩子,他就預料到墨玉會和他吵一架。擱下筷子,抬起頭,道︰「皇宮、城內、甚至是城外,朕都找過了,還是沒有找到。但是墨玉,你放心,朕會找回孩子的,相信朕。」
「我還能相信你嗎?」。
拭手的帕子一頓,而後被扔在桌上,他淡淡地說道︰「朕是你丈夫,你還能不信朕嗎?」。
他不是丈夫,他是帝王。墨玉別開眼,看著殿外漸暗的天色,「我都已經忘記,我的孩子長什麼樣了。我只記得,他好像長了一張很像我的小嘴,閉著眼楮睡覺。他睡得很安詳,不哭也不鬧,將來肯定是個乖巧的孩子。」
「嬤嬤說,孩子的臂膀上有一塊棕色的胎記,還有兩個圓潤的耳垂,咱們的孩子,將來定是個有福之人。」皇上起身,走過來,讓墨玉輕輕靠在她的胸前。
「天黑了,變冷了,也不知道孩子現在在哪,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他的父親一個大男人,他能照顧好孩子嗎?
另一邊的夜天,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暗猜是誰在背後想他。看著床上那個自己樂得不可開交,完全沒有睡意的小不點,心想這孩子怎麼就不會想他娘一樣安靜一會呢?然後又問兒子,剛才是不是你娘在想咱們啊?也不知道是想你還是想你爹我。不過放心,再過不久,咱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
小家伙「咯咯」地笑得歡樂,他哪知道誰是他爹誰是他娘,不過是視線開始清晰了能看見東西,覺得新鮮好奇罷了。
玉仙殿里,皇上拿了張凳子,做到墨玉對面,從袖中拿出一物,問道︰「墨玉,你可認得此物?」這事他很早就想問了,但墨玉心情一直不好,他也不敢問。
啼血杜鵑。墨玉伸手接過,仔細端詳著這花瓣。花瓣已經干枯,但保存的好,也還是能看出它原本的樣子。嬌艷似火,比紅玫瑰還要華麗。世人都言杜鵑不祥,所以它被杜絕在了眾花之中,可偏偏她就是喜歡。已經入了冬,她在棚子里培育的那幾株杜鵑也早已頹敗,加上她在月子里的時候無暇照顧它們,今天早上去看得時候也只剩下干枯的枝葉。
九月的天里養出一株這樣美艷的杜鵑,花費了她不少心思。夜天曾說過,她像杜鵑,有很多面,有時候安靜得像白色的杜鵑,潔白無暇,有時候又端莊高雅,像紫色的杜鵑,有時候又睿智犀利,像紅色的杜鵑。
「你認識?」見墨玉神情,皇上便知道,這東西她認識。
墨玉將它放在桌上,道︰「這是杜鵑花,是我最喜歡的花,烏延山上每年都會開得漫山遍野,白的紅的,紫的黃的,應有盡有,美不勝收。開春的時候,皇上從烏延山上幫我挪回來的幾株杜鵑花被我養活了,後來我又在花園里搭了個小棚子,以藥物養殖,嘗試著讓它不在花期的時候也能開放,不想我竟真的能成功了。」
「這是你昏迷那日,在你梳妝台上找到的。有人告訴我,這是啼血杜鵑,是不祥之花。」
什麼不祥,簡直胡說八道。「成彥雄有句這樣的詩︰杜鵑花與鳥,怨艷兩何賒。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傳說有一種鳥叫杜鵑,暮春啼苦,其聲哀怨悲切,動人肺腑,導致口中流血,地落在花瓣上,花瓣被染紅,稱作啼血杜鵑。不過,傳說就只是個傳說,與其他無關。」
「可別人並不會這麼想?」
墨玉嘲諷一笑,道︰「難道還要把我當成不祥之人或者是妖怪嗎?」。墨玉站起身,往前走兩步,靠著門框,淡聲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人們常常以狹隘的視角,去看待他們沒見過的東西,視為異類,或是妖物。如今的我在別人的眼里是個異類,也不奇怪。」
「朕已經封鎖了這個消息,那日看見它的人也都處理了,你不用擔心。只是以後,這花就不要再種了。」
他嘴上說她不是怪物,可心里不也是認定了嗎?否則怎會說這樣的話。墨玉猛的轉過身來,道︰「皇上,你放我出去吧!」
「胡說什麼呢?孩子朕會找,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墨玉上前一步,冷聲道︰「你找,你找了一個多月了,找到了嗎?連影子都沒見到。我要是再見不到我的孩子,我會發瘋的。」
「紀墨玉,朕說過,此生你不得再踏出皇宮一步,就決不允許你再出去。」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計較這些。到底是孩子重要還是你的面子重要?」
「哼。」皇上側身一步,冷聲道︰「朕金口玉言,若是答應了你,朕的威嚴何在?」
威嚴,皇家處處講威嚴,她恨死了這個威嚴。「柴榮,我告訴你,再找不到孩子,我會瘋。我要是瘋了,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這話他信。「你想干什麼?」
「哈哈。」墨玉冷聲一笑,「我會做什麼,我連紀家祠堂都敢燒,你說我會做什麼。我會拿一批火藥,把這皇宮炸了,我就不信我出不去。呵呵。」
他看著墨玉嗜血的眸子,發現她不是在說笑,她真的敢這樣做。「從什麼時候開始,為什麼我們每次見面,都會吵架。我們一開始的時候不都挺好的嗎?」。
「是,一開始我們處得還不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墨玉想了想,說︰「應該也是從一開始就變的,因為從一開始,你就將我推出去送死。現在呢,我的孩子不見了,你還在這里跟我說什麼天家威嚴,柴榮,你從沒真正愛過這個孩子。說,孩子是不是你藏起來了,你藏哪去了?」
皇上眉頭皺出一個川字,怎麼說著說著,結果卻扯到他身上來了。「墨玉,你在胡說什麼呢?」
「我沒胡說。你是不是懷疑那孩子不是你的,所以你就趁著我生產的時候,把孩子殺了。說,是不是?」墨玉越說越激動,越說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極大。說著說著,就抓起桌上的杯碗碟,往皇上身上扔去。
「 當」「 啪」,殿內想起了碎聲。皇上憤然地指著墨玉,道︰「紀墨玉,你瘋了。」
「你殺了我的孩子,我瘋給你看。還我孩子,還我孩子。」越扔越起勁,最後連桌子都翻了。
碧月在外面也听得差不多了,听到殿里的動靜,跑進來一看,暗道媽呀,娘娘又是搞的哪一出啊?疾步走到皇上面前,道︰「皇上,您不要介意,娘娘是心理憋得太苦了,需要發泄一下。您先回去,等娘娘摔得累了,就會安靜下來的。」
她說得不無道理,按照墨玉現在的情況,說什麼也都听不進去,回去也好。于是便「哼」了一聲,氣憤又厭惡地走了出去。
走出了玉仙宮老遠,他還能听到墨玉歇斯底里的吼叫聲。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自從孩子出生之後,墨玉就再不是他心里所想的墨玉了,一切都變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