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過幾日的功夫,御花園的花就已經完全盛開了。前幾日還是含苞發待放,蝴蝶飛舞,蜜蜂忙碌,如今因為是雨天,只有汗珠而立的瓣瓣花香。
因為是下雨天,青石小道上,少有人行走。一個穿著粉紅色的小宮女,梳著宮女的雙環髻,撐著一把江南水畫的油紙傘,漫步雨中。腳步輕盈,身姿曼妙,粉紅色的衣裳,與這滿園春色融為一體。
「出來吧!」粉紅色衣裳的宮女輕輕說道,此時御花園里空無一人,也不知她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對別人說?
不想,離她不遠的一處假山之後,還真的走出一人來。此人腰身略微彎曲,穿著一身太監服,不過從他的服色看過去也知他的職位不低。撐著一把小傘,小跑著到粉紅色衣裳宮女身後,站定,腰身玩得更低了。輕聲呼道︰「老奴給貴妃娘娘請安,貴妃娘娘吉祥。」
墨玉沒有轉身,手輕輕抖動了一下面前的花瓣,花瓣上的露珠順著她的指尖,流到了掌心里,帶來陣陣的寒意。「我如今可吉祥不了,你來得挺是時候的。」
「嘿嘿,皇上一早就吩咐,讓老奴早早來此等候娘娘。」
早早來?才怪。估計是門口的侍衛去跟皇上稟報說想容已經跟他們探听了消息,皇上料定了她會跑出來,所以派了馬公公在此等候吧!
「也難為你了,一把老骨頭了還得雨中跑來跑去的。」
馬公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多謝娘娘關心,這都是老奴該做的。娘娘也別怪皇上,皇上也是身不由己,他也擔心娘娘。」
墨玉收回手,繼續往前走去,說︰「他擔不擔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前幾天還給他獻計,他倒好,在背後捅了我一刀。」
馬公公的略顯蒼老的臉上抽了抽,這天底下,也只有貴妃娘娘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議論皇上。這要換是旁人,早就拉出去砍頭了。墨玉也不為難他,說了此次來的目的。「這里就是章婕妤出事的地方?」
「是,據章婕妤的貼身宮女香環所述,賢妃娘娘的貼身宮女小悅就是在這撞倒的章婕妤,章婕妤走到前面橋上的時候,就毒發身亡了。」馬公公遞過去一包東西,道︰「這是娘娘要的東西。」
墨玉接過,大概是刑部審案時的一些信息吧!時間緊迫,只能回去再看。「章婕妤中的是什麼毒?」
「太醫署陳御醫親自檢驗的,是七朱紅菱,毒是順著傷口血液流進體內的。」
七朱紅菱,世間劇毒。墨玉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卻是很快,快到抓不住。「也就是說章婕妤摔倒了之後,就直接往橋上走去了,中間沒有停留。」
「是。」
墨玉點點頭,問道︰「能不能把那天章婕妤身邊都有哪些人,她們分別站在什麼位置給我演示一遍。」
馬公公有點為難的說道︰「這老奴得回去準備一下。」
墨玉心里嘆了口氣,如果柳辰軒在就好了。這種事情,恐怕他早就做好並記錄下來了。馬公公問道︰「娘娘接下來,是要去章婕妤的寢宮?」
「不,我去仁明殿周圍轉轉。」
章婕妤的寢宮,她昨天晚上已經去過了,沒有什麼發現,章婕妤的確是死于奎寧之毒。她身上沒有多余的傷口,毒應該是從傷口流進體內的。
剛走到離慈明殿不遠的地方,便看見一個青年男子從大門口走出來。墨玉認得,那是當今國舅符昭遠。此事若她還走過去,兩人勢必踫上。墨玉只好走進身旁的一道門去,等符昭遠走遠了,她才走出來。
「國舅爺最近經常來仁明殿嗎?」。
馬公公答道︰「是,說是皇後娘娘臨產在即,心思憂慮,想見見家里人。正好國舅爺也在東京城內,所以皇上允許他經常來後宮走動。」
「你在這等我吧,我進去看看。」
「啊?」馬公公嚇了一跳,「這可怎麼行,會」
本還想再說什麼的,卻見墨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仁明殿的大門處,馬公公只好閉了嘴巴在原地等候。心想這貴妃娘娘不愧是皇上看上的女人,果然是不同凡響,大白天的做賊也能做得那麼的明目張膽。
墨玉身上穿的宮女服色,正好是仁明殿里宮女的服色,所以進去也方便些。但她也不敢太過于放松,誰知道仁明殿里沒有高手的存在。
輕手輕腳地來到一處窗下,這里剛好是皇後娘娘的寢殿。里面正好,傳來皇後娘娘與她的貼身丫頭細雨的聲音,聲音雖小,但仔細听,還是能听得到。
細雨︰「皇後娘娘,國舅爺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之間心軟了呢?」
皇後︰「我這個哥哥啊,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了。」
細雨︰「娘娘的意思是,國舅爺對玉仙宮的那位」
皇後︰「說真的,那個女子,本宮也很欣賞,何況我那傻哥哥。淮陽王府一面,真是翩若驚鴻。宗翊皇子一案,本宮便知她的聰慧果斷絕非浪得虛名。此人若為男子,必定名垂青史,只可惜,她身為了女人。」
細雨︰「那娘娘,國舅爺會不會怨恨與您?」
皇後︰「家族利益高于一切,哥哥會明白父親的苦衷和籌謀的。我符家屹立于幾朝而不倒,能有今日來之不易,決不能因為他而毀于一旦。」
細雨︰「國舅爺會了解王爺和皇後娘娘的苦衷的。那娘娘,咱們要不要把那丫頭給」
皇後︰「不要動她,一旦動了她,就是殺人滅口,此地無銀。如今她們兩姐妹都被禁足了,這殺人的罪名咱們可不能擔。」
細雨︰「那,大牢里的那兩位呢?那個碧月骨頭可真硬,到現在也沒招。」
皇後︰「紀墨玉教的奴才,果然都不是軟柿子。告訴牢里的人,她要是不招,那就把她打死了吧,到時候說她是畏罪自盡,也死無對證。再把她的手往供詞上一印,照樣達到效果。況且,證據早就在她宮里了。」
細雨︰「娘娘英明。」
雨還在不停地下,灰蒙蒙的看不清遠處的景物。墨玉走出仁明殿大門的時候,馬公公還站在那里,正在焦急地來回踱步。見到她安然無恙地走出來,才放下了「砰砰」亂跳的一顆老心髒。
「哎喲,我的姑女乃女乃,您下去進去之前,能不能讓老奴先回去跟皇上稟報一下啊!嚇死老奴了。」
墨玉笑了笑,說︰「行了,我這不是好好地嗎?」。
「幸好您好好的,您要是有個萬一,皇上非卸了老奴的腦袋。」
「好了,我會注意的,走吧!」
路上也有工人走過,大多都是低著頭走。看見馬公公的時候也是微微一服打聲招呼,墨玉也低著頭,手中的油紙傘有意無意地遮住自己的半邊臉。
「娘娘現在是要回宮?」
墨玉搖搖頭,道︰「不,我想去見見皇上。」
「啊?」馬公公剛剛沉下去的小心髒又提了起來,「娘娘要見皇上?」
「是啊!我不見他,怎麼知道我該如何自救,你家主子又不管我的死活。」
馬公公可真是佩服這主子,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敢闖。皇上可沒猜到她今天要去找他,皇上只是說貴妃娘娘如果去仁明殿也行慈明殿也可以,他這個奴才要隨行保護,然後告訴她她想知道的就行。
「怎麼,不行嗎?」。
馬公公哪敢說不行,只能低頭道︰「行,娘娘想去哪都行。」
墨玉卻說道︰「你不用送我過去,你去刑部大牢走一趟。務必保證碧月活著,她要是活不了,你就去陪她。」說完,也不看馬公公一張扭曲的臉,徑自往前走去。剛走了幾步,她又轉頭問道︰「皇上現在在哪?」
「在文德殿。」——
東京城內的沁心茶樓。
賓客雲集,人們很喜歡在細雨天的時候,到茶樓里來喝杯茶會會朋友,聊聊天天散散心。然東京城內的茶樓那麼多,卻數著沁心茶樓的生意最好。主要還是因為這里的茶,有著獨特的味道。
今年的新茶已經出現了,並且在這東京城內直只一家,別無分號。懂茶的人,自然喝茶很講究,對這新茶更是千金難求,愛不釋手。于是沁心樓里來往的客人絡繹不絕,店小二更是忙得抽不開身歇一腳。
一樓的東北角處,有一桌人,點了壺雨前龍井,再配上幾樣點心,聊起了天來。
其中一個穿著藍色衣裳的人說道︰「哎,你听說了嗎?紀家的兩個娘娘好像都被禁足了?」
坐在他旁邊的圓臉男人好奇地問道︰「啊,兩個都被禁足了,是怎麼回事呀?」
坐在藍衣對面的是個穿著灰色衣裳的男子,說︰「听說是殺了人。」
圓臉男人不相信地說道︰「兩個人同時殺人,不可能吧!」
灰色衣裳男人說︰「怎麼不可能,听說被殺的那個人是章家的女兒,是被人用毒殺死的。紀家的那個貴妃娘娘,可是懂醫理之人,能用毒毒死人也不奇怪。」
藍色衣裳的男人說︰「這宮里的女人可真是可怕,為了爭寵,竟然使用這麼陰毒的招式。」
與他們相毗鄰的一桌人听到了他們的對話,有個濃眉大眼的轉過頭來,說道︰「你們這些個人可真是胡說八道,這貴妃懂醫術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要換是我,我就算要殺人也不會用毒,這不明擺著往自己身上找罪嘛!」
周圍好奇的人也都紛紛圍過來,好奇地听著宮里的事情。剛才的那個圓臉說道︰「哎,這位兄台,你說的也有道理啊!」
人群中有人說道︰「依我看,應該是朝廷中人要置紀家于死地吧!你說這宮里兩個身份尊貴的妃子都犯了殺人之罪,難免會殃及紀家。」
藍衣人說道︰「兄台說的也有道理,這朝廷中的事,還真是復雜。」
二樓的某個包間里。
夜天和司空面對而坐,悠閑飲茶。
「你這戶部侍郎這麼閑啊,還有空請我喝茶?」
司空曲著雙腿,喝著手里的新茶。心中也還是有些失落,茶是新茶,但卻是沒有那人煮出來的味道,那個味道,他此生也知喝過那一次。「你就一點也不著急嗎?」。
「著急什麼?」夜天反而一問,「我著急也沒有用啊,她不讓我亂動的。」
司空驚訝道︰「你見過墨玉了?」
「見過了,不過她沒給我什麼好臉色。」
「為什麼?」
夜天喝了口茶,說︰「她還在怪我當初騙了她,我已經在盡力的討好她了。以她的脾氣,不跟我鬧個一年半載,恐怕是不罷休的。」
「應該不會吧!」以他對墨玉的了解,墨玉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你別看她文文靜靜的很好相處,她要是真跟你發脾氣,三個月都不會跟你說話。」
司空有些羨慕,夜天很了解她,想必是以前經常跟她相處,非常了解彼此。他自嘲的搖搖頭,她都快要走了,如今還想那麼多做什麼呢?「那你也活該。」
「哎,你是不是朋友啊?」夜天白了他一眼,又猛地喝了一口茶,正色道︰「哎,說正事啊!這皇上到底是想怎麼樣啊?他讓羅英拖著妃子被殺一案,可是羅英也月兌不了多久啊!」
「這件事,其實還是要看皇上,羅英查不查得到凶手,其實也無關緊要。」
「那皇上到底是個什麼想法?章家不是被他給整沒了嗎?袁世傾也下獄等著秋後處死,他還想整誰啊?」
袁世傾因為天江大壩被毀之事,被查出多年貪贓枉法,偷工減料,草菅人命,證據確鑿,被壓在刑部大牢,等著秋後處決。章安柯,也就是章婕妤的父親,結黨營私,御林軍去抓人的時候,還「正好」踫到他正在和幾個朝中大臣秘密私會,抓了個現行。和他秘密私會的那幾個大臣也都供認不諱,皇上連著將他們一鍋給端了。
司空站起身來,望著窗外的街景,指了指遠處的一個角落,道︰「皇上要動的人,在那里。」
夜天震驚的站起來,道︰「他要動王溥?」
「王溥身為宰相,文官之手,根基深厚,門客眾多,朝廷中大部分的職權都落在他的手里,皇權收到制肘,這是皇上最不願意看到的事。」
「老虎要打頭,真是好計策。」
司空轉過身來,背靠著窗戶,逆光看著面前的夜天,輕聲道︰「這是墨玉獻的計。」
「什麼?」
司空看著夜天震驚的表情,當初皇上告訴他這是墨玉獻的計謀的時候,他的反應就跟現在的夜天一樣。震驚,不相信,又有點害怕。墨玉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安靜的時候,像一株桃花一樣,安靜綻放。歡快的時候,像個孩子一樣,下水捕魚。生氣的時候,像夜天說的一樣,冷眼相對。陰狠的時候,冷漠無情。
她有很多面,面面真實。可最真實的一面,卻沒有留給自己,而是留給了眼前這個已經死去的人。
她的心,她的情,她的愛,全都獻給了眼前這個男人。看似平平淡淡,實則轟轟烈烈。沒有過多的言語,沒有過多的接觸,卻每說一句話,句句扣人心扉,每做一件事,件件驚天動地。(未完待續。)